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行刺皇上
随着天氣的回暖,萬物開始複蘇,三公主大婚過後不到十日便是立春。立春日迎春,祈求豐收,這日皇上親率百官出宮,祭祀農神親耕,随後五品以上文武大臣耕作。
提前一個月便開始準備的親耕比起勞作更像是一場表演,繁瑣的儀式和步驟都要反複排練後才能正式開始。皇帝耕作的一畝三分地也都是精心篩過的土,再鋪上肥沃的土。屆時皇帝脫下黃袍換上親耕服,左手扶犁,右手持鞭,往返犁地三趟後從東階退下。
随後便是文武百官同樣身穿便衣開始耕種,由順天府官員指揮播撒新種,再由專人覆土。如此,一年一度的親耕也算完成。
光成皇帝十分重視農業生産,更是将親耕的細致程度發揮到最高,特意從京城百姓中挑選一百農夫作為協助,又請人扮作風雨雷電四個神仙,寓意一年之中風調雨順。
穆子懷只是官階從六品的修撰史官,自然不用參與其中,只需靜候一旁便是。
這日清晨,光成皇帝攜百官至東郊,在先農壇祭拜先農神後換上親耕服,從西階登觀耕臺,犁地三趟後由東階退下。
龍修,沈歷,傅石官職均是正五品,此時已經換上了便衣,持農具随其他官員入觀耕臺。
播種以後立即有專人覆土,觀耕臺四周站着五品以下的官員和挑選出來的百名農夫,風雨雷電四“神”圍着觀耕臺“施法”,保佑今天豐收喜慶。
光成皇帝站在高臺上看着百官勞作,身側各站兩名帶刀侍衛,身後是兩名持障扇的婢女。
去年冬天的冰雪已經消融,暖陽下涼風習習,可以預見幾個月後的金秋将會是一個豐收時節。光成皇帝微微俯視着彎腰耕耘的百官,十分喜悅,大光皇朝正在他的統治下走向繁華,國家的強大将會被他推向頂峰。
他微微眯着眼睛,腦海中浮現的是國家繁榮昌盛的樣子,在他沒有完成這一目标之前,他會在皇位上一直坐下去,不容許有任何人有窺觑之心。
觀耕臺上,大半的土地已經被播撒了種子,習慣了嬌身慣養,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官員們,雖然只是挖坑撒種的事情也累的直不起腰。還好每年只有一次,皇上有命也只能咬牙支撐。
風雨雷電四“神”搖頭晃腦裝神弄鬼,農夫們看着大腹便便的官員步履蹒跚悶聲憋笑,品階不夠的官員百無聊賴,埋怨着自己何時才能登上五品這條分界線。誰也沒有注意到,在這個一個月前便肅清過無數次,重兵把守,防守嚴密的地方,就在離親耕臺不足百丈之處,晃過一道亮光。
龍修撒下一顆種子,擡頭舒展腰身,眼角一道白光閃過。下一瞬,只見一只箭矢破空飛出,攜着低低的箭鳴聲直向高臺上的光成皇帝而去。
周圍的人仿佛都沒有注意,又或是反應不及,電光火石之間,龍修将手中短鋤高高擲空,在觀耕臺上空将箭矢擊落。
一箭落地,這時衆人注意到危險,頓時百官慌亂逃竄,場面亂作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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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子懷身在後面,忽見觀耕臺上百官丢棄農具往外跑,有些不知所以,站在人群中的王爺鎮定自若,又見龍修随手抄起地上被人丢棄的一把鐮刀往皇上所站的觀望臺跑去。
跑到一半時候将手中的鐮刀向空中擲去,鐮刀在空中撞到什麽東西,雙雙掉落下來,穆子懷眯着眼睛仔細看,竟然是一只短箭。
龍修腳下不停,兩步跨上臺階,卻見另一邊的臺階上也迅速竄上一人,一身黑色侍衛服,手裏拿着短刃,俯着身子向被四名帶刀侍衛護在身後的光成皇帝逼近。
有人要刺殺皇上,穆子懷這才看清楚,敏清王爺最先拾起地上被龍修擊落的箭矢,只看了一眼便轉身向觀望臺跑去。
