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獵殺(二)

劉扶蕭的劍術與司簡幾乎承于同門,然而從小到大司簡總是略勝于他一籌,不管是在力道準确度上,還是速度上,司簡從未輸過一局。

此次劉扶蕭一開始就拼了全力,真氣調動在全身上下。

他攻,司簡守,劍影飛快閃動,雪白的光芒迷亂雙眼。

劉扶蕭內力注進手臂,橫空一斬,氣勢萬鈞,劍氣大放。司簡旋身而起,衣角翻飛得厲害,他身後“哧哧”兩聲,樹木倒下一片。

司簡斂眉,翻身從天而落,紫電劃破劉扶蕭凜凜劍氣,毫不客氣揚臂就是一劍,直刺向他天靈蓋。

劉扶蕭只感覺一陣冰冷寒意鋪天蓋地從上而下籠罩住他周身一尺距離,那些寒氣猶如針芒刺骨,他大呼不好,擡劍一迎。

“叮”一聲尖銳刺響,紫電青霜兩劍劍尖相抵,一上一下,司簡整個人倒立于空中,白衣灌風鼓起,內力十足,劍氣激蕩。

劉扶蕭下盤紮穩,手上力道卻不足,虎口處被這一劍震得發麻,一絲劍氣劃過他面頰,頓時一陣刺痛。

司簡眼裏寒光一閃而過,一不做二不休調起其餘真氣注入手掌之中使勁往下一壓,“叮叮”兩聲,劍尖相撞偏離,劉扶蕭撤劍返身往後飄掠一丈遠,司簡的劍氣氣勢恢宏直直劃過他胸前衣襟。

清脆的裂帛聲劃破風聲瑟瑟的夜空。

劉扶蕭踉跄落回地面,胸前紫衣被劃破了一道大口子,發絲淩亂,左臉頰上一抹血痕,右手微微顫栗了一下,身子雖穩住沒有倒下,卻有一道血跡順着青霜劍雪白的劍身淌下。

殺氣撲面而來,他未躲,任細長軟劍抵住自己脖頸。

從頭至尾,走了不過三十招,卻又是一劍敗于他手。劉扶蕭忍不住嘲弄一笑,“這些年你是越來越精進了。”

“你沉迷于權勢之間,只顧殺人玩樂,倒是荒廢了武藝。可笑!”司簡眯起眼睛,手上紫電卻不再往前遞上一分一毫。

劉扶蕭擡起左手輕拭面上被劍氣劃開的傷處,“怎麽,妒忌本公子長得比你俊俏,想毀容?”

司簡面無表情,擡眼朝林子深處看了一眼,突地反手收回紫電,纏于腰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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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到殺你的時刻。”

劉扶蕭對于他的舉動毫不意外,眼裏譏諷,“正是因為如此,我才更加恨你。明明跟我是同類,草菅人命殘忍無情,卻偏偏裝作一副悲憫紅塵的樣子,一次次敗我,又一次次放我。哈哈,你早就不是當年臣服于王固城的扶季宮弟子,何須再跟當年一樣,如今敗我是真刀真槍,我想你死,你未必希望我活。何不幹脆點一劍殺了我,就跟你當初毫不猶豫殺死青霜一樣!世人嘆息一代奇才青霜枉死,我怎麽偏偏覺得他死了才是好的,才是解脫了,不必再跟你我一般繼續痛苦活于世,茍延饞喘,時刻掙紮!或許旁人是覺着我在拖你們陷進兩派勢力争奪的泥潭之中不肯放手,哈哈,其實是你,司簡,是你在跟條狗一樣死命拉着我陪你玩這場游戲!真正的始作俑者是你,你卻在你的弟子面前裝的像一個無辜被動者,其實你幹脆一點一劍殺了我那麽一切就都結束了,看,是你死活不肯讓我去地下陪青霜!”

