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重遇

“程諾,你沒事兒吧?”陸哲彥一貫冰冷的聲音中不經意地帶上了一絲緊張。

剛才,他從洗手間裏走出來時,正好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他不由自主地朝她走去,正巧聽到她發出一聲驚呼,緊接着她整個人就要往後摔倒。他驀地一驚,跨出一大步穩穩地接住了她。

他接住了她溫軟的身子,熟悉的氣味撲鼻而來。時隔六年,又一次這麽擁抱住她,仿佛瞬間時光倒流,回到了屬于他們的那幾年。如果當年,他們不是出于誤會而分手,或許現在……

他的心神有些恍惚,卻極力調整回來。他昨天剛剛獲知,她結婚了,她竟然結婚了!

程諾慌亂間,發現自己整個身子都被他強有力地抱住。她一顆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瘋狂地跳動着。

她一擡眸,觸及到他雙眼裏的關切。但是,他眼底的關切很快就消失了。他很快恢複到了一貫冰冷淡漠的模樣。仿佛剛才他臉上表現出來的關切都只是她自己的幻覺。

她掙脫開他的懷抱,面上火辣辣地,嘴裏嗫喏地說道:“陸,陸教授。謝謝你及時扶住了我。”

“不客氣。”他回答。聲音平平,沒有一絲波瀾。

她朝他微笑點頭,轉身正要離開,卻突然被他叫住了,“程諾,你好像出血了。”他的聲線裏又不經意地帶出了幾分緊張。

這一次,她聽得真真切切。可是,她來不及回味,就感覺到下腹一陣疼痛,連忙連忙看向自己的小腿,有兩道暗紅色的血往下流。

她突然想起剛才在洗手間裏的新發現,立即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

她下意識地急急地抓緊他的手,顫抖着聲音對他說道:“陸教授,我,我好像有流産的跡象。麻煩你幫我叫一輛救護車,好嗎?”她的手機沒有帶出來,放在了包廂裏。但是,經過剛才那打滑,她知道自己發生了什麽。她是婦産科醫生啊。

陸哲彥的目光觸及她那張血色迅速褪去的小臉,他想都不想立即打橫抱起了她,“叫救護車來不及了。我可以先開朋友的車,送你去醫院。你現在肚子是怎麽樣的疼痛,快點告訴我。”

程諾被他抱起,頭撞在他堅實的胸膛上,雙手下意識地圈住他的脖子,眉頭蹙起,小聲地說道:“小腹部,輕微的疼痛。不,現在疼痛感越來越強了,變成一陣陣抽痛。”她的聲音因疼痛而有些顫抖。

“你今天吃什麽了?”他抱着她正要沖下樓的時候,正好杜蕾蕾從包廂出來。

他這才想起,他還沒有拿到車鑰匙。他朝杜蕾蕾抱歉地說道:“杜小姐,不好意思。麻煩你借一輛車給我,我朋友有流産的跡象,我得馬上送她去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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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蕾蕾看到他懷中的程諾,她怔愣住了!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應了聲“好。”轉頭去包廂拿了車鑰匙遞給他。

陸哲彥匆匆跟她道了聲“謝謝”,就抱着程諾快速下樓直奔停車場。

杜蕾蕾看着一臉毫不掩飾緊張的陸哲彥,心猛然揪成一團。他一貫的冰冷默然哪裏去了?他一貫的從容淡定哪裏去了?只有那個女人,唯有那個女人才會令他變成了另一個人!她垂在身子兩側的手不自覺地握緊,指甲嵌到了肉裏才引得她眉頭微蹙,轉身回了包廂。

再說一臉緊張的陸哲彥抱着程諾匆匆下了樓,顧不得四周人們投過來的詫異的目光。他直奔停車場,把程諾妥妥地放在車子後座上,自己這才坐到駕駛座上。一邊快速地開車,一邊詢問情況。

“你确定今天沒有吃過什麽東西?”他的語氣冰冷中帶着責備。

“我早飯沒有吃,中飯喝了點熱飲,吃了幾塊糕點。”程諾慢慢地回憶。

“該死,你身為婦産科醫生,你不知道孕婦不能不吃早飯的嗎?”他的聲音加重,聽起來像是在責備她,可語氣裏,分明透露出其他的情緒。

“我不知道我懷孕了。”程諾輕聲回答,閉上了雙眼。她此刻心情很紛亂蕪雜。從下午到晚上,她尚未從重生的倒時差裏調整過來,可一樁又一樁的事情如潮水般把她包圍。她只覺得現在的自己很累,很累。

“你一個婦産科醫生連自己懷孕都不知道。你怎麽給病人看病?”陸哲彥又急又氣地說道。

見程諾悶葫蘆一樣地不說話,他這才發現自己語氣太重。他不禁搖搖頭,自嘲般地勾了勾嘴角。向來冷靜自持的自己,每次遇到她,卻總會失去了冷靜。都這麽多年過去了,他竟然還是會被她影響。

“程諾,對不起。我情緒一時失控。你現在感覺怎麽樣?單單沒有吃早飯是不會引起先兆性流産的。你想想看你今天還吃了什麽嗎?”他放緩語氣,從後視鏡往後看。

程諾雙手按住腹部,眉頭蹙起,“我今天中午喝了杯熱飲,不知道誰惡作劇地在熱飲裏放入了腰果粉,我差點兒就窒息了。”難道是她喝了腰果粉才會導致流産的跡象?

陸哲彥聽到她這句話,猛地踩了剎車,回過頭來,大聲地問:“你說什麽?你喝了含有腰果粉的熱飲?”

