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福禍相依

烈日炙烤,看不到盡頭的荒漠出現扭曲波紋,穆子懷嘴唇開裂,只着一件裏衫,身上面上盡是塵土,快兩天沒有進食,肚子早已經沒有任何感覺。

雖然麻木的跟着王爺一步一步往前走着,但穆子懷心裏卻知道,他們走不出這裏了。

沒有誰能走出死人荒漠。正如陳縣令說的。

走在前面的皇甫雲華此時也只穿着一件裏衫,領口敞開,臉上沾着塵土,任憑身體發了瘋一樣叫嚣着,渴望着食物和水的滋潤,面上始終是磐石一般硬朗。

走了兩天,依舊是一層不變的黃土,看不見水,看不見植物。他自己也不知道具體的方向,只是循着一個方向一直走,想着總有一天能走出去。

“走不出去了。”穆子懷舔舔嘴,嘗到一絲鮮血的味道,用皇甫雲華剛好能聽到的聲音道:“就算沿着直線走也走不出去,沒有參照物,更強壯的右腿邁的步子就會比左腿大,我們一直在向左繞圈。”

皇甫雲華沒有理他,連頭都沒有回,繼續向前走着。

“你必須相信科學,也有可能是人的左右腿不一樣長,也有科學家說是左右腦分泌了不同水平的多巴胺,反正就是我們一直在繞圈,就算你覺得自己在走直線,我們還是在繞圈。”穆子懷擡擡眼皮,感覺眼睛有些花,思維也有些混沌,背書一般盲目的說着。

皇甫雲華終于停了下來,走到穆子懷身邊。“休息一會兒吧,你已經開始說昏話了。”

穆子懷被他按住肩一屁股坐在地上,苦笑了一聲。“你才說昏話,這是科學。”

“我?”皇甫雲華挑眉,接着他的語氣:“相信我,能走出去。”

“是嗎?走出去之前我們肯定會先被餓死,不對,應該是先被渴死才對,人不吃飯十多天會死,不喝水的話只需要四天。”穆子懷迷迷糊糊地說着:“這也是科學。”

皇甫雲華看着小孩似的穆子懷開始瞎叨叨,嘴巴動個不停,說着自己不懂的昏話,突然有些想笑。“沒有吃的就吃了你。”

穆子懷猛地一清醒,擡眼看着皇甫雲華,他一邊笑一邊龇着牙,做出一臉兇狠的樣子,在穆子懷眼裏卻完全沒有威懾力。

“吃吧,給你吃。”眼睛一閉,破罐破摔倒在地上,穆子懷半昏半睡的失去了意識。

穆子懷再次醒來的時候終于精神了一些,感覺自己被人背在背上,走得很慢,但還算平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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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

“醒了?”皇甫雲華掂了掂背上的人,把他往上推了推。

“王爺放我下來吧。”穆子懷說道,讓一個王爺背他,在古代算得上大不敬了,得砍頭。雖然說現在就他們兩人,但就像王爺自己說的,他們會走出去。

萬一,真的走出去了呢?

“不說昏話了?怎麽又叫我王爺了?”皇甫雲華笑了起來,說話的聲音裏透着疲憊,卻沒有将穆子懷放下。

“王爺,我現在可以自己走了。要不我背着王爺?”穆子懷掙紮了一下,提議道。

背上的人晃動得厲害,好幾次帶得他差點跌倒,皇甫雲華只好将人放下來,聽到他的建議又笑起來:“你想背本王?憑你這小身板,本王上去不得壓趴你。快走吧,趁現在是晚上溫度不高。”

穆子懷捏捏自己的手臂,看着比自己高出半個頭,身材壯實的敏清王爺,點點頭。“說的也是。”

皇甫雲華差點笑岔氣,敲了一下穆子懷灰凸凸的腦門。“快走,走得慢了本王吃了你。”

穆子懷吓得蹦了一下,不知怎麽地卻伸手摸了摸屁股,好精神的跑出了幾步。

荒漠中的風景永遠只有黃沙,一層不變,走很久才能遇到一株枯死的野草,兩人徒手向下挖了很久也沒有發現任何有水的跡象。

試過無數次之後,兩人開始不再盲目的找水,而是拖着步子,循着一條直線往前走。

“水!是水!”

穆子懷差點從地上蹦起來,他站在小山坡上,眯着眼睛,山坡腳一塊石頭旁邊有一塊亮斑,在陽光下反射着漂亮的光線。

水!

高興的嚎了一嗓子,穆子懷渾身頓時開了精神,飛奔着從山坡俯沖而下。塵土飛揚,一個趔趄,穆子懷摔倒,身體卻沒有停下來,滾了幾圈,剛好停在水邊。

就地翻了一個身,湊到水邊。

和臉差不多大小的水潭,水體發黃渾濁,若是以前穆子懷絕對不會碰,可是現在,他臉上帶着狂喜,手浸入烈日暴曬下有些溫熱的水裏,捧起水來。

“不能喝。”皇甫雲華拉着眼裏只剩下水的人的後領,将他從地上提起來,就快要入口的水潑灑在地。

張開的嘴撲了個空,穆子懷回頭兇狠的瞪着阻礙自己喝水的人,紅了眼。将後領上的手掙開,又向着水撲了過去。

皇甫雲華眼疾手快,一把抓住穆子懷,阻止他喝水,卻遭到了劇烈的反抗。手腳毫無章法的招呼過來,皇甫雲華一時沒有提防,下巴還挨了一記拳頭。

沒想到平時斯斯文文的穆子懷急起來也是撒潑打滾一樣不落。

反手将逼紅了眼的穆子懷壓在地上,身下的人還不安分,撲騰着黃沙往皇甫雲華身上砸。

沙土撲進了眼睛,皇甫雲華眯着眼睛,将嘴裏的黃沙吐出,一巴掌甩在正在發瘋的人臉上。

“冷靜點!水裏有毒,不想活了嗎?”