此時那名刺客已經和四名侍衛打鬥起來,兩人跨刀尚未拔出便被身形靈活的刺客一刀封喉,另外兩人擋在光成皇帝身前,兩人合擊,竟然還隐隐有擋不住那人的勢頭。
左手一掌将擋在光成皇帝身前的侍衛擊開,右手短刃寒光一閃,大開畫弧,另一名侍衛護着光成皇帝急急後退幾步,胸口還是被劃開一個口子。
一擊得逞,那刺客猛撲上前,此時龍修剛好趕到,右手在他肩頭一抓,用蠻力将向前撲的刺客扯回來,就算如此,已經出手的短刃已經又在刺客胸口劃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口子。
刺客被向後脫了一段距離,一屁股跌在地上,順勢手掌在地上一撐,身體倒立而起,手上往他腳腕一劃。龍修倉惶退了一步堪堪避開,赤手空拳一把提着他的腳,大喝一聲要将他翻過來。
那倒立的刺客不知做了什麽動作,鞋尖彈出一把尖刀,雙腿轉了一圈。龍修一時不設防,肩膀被劃了一刀,頓時倒退一步。
左右看了一圈,竟無近身的兵器。對面光成皇帝身前重傷的侍衛突然大喝一聲,将手中的跨刀擲了過去。
龍修伸手一抓,握刀一劈,在已經後退一步的刺客後腰上留下一刀。那刺客在地上滾了一圈,蹲下身子站穩,擡頭看向龍修這個半路殺出的陳咬金。
龍修手中有了兵刃,更不怕他,一個猛子撲上去先發制人,白刃使得游刃有餘,或劈或砍,來勢洶洶,直将刺客連連逼退幾步。
敏清王爺此時也趕了過來,中途已經将一把長劍抽了出來,一頭沖進打鬥中。一柄軟劍翻飛,與龍修一并将刺客牢牢壓制。
那人被逼退至一角,眼見不得勝勢,目光一閃,左手手腕上彈出一把小巧精致的弓弩,一只鋒利的弩箭射出,箭頭泛黑恐怕帶了毒。
龍修眉頭緊皺,身子往後一仰,避開弩箭。那刺客得了間隙,飛身向光成皇帝而去,準備拼死一搏。
皇甫雲華側身躲過毒箭,看穿刺客的想法,右邊龍修後仰着身子,皇上在他左側,距王爺僅有兩步之遙。
刺客的匕首已經行至皇上身前,皇甫雲華想起那短箭上的圖案,本來快速移動的身子頓了頓,反而将手中軟劍翻轉彈了一下,朝刺客飛去,軟件在空中左右滑動,失了方向竟沒有擊中。
一擊不中,皇甫雲華腳下生風,用極快的速度沖至光成皇帝身前,不将刺客的短刃擋住,反而飛撲至前,背對着刺客将廣成皇帝牢牢護住。
噗一聲,刀刃刺入血肉,皇甫雲華悶哼一聲,腳下不穩向前移了半步。
離皇上稍遠的龍修緊随其後,拾起剛才被王爺丢出去的軟劍,刺在那刺客頸部,長長的劍身彈得繞了一圈将刺客的脖子裹住。
龍修用力一扯,鋒利的劍刃滑動,收緊,脖頸瞬間被切斷,刺客頭顱滾落,鮮血噴出幾丈高,把最近的龍修染得滿身是血。
皇甫雲華背部中了一刀,好在那刺客偏了方向,沒有傷及要害,但短刃也全部沒入,差點穿透後背。此時見刺客身死,他終于放了心,口中猛地噴出一口污血,将身前皇上身上的黃袍染紅,随即又失了力氣要倒下。
光成皇帝連忙伸手扶住他,只見五皇子雙眼緊閉,臉色泛白,像是已經失去了意識。
前後只不過一刻鐘的時間,刺客已經被拿下,剛才還在逃竄的官員回頭見着,有的又開始往回跑,幾個離得近的沖上臺去,伸手從皇上手中将五皇子接過來,又有人喊着太醫上前。
光成皇帝見危機過後,方才只求自保的官員又跑了回來,勃然大怒,但思及五子重傷,便忍着怒氣将人遞了過去。随後又趕到幾人,跪在地上大喊救駕來遲。
光成皇帝怒火沖天,奪過侍衛手裏的大刀,上前一刀劈在一人的肩頭,硬生生将那人的一只臂膀斬落,怒氣不平,又接連往另一人身上砍了幾刀。
衆官員膽戰心驚,抖着身子如同篩糠,匍匐在地上不敢擡頭,又不敢逃跑。皇帝臉上被濺血液,瞠目豎眉,那名官員被砍成幾段,他一把将刀扔了,上前幾腳将另外幾個官員踢翻在地。被踢翻的人又哆嗦着爬起來重新跪好,鼻涕眼淚流了一臉,生怕皇上又發怒。
光成皇帝深吸幾口氣,怒氣消下一半,回身又問正在給五皇子處理傷口的禦醫。“如何?傷得重不重?”
