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天理有道
穆子懷趕到城外新兵軍營的時候周圍已經圍了不少人,都是老弱婦孺,含着淚望着軍帳前集結的士兵,伸着脖子望眼欲穿,在穿着一致的士兵中尋找着自己的親人。
好戲還沒開唱,穆子懷也不急着往前擠,而是找了個視野寬闊的地方待着,看着那些年紀輕輕的新兵蛋子,一段時間的集訓還是有不小收效,數千名士兵列成方隊,整整齊齊,昂首挺胸。
刀頭的身材就算在一群士兵裏也算得上壯碩,穆子懷很快就找到了他,看到他背上還背着那個從自己這裏搶來的包袱,臉上露出笑意,放心下來。
點完人數之後,千戶上前指揮着士兵将從家裏帶來的東西取下。軍法嚴苛,很多東西都是不允許帶入軍營的,為了達到軍隊裝備的整齊劃一,每次出兵前都必須嚴查。
命令一出,數千號人沒有辦法,只好将臨走前家人囑咐帶着的東西一一拿出讓老兵過目。不過若是經過這麽一出,自己也剩不了多少東西了。軍營裏老兵欺負新兵是衆所周知的,那些被前人搜刮過的老兵每年都盼着招納新兵,憋着勁兒等着搜查的時候撈一把。
刀頭一聽暗道不好,自己竟然把這事給忘記了。自己這包袱裏裝的可都是大串的銅錢和銀子,要是過了那幾個老兵的手,就別想在漏下什麽東西了。
這樣想着,一名三十多歲的老兵已經走到了自己面前,一眼就看到了刀頭背上的包袱,飽經風霜的臉上露出一絲光亮,剛才連搜了幾個人,帶的都是什麽鞋墊饅頭,實在沒什麽油水。
不過眼前這人身材高大,背上的包袱看上去也不小,雖然看上去兇得很,但再兇能比得過他們這些上戰場殺過敵的人?當場便指着包袱呵斥:“把包袱打開!磨蹭什麽呢?”
刀頭眼中劃過一絲狡猾,谄媚的笑着将背上的包袱解下來,也不放在地上,只打開一個小口,湊到老兵眼前讓他往裏看了看。
一絲陽光穿入包袱內,已經在沙場上摸爬滾打過幾年的老兵微微笑了起來。
“大哥,您看我這......這些你六我四。”
老兵擡頭看了一眼這個新兵壯漢,四周還沒有人注意到這裏,萬一其他人知道了,餓狼一樣撲上來,自己恐怕也輪不到多少。
心裏有了計較,老兵便暗暗點了點頭,打算越過他慢慢向下一個人移動。
“哎!你!好好檢查,別把觸犯軍紀的東西放進去了。”千戶站在高臺上,地下的小動作一覽無餘。刀頭又站在第二排,身材高大,顯眼得很,看到他連背上的包袱都沒打開就過去了,微微皺起了眉。
搜查這一程序在千戶眼裏其實有些多餘,這些新兵都是貧苦人家的人,身上帶不了什麽東西,就算搜查也沒有什麽違禁物品。不過連包袱都不看一下确實有些敷衍,只好開口提醒。
老兵連忙回身朝千戶站直了身子:“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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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回到刀頭前面,伸出手往袱裏随便摸了摸,完成了任務裝備離開。手準備抽出包袱時候卻感覺摸到了一疊紙。
老兵有些疑惑,這士兵上戰場殺敵還帶書學習?看他滿臉橫肉也不想回看書的料啊,難不成是......
臉上帶上了幾分有顏色的笑意,老兵心裏偷笑,年輕人火氣旺,帶點春宮圖也實屬正常。
這麽想着,老兵卻一把将抓到的紙張拉了出來。
嘩啦。
一疊紙張被拽出來散落在第,老兵憋着笑,正準備撿起來讓這個士兵出出醜,伸出的手卻停了下來,後背的汗毛一瞬間倒立起來。
地上散落的紙張哪裏是什麽春宮圖,分明是一封封信件,最上面的一張紙上赫然畫着軍隊的分布圖。
老兵一驚,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但多年打仗鍛煉出來的應變能力讓他瞬間開始猜測,眼前這個壯漢會不會是奸細?
身材高大,和北邊的匈奴相似。
想用銀子賄賂自己企圖蒙混過關。
還有從他包袱裏掉落出來的行軍圖,另外那幾封信也變得可疑起來。
貪小便宜受賄和洩露軍情叛國比起來哪個更嚴重,老兵不用思考就能得出輕重,當即将剛才和刀頭的約定抛到一邊,回身對着高臺上的千戶高呼:“千戶大人!這裏發現可疑的東西。”
顧力站在高處,數千名士兵的搜查工作耗時不短,初夏的太陽有些毒辣,曬得他額頭滲出秘密的汗珠,催促着手下快點弄完出發,還算安靜的廣場上就響起了這麽一個聲音。
腰間的跨刀劃開,顧力走下高臺,步子邁得很大,幾步就來到刀頭面前。
低頭一看,帝國散落着紙張,那張行軍圖第一時間躍入眼中。顧力眼中放出精光,彎腰拾起那些紙張。
紙上畫的行軍圖畫得并不詳細,但還是标注出了行軍所要經過的地點。
不過,這張行軍圖并不是他們此行的路線,而是上一次他率軍出征時走的路線,雖然有些偏差,但大致路線沒有偏。
顧力狠狠皺起眉,那次出征,敗了。
他率領着士兵準備包抄敵軍後方,準備将他們一網打盡,卻中途被他們看破,竟然在半路上中了伏兵,兩萬士兵,僅餘不到八千能回到營地。
顧力咬緊了牙,近乎粗暴的拆開一封信,果不其然,裏面都是這名士兵和別人的通信,談論的也都是這幾次出征的事情。
奸細!