劉扶蕭眼裏有了血色,眉間一點朱砂跟着他的笑聲妖嬈顫動。

司簡只是冷漠地望着他,眼裏沒有半分情緒,“要你活,你便給我安生活着,哪一天你沒有了價值,我會親手送你上路。”他頓了一下,朝他身後瞥了一眼,“不過,我說過,定叫你付出代價。”

劉扶蕭提着劍,身子晃動了一下,回了頭。

他的人已經上來,急速朝這邊掠來。

打鬥聲越來越近,一撥黑衣人追趕着另一撥黑衣人。

風聲激烈響起,刀光劍影閃過司簡和劉扶蕭的眼。

劉扶蕭往後退了幾步,朝一旁走去。

“上山,左拐,生路。”司簡淡聲道。

劉扶蕭冷笑:“我以前奇怪西山的出口都是你的人把守,但是我命人偵查的時候卻發現一條小道,并不隐秘,可以直接通往山腳。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的小娘子就是從那裏出去的。”他笑着興奮起來,“我埋伏了人,不怕你的小娘子出意外?”

“那不是為她準備的小道,而是給你留好的退路。”

司簡負手而立,雲淡風輕輕蔑他話裏的嘲弄意思。

“真是一匹吃掉了整只狐貍的狼。”劉扶蕭龇牙,一撩衣袍往山上走,“司簡,我不會謝你,只會更加恨你入骨!”

“我此生不恨一人不憐一人,唯獨悲憫你。”

劉扶蕭背對着他繼續往高處走,身形不變,左手卻因為他的話而蜷縮起來,指骨蒼白泛青,眼睛是通紅瘋狂的。

不用一招一式,司簡随意一句話便能叫他全身血液沸騰,叫他靈魂蒙羞,叫他恨不能扒他皮喝他血。

司簡無聲一笑,眼見劉氏殘餘逃竄着跟着劉扶蕭上了山頂。

滄瀾唐年君帶人追上,未見隐在暗處觀看的司簡。山頂上寒氣逼人,兩撥人馬一邊周旋一邊上到最頂處,斷續打鬥了一番,劉氏扔下幾個煙霧彈快速順着一條小道下了山。

唐年君大罵:“此條出口聽了主子的意思不駐一名羽衛,這下便宜那些孽障了!”

話音未落,只聽見空中響起一道涼風,從遠處飄拂而來,速度極快,慘淡光線中,只見一抹秀挺纖長的身影從林間樹梢掠過,像鷹,似鵬,魅影般閃過。他才望去一眼,那道影子便沒了蹤跡,再看,前方立了一個人,借着模糊的細碎光影,依稀可見那人白衣飄蕩,疏離漠然,又帶着王者一般的矜貴之氣。

“主子!”他大喜過望。

滄瀾眸子一深,從暗衛手裏取過一把弓箭,“主子。”

司簡接過銀弓,将一支三棱箭搭上拉成滿月的弓身,眼睛眯起,瞄準順着山體而下慌忙逃竄的一群人中那道即使化成灰他也能認出來的瘦長身影,停頓三秒,中指一松,“嗖”一聲,箭矢帶着他五成內力蓄勢十足,破空而去。

又取過一支箭,放射。接連發了五箭,每一箭都準确無誤,分別射在劉扶蕭的左肩右肩,左腿右腿,最後一箭是在他的右腰。

劉扶蕭身子委地了三次,射肩一次,腿一次,腰一次。司簡看得清清楚楚,滄瀾唐年君亦是明白記在心裏。

滄瀾不過皺了一下眉頭,唐年君面色則是轉變了兩回,由震驚轉到暗晦。

這些箭是三棱箭,顧名思義,箭頭呈三棱狀,帶有倒刺和血槽,破甲能力和殺傷力都很強,且殘忍無比,箭一旦刺到體內,倒刺會旋轉深入紮進肉裏,自是疼痛不已,若要将此箭拔出更是要連肉都要生生撕下一塊。這次司簡連射五箭,又都帶了五分內力,可見狠毒之處。常人若忍受不住,怕是要活活疼死。

“主子……”唐年君狐疑,“何不直接殺了劉扶蕭?”

“只是給他長個記性。”司簡棄弓,轉了身問:“情況如何?”

“一切按主子吩咐迎戰,果然不出主子神算,劉氏耍得都是幾年前的老戰略,我們将他們殺了個措手不及!”

“話雖如此,我們也損失了不少羽衛和弟子。”滄瀾不以為然。

司簡沉寂了一會,“劉扶蕭有意送死。”

“怎麽會?”唐年君面有驚訝,“那個瘋子是想要賠上他整個家族嗎?”

