42 喜慶下的憂慮

唐年君的婚事自然比不得司簡恢宏大氣,只是簡單在他的殿裏布置了大紅紮結的綢緞,殿門前挂起了兩盞紅燈籠,也算喜慶地光照門楣。

青霜宮各教習師傅和一些大弟子都送去賀詞。三管事到齊,主上親臨,也算給足了唐年君的面子。

唐年君面上是極高興的,紅袍穿戴,見到誰都是笑意盈盈,就連見了尋善也能給一個好臉色。糖糖由婉兒帶着跟在三娘身畔,這個丫頭這會兒倒也不鬧騰,一心等新娘子出來拜堂。

尋善陪着新娘子坐在閨房中給她梳頭。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發齊眉,三梳兒孫滿地。

尋善梳着梳着心下就無盡欣羨,“能嫁給心愛的男人為妻,真是福氣。”

“尋善不也是一樣嗎?”她不準他們稱她夫人,思思只得喚她名字,“嫁給主子,已是讓世間少女羨慕不已。尋善,你亦是幸福的。”

尋善聞言皺起鼻子,一臉嬌憨,“你嫁給唐管事能有我給你梳頭,一梳梳到尾,二梳白發齊眉,三梳兒孫滿地。可我跟司簡成親之時只有我們兩人。哪有這些個風俗。”

思思笑了,笑意清淺,溫婉娴靜:“主子的感情已經不需要用這些外在事物來表達了。尋善,我雖不知你們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麽能讓主子非你不娶為你正名。但是,作為一個女人,作為一個局外人,我能明白主子對你是真心的。”

說起局外人,說起正名,尋善就覺得心生愧意,“對不起思思。讓你平白無故受委屈了,還連累了唐管事。”

“不是平白無故。”思思道,眼裏平靜,聰慧無雙,“這是我該受的責罰,不過遲了些時候到來罷了。”

當日她才是無故責難尋善,只為唐年君一個眼神。今日受難她不後悔,再來一回她還是會用滾燙的水燙傷尋善,她是個活生生的女人,有着俗人該存在的嫉妒之意。今日也算是一報還一報,但是卻叫她拾回了唐年君的感情,再大的傷痛在唐年君的疼惜裏都化為煙塵消散。說起來,她反倒要謝謝尋善給了她一個嫁給唐年君的機會。

用一時傷痛換來終身相守,值得。

她嬌羞垂首。大紅的方巾蓋了上去,鋪散開一色溫柔,微風裏浮起隐約的胭脂香,清淡香甜。

喜娘扶着新娘子進入布置喜慶的大堂,殿內殿外皆站了前來觀看的衆人。司簡內衫雪白,罩了一件薄如蟬翼的緋紅色薄紗外衣,坐在上首充當新人長輩,一眼望去整個人如同仙子臨世,彩繡輝煌,竟比一身鮮紅的新郎官還要出色幾分。

司簡目光轉向跟随新娘一同步進來的尋善,愈顯柔意。他朝她招招手,示意她坐到他身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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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善原先不願,臉皮薄,覺得自己年紀還及不上思思大呢,就要接受他們跪拜。再看三娘,竟也要她坐到上首去,司簡身邊正好空出一個位子,想着他們該是早就想留給她的,況且她如今的身份擺在那裏,坐上去随着司簡接受新人跪拜也是理所應當。便也就紅着臉入座了。

司簡暗自握住了她的手,嘴邊揚起一抹清淺到讓人疑心錯看的笑痕弧度。

在他霧裏看花一般迷離的笑意中,前方的新人開始随着慕容司儀的請禮跪拜。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

送入洞房。

衆人歡呼,簇擁着新人鬧洞房。殿外響起鞭炮聲,華燈初上的空中放起煙火,極盡歡鬧喜慶。

尋善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熱鬧的青霜宮,不免也想跟着衆人去鬧鬧洞房。

司簡将她拉回來,“去哪?”

此時殿內走光了人,連三娘慕容也跟着去了外頭,糖糖更是早就喊叫着随着人流沖去了新人的新房。

尋善不免有些不滿,“去湊熱鬧。”

“人家的洞房哪有自己的好?”司簡直接拉着她回了端華殿,“入夜了,我們也該歇了,娘子。”

司簡眉梢邪氣了幾許,眼裏透出一絲清妖,竟是美豔得緊。

尋善臉紅心跳,推他,“你別胡來。”

司簡笑,突然問:“我送你的那把劍還在嗎?”

“劍?”他思緒跳得太快,她愣了少許,“流光?在的,在我那個裝物件的箱子裏,上回從清銘殿搬過來,那些東西還未理過。”

“嗯,在就好。下回我教你劍術。”司簡面目溫和,卻也不是在說笑。

尋善直覺的想要抵觸,搖頭,“我不想學。我這麽大了,哪學得好?”

“你本身是有底子在的,只是你失憶忘卻了,我只要慢慢引導你,你專心學,便能學好。另外,你以前內功和輕功就弱,這幾天你不要貪玩,先從內功練起。”司簡極其認真,從外間桌案上拿起一本手抄書籍,給她翻開看,“這些是我從原裝本上抄過來的,是我從別處找的內功心法,覺得不錯适合你便抄了一本過來。你拿去先看一遍,一些重點難點我給你劃出來了,你看的時候注意點,不懂的來問我。”

司簡是在這本書上花了極多心思的,又是手抄,又是注釋重難點。尋善可以看到他寫的那些清秀字跡,一筆一劃,認真細致,字是黑色筆墨,注釋是朱砂筆跡。

尋善不由将此書藏進袖中,問:“原裝本呢?何必費心再抄一遍?”

