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日親絲帕
勉子鈴,房事之物。外觀銅珠狀,或狀如蠶豆,內部空心,可放入水銀或其它可滾動物品。
穆子懷還是湊近看了看,實在想不出什麽門道。任丹楓隔着那塊邊角帶綠色花紋白布捧起來,認真仔細的動作就算是上面的自己灰塵也能發現。可是就算如此,只一盞茶功夫,他又放下了。
“怎麽樣?”
任丹楓搖搖頭,“毫無頭緒。”
就連任丹楓也一頭霧水,穆子懷忍不住懷疑,莫非王爺只是為了惡作劇?之前遍聲勢浩大的送過角先生,現在人命關天了,送這個?
夜深,外面傳來二更天打更聲,穆子懷打了個哈欠,眼淚婆娑。
“你就先去睡吧,明天還照常去翰林院。”任丹楓見他滿臉困意還強力支撐,便勸他回去睡下。
穆子懷是當真困了,點頭站起身,寬大的袖擺不知什麽時候被壓在茶杯之下。這一動袖子跟着動,一時間杯翻水傾,整個桌面都是水,滴滴答答又流到地上。
茶杯碰撞聲驚得穆子懷一激靈,瞬間清醒了,忙伸手将茶杯扶好,可是已經晚了。
杯中的涼茶傾倒出來已經把剛才放在桌上的東西打濕,褐色的茶水将那塊白布染出淡淡的顏色。
任丹楓情急之下拿出自己的手帕将勉子鈴包好擦拭着。穆子懷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順手拿起那塊濕了的白布擦了擦桌子,将茶水擦幹淨。
“我先回去了,如果發現了什麽還請告知,幸苦任大哥了。”
任丹楓點點頭,穆子懷才出了書房,有些困頓的回到毅香院。
清義還等在門前,一見穆子懷回來,端來熱水讓他洗漱。
穆子懷讓他退下休息,擡手洗臉才發現自己手裏一直捏着那張白布。沾了褐色茶水變得濕噠噠的,還有些發黃。想起之前還裹了那種東西,穆子懷一陣嫌惡,随手放在桌上。
寬了衣躺下卻又睡不着了,翻來覆去良久才迷迷糊糊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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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喝了蘇葉送來的湯藥,清義送上手帕香囊,穆子懷一一放好,佩上一串玉佩出了門。
翰林院其他三人都已經到了,穆子懷進了編檢廳,将昨日沒有完成的資料開始整理,直到下午,沈厲拿了本簿子去司天監,子書見也去了其他地方,整個翰林院只剩下穆子懷和喬際。
“要開始整理前幾年的史籍了,你同我一起将他們搬出來曬一曬。”喬際走到穆子懷桌前,發現他在神游天外,便敲了敲他的桌子說道。
穆子懷擡頭,剛才他正思考着王爺送勉子鈴出來的原因,此時對于喬際不太禮貌的行為也并不介意,将書本合上站起身。“好的。”
出了編檢廳往後走,東西兩間屋子都是藏書庫,喬際帶着穆子懷進了左邊的屋子。
“小心一些,不要損壞了。”一邊說着,喬際拿出一塊手帕擦了擦書上長年累月落下的灰,搬着一摞書出去了。
穆子懷食指摸了摸書本,厚厚的一層灰頓時将他的手指覆蓋。只好學着喬際的樣子拿出一塊手帕,卻發現手帕潔白幹淨,要是用這個除灰豈不是可惜了?
将手帕展開,穆子懷仔細看了看覺得眼熟,又看到手帕的邊角有綠色絲線勾勒出的小圖案,和之前王爺用來包勉子鈴的白布一模一樣。
莫不是昨晚上将那塊白布拿了回來,被清義當成手帕了?
穆子懷翻着看了又看,卻感覺不對,昨晚明明用它擦了沾茶水的桌子,回來便被他仍在一邊,現在看來怎會潔白如新?
想了想,屋外的喬際又催起來,穆子懷只好胡亂把手帕放好,抱起一摞書搬了出去。
這幾年的史籍資料少說也有上百本,穆子懷和喬際兩人搬了差不多一個時辰,又将書本一一攤開晾曬。
做完這一切,穆子懷坐在椅子上休息,這才想起那塊手帕,連忙掏出來翻看着。
喬際也累得滿頭大汗,去拿了涼茶,想起穆子懷又多拿了一個杯子,才進門就看到他那些一塊手帕發呆。
“錦繡坊的絲帕,哪個姑娘送給你的?”喬際一手将茶杯放下,倒了茶水喝了一口才笑着說道。
穆子懷一見是他,便将手帕收了起來,笑着道:“哪裏有姑娘看上我?”說完又想起剛才喬際說這是錦繡坊的絲帕。“錦繡坊?你怎麽知道這是錦繡坊的絲帕?”