“未必不可。”劉扶蕭的瘋狂不是一天兩天了。

司簡望一眼被樹枝覆蓋的夜空,拂袖下山。

“他想幹什麽?”唐年君問。

“一個游戲。”司簡道,“也許玩夠了,他就會歇息一陣。他日必會卷土重來。”

他太了解劉扶蕭了,只要他不死,他必會伺機報複。今日的恥辱,他定将雪洗。

唐年君皺起眉頭,他看了一眼安靜的滄瀾,滄瀾朝他憐憫一笑,眼裏幽寂。

這一戰,也終于在無邊的夜色裏過去了。

司簡回到青霜宮,還未進殿,就見書人“砰”一聲被人打出了屋內,連滾兩圈落到司簡腳下。

司簡蹙起眉頭,又見白熙疾步出來意欲攙扶書人。

白熙眼光瞥見前方長身而立的主子,急切的面容頓時一白,随即像見了救星一樣深深吐出一口氣,整個人松懈下來。

“主子安好,尋善她……”她面有難色,跪倒在地,“屬下來晚,讓夫人深受刺激,現下……”

司簡眼裏一沉,避過腳下書人大步邁進內殿。

燈火通明的殿內,紗幔扯斷飄在地上,掩蓋點滴刺目血跡。桌椅翻倒,花瓶摔碎,一室狼藉。殿柱上出現多處被掌風切過的深刻劃痕。

內間角落裏,紅塵身帶傷痕死命抱住面目陰沉的尋善,尋善雙手使力連揮兩掌拍在他腰側兩肋,他悶哼一聲,手上未有一絲松懈。

司簡眼裏漫起絲絲森寒冷氣,幾步上前一手劈在紅塵後頸,一手摟住了尋善。

紅塵直覺後脖一痛,軟下身子倒地,沒了知覺。

同一時刻,尋善向司簡出手,掌風淩厲,毫不猶豫揮向他面門。

司簡猝不可防,微微側過了身,掌風呼一下落在他身後床柱上,柱上即可顯現出一道裂痕。

“小白!”他喝一聲。

尋善則雙目冷漠,往後退開幾步,離他三尺見遠,十足的防備狀态。

司簡凝視她的眼,瞬時明白了來由。

“小白,我是司簡。”他放柔了聲音,往前小心走了一步。

尋善随即揚起了手掌,司簡頓住腳步。

白熙端着一只臉盆進來,惴惴不安道:“主子,給夫人擦身子。”

司簡回頭看了一眼,不說話。

白熙又道:“屬下先前本欲給夫人清洗一番,哪知夫人根本不讓任何人靠近,接連打傷書人跟紅塵公子,屬下實在為難不知作何反應。屬下愚鈍。”

“放下。”司簡轉頭盯牢尋善,“拖走。”

白熙一愣,聽明白了意思,放下臉盆轉而手腳利落地把地面上昏倒不省人事的紅塵扶起帶出了端華殿。

殿門輕聲磕上。

司簡細細打量眼前的尋善,她一身青衣滿是血漬,面上也髒亂帶有血跡,雙眼冷漠又空洞,衣襟散亂,披頭散發,像一只剛跟人打了一架的困獸。

“小白,對不起。”

司簡朝她伸出手,心下的痛苦只有他自己才能明白。

尋善不為所動,眼裏死水一般無波無痕。

“看着我,小白,我是司簡。”司簡悲傷望住她,“看着我,小白,是我錯了,不該讓你只身一人面對那麽多暗衛,我以為你已有足夠勇氣去面對這一切動亂,我以為這些打鬥能讓你學着堅強,而不是像此刻這樣冷漠無情,對什麽都不為所動。”

他企圖讓她學着一人成長,面對所有不堪境況能夠獨當一面,也給她一個練習劍術的機會。他深信劉氏暗衛不會拿她如何,他又派出紅塵親自接應她,理應不會發生一絲意外。

所有人算,都逃不過天意使然。

------題外話------

這個故事有點平淡,不像現下的文風,可能有點不适合,但是這卻是葶葶很喜歡的一個故事,葶葶會把它完結,還會奉上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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