“原裝舊的厲害,紙張也破損不少,所幸重抄一遍。”

尋善愈加狐疑,“既然這樣為何不叫別人再去印一本?那些心經也是拿來藏在書閣裏的吧?”

司簡笑而不語,摸摸她的頭,轉了話題,“小白,聽話,對你有好處。”

尋善嘻嘻笑,偎進他懷裏,扯着他的袖子,“哪裏找來的紅衫?竟沒見你穿過。”

“好看嗎?”

“好看,都比新郎官好看了,連紅塵都及不上你。”

紅塵着紅衣妥帖漂亮,不會讓人覺得一個男兒詭異。而司簡只剩下讓人嘆為觀止的驚豔,風韻灼灼,清冷又妖嬈,連眉間生來的一抹薄涼都被染成寂靜溫雅。

“喜歡便好。”

他捧起她的臉疼惜親吻。一襲紅衫,不過是穿來她喜歡罷了。見她滿心歡笑,他心頭也像是清風拂過,暢快不已。

紫檀香爐裏的熏香岚岚燒着,一室旖旎暧昧的氣息。窗棂外明亮月華照着這座古城,銀絲所到之處,皆是一片亮澄。唯獨那座大殿,暗黑緊閉,透不過一絲光線。

劉扶蕭依舊坐在榻上,懶洋洋靠着,紫袍解開,露出裏頭的白衣和一大片蒼白肌膚,鎖骨深刻,在明滅的一盞宮燈下顯得瘦骨伶仃。

他垂着頭,手上把玩一幅畫像。畫像卷起,底端系着一枚黃玉玉佩,玉佩底下又墜着一條明晃晃的金色流蘇。

他懶懶問道:“還沒破出來?我養你們一幫廢物有何用處?”

兩個華服男人跪在他腳下,吓得身子顫抖,“公子息怒,奴才也在想方設法破解那個陣,只是,只是時間問題……”

“一個月的時間還不夠?”

“公子恕罪!奴才,奴才定會破解出來,那個……”擦一下冷汗,盡量平穩地回複,“公子,那個也不知是什麽陣,竟古怪至極,奴才雖然還無法破解最終的道路是指向何方,但是奴才肯定其中一個出口是在西山斷崖邊上,和西山是脫不了關系的,所以,所以……”

“這話你從一個月以前就開始講了,哦,一個月的時間你還是給我一堆廢話!太心寒了,太讓你主子傷心了,你說該怎麽辦好呢?”劉扶蕭擡起頭來,眼裏劃過一道寒光,笑眯眯道,“把你的腦子拆下來看看到底裏頭的是不是真材實料?還是剖開你的肚子看看裏面是不是裝着學問?”

男人立即吓得不住磕頭,砰砰直響,把自己腦袋當石頭使,聽得他身邊的男人小心別開了頭。

“還有你!”劉扶蕭頓時将矛頭指向另一個男人。

那個轉開了頭的男人又将頭轉回去,跟着砰砰響磕頭,說來也怪,他竟也不覺得額上疼痛,心髒倒是吓得瑟縮了一下,“公子恕罪,公子恕罪!”雖然說起來他也不知道他到底何錯之有。他只是過來禀告一個事實罷了。

劉扶蕭把畫像舒展開來,上面浮現出一個穿白衣的少年,眉目精致,笑意盈盈,站在玉蘭樹下提劍擺了一個姿勢,少年的溫潤清雅成為他獨特的氣質,幹淨透徹令見過他的人都眼前一亮。不傾城,卻清新澄澈別有一番風華,這便是青霜。

劉扶蕭看了兩眼,将畫像上挂着的玉佩扯了下來随手扔在地上:“吃進去。”

一句不着邊際的話,輕飄飄,同時驚愣了地上的兩個男人。

“公子……”

“吃進去,随便你怎麽吃,只要進了你的肚子就饒你一命。”他輕笑,像是在玩一個有趣的游戲,但是其實他是半點都提不起興趣的,只是習慣了而已,于是連笑容都假惺惺地一直挂着臉上,都成為了一種變相的權威,“哦,只能一個人吃,誰吃誰活,自己決定吧。”

地上的男人擡起驚慌的面容,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裏找到了驚懼下掩藏的瘋狂之意,血紅了雙眼。

為了生存,人可以變得和畜生無異。

劉扶蕭面色如常聽着那兩個人在地上厮打扭曲的聲響,摸摸自己的耳朵,将畫像卷起藏在榻邊,躺下,背過身,喃喃:“這幾日吹得都是什麽風啊,司簡成親了,唐年君也成親了,青霜宮的人是迫不及待想要為自己留下子嗣嗎?真是有遠見,知道他們青霜有朝一日是要為我所滅的。”他想着開心一笑,轉而又苦惱地皺起眉頭,他猜不到那個詭異的迷霧深林是幹嘛用的,裏面到底隐藏着什麽不為人知的真相呢?會是司簡的寶貝嗎?還是……他伸手碰了一下身邊的畫像,異想天開地笑,會是死去的青霜嗎?

西山西山,那塊地方果然不吉利,連炸了幾個炸彈都驚不起司簡的注意,一如既往造圍場,也找不到關于那個陣的任何蛛絲馬跡。

他往窗外看了一眼,夜色更深,月色更亮。算算日子,春日也已走到盡頭,白日的風吹來都帶來一股子悶熱氣息。

改天讓那群蠢蛋給他換個陰涼的地兒。他懶洋洋打個哈欠,眯起眼睛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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