見她點點頭,他用力地拍了一下方向盤,汽車喇叭發出一聲巨響。他當然知道,她對腰果粉過敏。該死的,到底是誰要這麽對她惡作劇。不,這已經不是惡作劇了。如果一個不小心,一兩顆腰果就會要了她的命呀。

程諾很少見到他失去情緒控制的時候。面對失去情緒控制的他,她忽然覺得一陣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大學時代。

當年,她誤食了腰果點心,發生了過敏性窒息。幸好那個時候,他就在旁邊。他的人工呼吸,及時地搶救了她。他後來很快給她打了一針,她這才脫離了危險。

車子急速地駛到了醫院。他開的是杜副院長的車,所以門衛一看到,立即放行。他停好車,立即抱起她,沖到婦産科住院部。

今晚是郭小美值夜班,她查完病房走出來,差點兒和步履匆匆的陸哲彥撞上。

“小方,那是陸教授?”郭小美攔住一個小跑着喘氣的年輕護士,不太肯定地問。

小方瞅着她,眼裏滿是焦急:“對。陸教授抱着一個急診病人上來,他說讓我趕緊去準備藥。”

郭小美從小方手裏抽過藥方,都是治療先兆性流産的藥。她不解陸哲彥怎麽會直接抱着急診病人上來。難道,那是他女朋友?

她眼珠子一轉,如果程諾知道他有女朋友了,她是不是會很難過?程諾什麽都比她好,她實在氣不過。當年,她也喜歡萬人迷陸教授呀。可他根本看都不看她一眼!卻對程諾情有獨鐘。哼!

“小方,你快點去取藥,我去病房看看。”她把藥方遞還給小方,帶着點激動的心情,朝走廊盡頭的病房小跑過去。

一推開門走進病房,她獻殷勤地說道:“陸教授,我是婦産科值班醫生小郭,有需要幫忙的嗎?”

陸哲彥轉過頭,看到是婦産科的醫生,對她說:“我要馬上幫她搭建靜脈通道。麻煩你讓護士準備一下。”

郭小美知道搭建靜脈通道是為了以防病人大出血,及時輸血輸液的。她掉頭正要走出去,餘光瞥到了病床上一臉蒼白的病人。

她立即轉回頭,驚呼起來,“程諾,怎麽是你!”

程諾早就聽到郭小美的聲音,她不打算和她打照面。可是,沒有想到,她卻跟到了病房。現在聽到她的驚呼,她才假裝自己剛剛睜開眼睛,朝她虛弱地笑笑,“今天晚上我公公生日宴。我去了趟洗手間,地面又濕又滑,我差點兒摔倒。幸好遇到了陸教授。”

郭小美一雙眼珠子骨碌碌地轉起來,天底下這麽巧的事情?恐怕另有JQ吧!她嘴角扯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然後長長地“哦”了一聲。

陸哲彥見郭小美站着不動,皺眉斥責:“現在病人情況比較緊急,郭醫生不會不知道接下來怎麽做吧。”

郭小美立刻反應過來,朝他點頭哈腰地說:“陸教授,不好意思,我,我看到是程諾,我太擔心她。我馬上去,我馬上去。”

郭小美離開了,病房裏總算安靜下來。

程諾覺得一陣尴尬的沉默在二人之間蔓延開來,護士長親自推着小推車進來。她正要準備給程諾抽血,陸哲彥卻簡潔地說了兩個字:“我來。”

抽血、搭建靜脈通道,輸液,這一些列的動作,他做得行雲流水一般。

尤其是他在給程諾手背上建靜脈通道時,那動作輕柔地仿佛像在雕琢一件工藝品。修長的手指,靈活而溫柔。看的護士長目瞪口呆。這個外表看似冷酷的陸教授,還有這麽溫情的一面?她不免拿眼去偷瞧程諾。程諾只是閉着眼睛,面無任何表情。

一切處理完後,護士長總算離開了。陸哲彥坐在她病床旁,看着藥水一點點地通過靜脈注射進去,她蒼白的臉色慢慢地好轉起來。

“程諾,你,現在感覺怎麽樣?他問。

程諾閉着眼睛點點頭。

“你,現在,一切都還好嗎?”他又問。

“挺好的。我結婚了。你呢?陸教授。”她依然是這個稱呼。

“我,也還行。”他一時不知道怎麽回答。六年過去了,真的一切都已經物是人非了。她結婚了,她要做媽媽了。他花了六年想明白當年想不明白的事情,卻沒有想到一切都太晚了!

二人默然不語,空氣略顯尴尬。

正在此時,陸哲彥的手機響起,他接起電話,“黃伯伯,是您啊。對,我剛來G市…不,不,太晚了,不叨擾您了。好吧,那我恭敬不如從命了。”

程諾聽到他這種與平時完全不同的語氣,她知道肯定是D市醫科大的老院長打電話過來了。一向對人冷冰冰的陸哲彥卻對這位德高望重的老院長特別地熟稔。聽說,這位老院長是他父親的摯友。

“程諾,我有事得先走了。你必須要在醫院觀察一個晚上。如果有什麽情況,務必給我打電話。這是我的電話號碼。”他取出一張名片,遞給她。

“沒事兒,我自己也是婦産科醫生。我知道該怎麽處理。”她把他的名片遞還給他。他們早在六年前就已經把一切都說的清清楚楚了。現在她是已婚女性,更不應該拖泥帶水地和他還有絲毫牽扯了。

他收起名片,仔細地幫她檢查了一下靜脈注射情況,這才匆匆地離開了。離去前,他的餘光看了她一眼,她臉上神色如常,并未有絲毫異樣。他心中嘆息,原來,一切真的已經成為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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