顧力心中已經定下了答案。手攥成拳,信紙被揉成一團,常年在邊疆浴血奮戰的殺氣一湧而出,看着刀頭甚至想沖上去将他活撕了。
“來人,将他捆起來!”
刀頭一聽就慌了,這包袱裏還放着信件他是怎麽也想不到的,他不識字,信上寫的什麽他也不知道,但這位大人看了信後突然說要綁人,吓得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大人,大人,小人冤枉啊!”
“通敵叛國,洩露軍情,罪不可恕,按照國法理當斬首!”顧力一想起那些被圍堵剿殺的士兵就怒氣上湧,目眦欲裂,說話擲地有聲,震若天雷。
“冤枉啊!天大的冤枉!小人怎麽敢做這種事?大人,小人......這東西不是小人的,是我......是我撿來的啊!”
刀頭急得滿頭大汗,身體卻一陣陣發寒,慌亂的解釋着,哪裏會知道自己随手搶來的一個包袱裏藏這麽大的秘密。可是又不敢将自己搶劫的事情說出來,按照法律,搶劫偷盜超過四十貫就要判決斬首,包袱裏這些錢,可遠遠不止四十貫啊。
“不是你的?”顧力等着銅鈴大的眼睛,抖出一張信紙。“你可是叫刀松?”
“是,小人......小人是叫刀松,可是這些信當真不是小人的,小人不識字,更別說寫信了。”刀頭抖着身子,結結巴巴說着,開始在地上磕頭求饒。
“不是你?”顧力微微向後揚着身子,睨着鋪在地上的人。“這信上分明寫的就是你的名字,還想狡辯?來人,把他拖下去就地斬首!”
“不是小人寫的啊,這是小人搶來的包袱,不是小人的!”兩個士兵上前架住刀頭的雙手,将他從地上拖起來。刀頭恐懼和害怕一齊湧上心頭,口不擇言開始辯解。
“剛才你不是還說是你撿的嗎?你說是你搶來的包袱,為何這上面卻寫着你的名字?!還想狡辯!拖下去!”
對于洩露軍情者,所有将領都是痛恨至極,一向是寧可錯殺一百,不可放過一個的态度,顧力也同樣如此,恨不得見一個殺一個。一想到那些慘死的士兵就怒火沖天。
哀嚎着被兩個士兵情形拖下去,刀頭雙腿在地上掙紮着蹬着土,妄圖仗着自己渾身的蠻力站起來,可還他哪裏是這些整日在死亡邊緣游走的人的對手,被人在後頸狠狠敲了幾下,頓時失去了力氣。
“啊——”
反抗不成,刀頭發出一聲怒吼,又悔恨自己為何要貪小便宜起了歹心搶劫,竟然還得自己如此下場。
越想越恨,刀頭又開始拼命掙紮,卻被人牢牢擒住。下身一陣濕熱,灰色的布料被尿漬浸成黑色,微微的尿騷味四散開來,刀頭卻仿若不知,繼續徒勞掙紮着。
兩士兵架着人一路走到背人的地方,手起刀落,尚還睜着雙眼的頭顱滾落,鮮血高高濺起,染紅了一片草地。
哀嚎聲戛然而止,兩名士兵才從帳篷後走了出來,一人一邊走一邊抖着刀鋒上的鮮血,另一人嫌棄的拍了拍被濺上血的衣角。走到顧力前行禮:“千戶大人,處理幹淨了。”
顧力點點頭,目光轉到被剛才一幕吓得目瞪口呆的士兵。
“以後若是讓我發現你們向外洩露軍情,下場如此!”
數千名士兵神經一震,站直了身體,胸腔震動。“是!”
“李岩!完事了嗎?”
“搜完了,千戶大人!”
“好!”顧力擺正腰間的跨刀,手掌一揮,近乎嘶吼:“出發!”
新加入的士兵在老兵的帶領下迅速撤離,紀律森嚴,不一會兒,幾千士兵就撤了幹淨,只剩下幾名收拾顧後的雜兵。
目睹了就地處斬一幕的人們尚且還在震驚中,軍隊離去揚起的塵土飛飛揚揚,遠去的親人不知何事歸鄉,這一去便是遙遙無期。
一時間哭泣聲開始響起,慢慢變成哀嚎和嚎啕大哭。
一名頭發花白的老漢手裏拿着一件衣服,花光所有積蓄給小兒子置辦的衣服被扣了下來。老漢渾濁的雙眼有些濕潤,不知道自小嬌生慣養的小兒子去了邊疆夜了受了凍怎麽辦?若是吃不着飯怎麽辦?
親手将夫君送上戰場,新婚不久的少婦伏在樹上痛哭,花了特意畫好的妝容,聲音嘶啞,卻停不下來。
穆子懷親眼看到刀頭處斬,心裏一塊大石頭放在,此時看到離別之苦,心裏發酸,不由想起世界那邊的父母,眼眶也有些發紅,但還是強忍着把眼淚逼了回去。
該回王府了,龍修估計已經擔好了水,龍磊的字也練得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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