禦醫将皇甫雲華撲在地上,此地環境簡陋,又怕除了匕首造成大量出血,只好讓那把匕首插在王爺背上。翻出帶來的保命藥丸摻水讓王爺服下,又用剪刀将傷口周圍的衣服小心剪開,這才保持着跪姿轉了身向皇上回禀:“沒有傷及要害,但此地沒有止血良藥,只怕匕首一拔血就止不住了,應該盡快送回宮中,妥善處理。”
光成皇帝偏頭看了五子慘白的臉,頓時怒喝:“還不快辦!将朕的轎攆取來,小心把五皇子送入宮中救治。”
侍衛得了令,在禦醫的指示下将重傷的五皇子小心翼翼的擡上了轎攆,一行人急忙離去。
此時觀望臺上僅剩龍修和光成皇帝,兩人均是滿身是血,其與衆人跪倒在地,絲毫不敢動半分。地上三具屍首的血将地面染紅,光成皇帝看向龍修,目光中帶着贊賞。
龍修猛地低頭跪下,皇上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龍千戶果然英雄才俊,救駕有功,回宮之後朕一定重重賞賜。”
龍修不敢擡頭,怕滿臉的鮮血沖撞了皇上,只是拱手謝恩。
大皇子、二皇子這才姍姍來遲,一上臺便下跪謝罪,光成皇帝餘怒未消不看他們。大皇子又捧出兩只弩箭。
“父皇,兒臣方才去查看了那刺客藏身之地,在樹上發現了一把腰開弩,這就是他之前射出的兩只弩箭。”
光成皇帝這才回頭往他手中的弩箭看去,那是兩只四髯箭,箭頭後又四須,刻有凹槽,用腰開弩發射威力驚人,是攻城時用來奇襲敵軍将領的。
二皇子見狀,馬上道:“兒臣去盤問了今日負責戒備的侍衛長,他說這裏從一個月之前便不許任何人進入,此人應該是混在侍衛中進來的,按同隊的侍衛所說,這人已經在隊伍裏埋伏了足足一個月。”
兩人争相說着,皇帝伸手将一只弩箭拿起來,箭頭烏黑,應該塗了劇毒,這人是想要朕的命,其心可謂毒矣!
翻轉弩箭,劍尾刻着一個小小的圖案,那是一只展翅的雄鷹,十分眼熟。
“這圖案......”
話說到一半,大皇子立即接口:“父皇,據兒臣所知,這圖案......正是敏清王爺的家徽。”
“敏清......”光成皇帝握着弩箭的手握緊,腦海中浮現出滿身是血,飛身相救的皇甫雲華,微眯的眼睛看不出內心的湧動。
過了半晌才将弩箭重新放回,看着跪在地上的兩個皇子的目光意味不明。“一起帶回宮,徹查。”
說罷,光成皇帝擡頭看向親耕臺,人已經跑的七七八八,剩下的個個垂首跪在地上。
剛才不見上前,現在倒是急了。
哼!
光成皇帝冷哼一聲,揮手牽動黃袍發出呼呼聲,沉聲道:“将所有人押送回宮,跑了的人抓回來押入大牢,審問之後不論結果為何,全部斬首。”
衆官員再次壓低了身子,臉幾乎貼在地上,齊聲哀鳴道:“皇上息怒。”
光成皇帝充耳不聞,闊步下臺。
“擺駕,回宮。”
穆子懷跪在地上,感覺皇上走了才敢擡頭,其與衆人已經跌坐在地上起不來,擡頭掃視一圈,龍修已經同皇上一同起離開,王爺也被送入宮裏進行救治,傅石和沈厲相互扶持,已經被侍衛推趕着走過來。
“沈院士,傅大人。”穆子懷起身打了招呼,此時此刻也沒有拱手作揖,二人臉色也有些不愉,擡手示意了一下。
“這位大人,走吧。”說話間,又有侍衛來拉着穆子懷,将他帶到親耕臺後方,此時這裏已經集結了所有官員,浩浩蕩蕩不下百人穿着各色官袍按品階站好。
穆子懷站在後方,等着隊伍緩緩進了城朝午門走去。路過集市時招引了大量民衆觀看議論,今天親耕大家都知道,可是怎麽會弄成這樣确實一頭霧水,但看到連以前高高在上的大官都被押送,看到的百姓也恐慌起來,反應過來的人連忙回了家關上門躲起來,不敢在此逗留。
百官被押至午門,挨個搜了身才放了進去,再由帶着跨刀的侍衛押送至交泰殿外,頂着烈日,百官便紛紛跪下來,等候皇上發落。
一直到夜幕降臨,宮裏點上了燈,朦朦胧胧的光線照亮了交泰殿前跪着的一群人。穆子懷一天沒有吃飯,又在這裏跪了一個下午,同其他官員一樣,膝蓋早已經麻木感覺不到痛楚,身體不敢動一下,只要有任何變動整個人就會垮塌。
他不知道王爺現在如何,也不知道龍修現在如何,皇上那邊也沒有消息,王爺被帶走後不知大皇子與二皇子又同皇上說了什麽。這些,穆子懷一概不知,而他們這些要跪到何時,是否會被牽連,一連串的問題在心裏跳來跳去,最後全都是無解。
自古以來,行刺皇上都是誅九族的大罪,只要沾上一點幹系都要受連坐之罪,皇上應該不會将文武百官都殺盡,但從裏面挑出幾個洩憤殺了以儆效尤也是極有可能的。
如今天在親耕臺看到的,在宮裏呆久了,很多人都已經忘記了現在的天子當初血洗皇宮,踩着兄弟屍首才登上皇位。
帝王的手段只會越來越狠辣,永遠不會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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