穆子懷被那一巴掌震得耳朵隆隆作響,王爺的話像響雷一般在耳邊響起,換回了他僅剩的意識。

突然感覺鼻子有些酸,穆子懷眨眨眼睛,眼睛卻幹澀得發疼,竟是半點水汽都沒有,只好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皇甫雲華見發狂的穆子懷漸漸安靜下來,翻了一個身,躺倒在他身側,大口喘氣,沒想到穆子懷看着瘦弱,力氣這麽大。

穆子懷閉着眼睛,陽光照在臉上有些刺痛,亢奮過後的身體變得十分沉重。

“王爺,我們會走出去嗎?”

“王爺?”

“會,只要你別再去喝那該死的有毒的水。”

“好。”

耳邊的轟鳴聲還在持續,穆子懷晃了晃腦袋,心想王爺那巴掌揮得也是一點不拖泥帶水,竟然造成了這麽嚴重的後遺症。

歪着頭看向躺在自己身邊閉目養神的王爺,剛想說話,穆子懷卻察覺到異樣。

耳朵因為轉頭的動作和地面貼在一起,剛才細微的轟鳴聲大了一些。

穆子懷幹脆趴在地上,一直在耳邊回響的轟鳴聲從地下傳進耳朵裏。

這個聲音?

地下河!

之前聽說寧河短短幾日之內消失的時候穆子懷就有些奇怪,偌大的寧河水是如何消失的無影無蹤的,只是當時竟然沒有想到這一條。

直到現在才抓住一點脈絡,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原因,死人荒漠下的地下河流改道,和寧河相連,寧河的水全都轉至地下,怪不得才幾日就流幹了。

既然是地下河就會有出口,這麽大的河水,突然出現,沒道理沒人知道。如果出口離寧河主幹道不遠,便可以開挖一條水渠相連,引水入河。

想到這裏,穆子懷瞬間感覺豁然開朗。

“王爺!我知道了!”

皇甫雲華猛地睜開眼睛,眼底一片清明,看着一臉興奮的穆子懷。

“這麽說,只要找到地下河的出口便能解旱情的燃眉之急?”皇甫雲華微微皺着眉,對于穆子懷口中的地下河有些懷疑。他所說的這種情況聞所未聞,雖然确實聽到了來自地下的轟鳴聲,但好好一條河為什麽會流到地下?

穆子懷看到自家王爺懷疑的眼神,心裏嘀咕:石灰岩地區地下水沿裂隙溶蝕形成了地下通道,由于不透水層的阻擋,導致河水不能下滲,只能沿着通道流行。這些難道我會告訴你?

“這些都是小人從一些山水奇談中看來的,若不是此時聽到地下水流的聲音,也不敢相信,不如死馬當做活馬醫,且試一試看可不可行?”

“那子懷可能推測出地下河的出口在何處?”

穆子懷舉目四望,荒漠的黃沙和天空連在一起,望不到邊際。形成這種效果只有兩種原因,一是這死人荒漠占地遼闊,視野真的望不到邊際,如同大海,水面大到足以水天相接。可是據陳縣令所說,死人荒漠西邊是懸崖峭壁,東邊連接大海,北邊是天山,南邊則是寧河平原。這麽說來,死人荒漠的大小并不足以達到這樣的視覺效果。

那就只剩第二個原因,死人荒漠的地勢高于周圍的地勢,形成一個高度差,讓人看不見周圍的情況,造成一個與天相連的錯覺。

水往低處流,如果沒有猜錯的話,地下河的出口只可能在死人荒漠之外。加之寧河水本來就是從天山流淌下來的,就算彙入地下河也不會發生回流,所以,東方的大海,西方的懸崖和南邊的寧河平原就成了可能。

寧河平原此時正處于極度的幹旱狀态,人口密集,如果出現水量堪比寧河的水流,不消幾天就能傳得沸沸揚揚,但他們到了薊縣這麽久都沒有收到任何消息,可見地下河的水口并非在寧河平原。

剩下的大海和懸崖,大海是最有可能的,江流入海,這是穆子懷的第一想法,也是他所希望的。若出口偏偏出現在極難行走的懸崖之上,那寧河之難就難解了。

但是他也不敢肯定,只好說道:“東方或者西方,若遣人前去尋找,定能找到。”

皇甫雲華看他說得信誓旦旦,剩下的三分懷疑也散了兩分,笑道:“現在倒有了精神,剛才還蔫得像個茄子。”

穆子懷臉一熱,站起來精神抖擻。“王爺,我們出發吧,只要出去了,寧河就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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