喬際笑着在椅子上坐下,又倒了一杯茶。“上面不是有錦繡坊的圖案嗎?不過這可是錦繡坊的珍品,聽說是從西域進貢的珍貴布料,沾塵不染,落水不皺,不論用多久都是潔白如新,可惜啊,這一批才有不到五十條。”說完嘆息一聲,回頭看穆子懷:“這絲帕通常都是女子使用,還說不是姑娘家送你的?”
“落水不皺?”穆子懷重複一遍,伸手将手帕拿出來看了看。
“可不是,”喬際伸出手要把絲帕搶過來,卻被穆子懷靈巧的躲開,撲了空頓時有些無趣的離開。“不給我看就算了。”
穆子懷手裏拿着絲帕,看着那個綠色标志陷入深思。“喬前輩,這個錦繡坊不知有和過人之處?竟能得了這麽稀奇的東西?”
正攤開一本書看着的喬際不擡頭,啄一口茶水。“這你都不知道?錦繡坊是朝廷的産業,這種布料宮內也有,最近一批是半年前送入宮中的,先給皇後和各位娘娘留了一些,最後也只有一匹布去了錦繡坊。”
“既然是西域進貢,那應該有記錄才是,不知道翰林院有沒有當時的記錄?”
“喏,”喬際指指門外攤開晾曬的書,“自己去找。”
穆子懷往外看了一眼,大半個院子都鋪滿了書本,白花花的紙面反射着太陽光有些刺眼。“多謝。”說吧出了門,一頭紮進書堆裏一本本翻找。
翰林院記載的史籍都是要經過多次修改的,很多時候都會被改的面目全非,其中的原因自然不必多少,不利于皇家的史料必然是要被大量修改甚至删除的,若是皇上那天心情不好了,随便抹殺一個人的存在也不是不可以。
但對于番邦進貢這種屬于皇家榮耀的事情一般都會被大肆宣揚,必要集盡所有華麗的辭藻和贊美之詞來修飾。
找了大約一個多時辰,穆子懷終于看到了那本記錄那次番邦進宮的史籍。
“六月中旬,夏末。适時番邦進貢,使臣史丹佛獻上布匹三十,馬匹三千,黃金千兩,白銀萬兩。皇上大喜,賜使臣史丹佛字畫一幅,蜀繡一副。牛羊歸入太仆寺管理,黃金白銀送入庫房,布匹留下二十匹禦用,剩餘送入後宮,皇後五匹,岚貴妃四匹,剩下一匹送入錦繡坊,恩澤百姓。”
這麽說布匹是皇後娘娘送入錦繡坊的?如果說這才嫁禍王爺的是大皇子,那也應該是魚岚貴妃有關,又為何到了皇後這裏?
日落西山,穆子懷出了翰林院不往王府走去,而是來到了另一條街上。
這裏是京城內最繁華的一條街,天色漸漸轉黑,街道兩旁已經華燈初上。穆子懷循着路走了一段,來到一家店前。
還未走進,迎面便飄來一陣淡淡的香氣,聞了直叫人心曠神怡。
踏入湛藍色布幔裝飾的大門,只看廳內懸挂着各式各樣的刺繡,蘇繡,蜀繡,雲繡比比皆是。
櫃臺前站着一美婦人,梳着朝雲近香髻飾以金色雙扣珠花結,一身粉色對襟裙裝,濃妝豔抹,美豔非常。此時見穆子懷進來,一雙勾人的桃花眼一瞥将他上下打量個遍。
此時穆子懷還穿着官服,淺藍色的開袖直墜式樣,正是六品官員的衣服。
那美婦人眼光毒辣,一眼瞧出來人的官職,擡手想叫人來伺候着,卻發現手下幾個人都已經忙開了。
小小一個六品要她親自出發确實有些高看了,但好歹是個官,拉攏了以後也有用處。這麽想着,美婦人放下手中的活,揚起笑走了過去。
“這位先生,來錦繡閣不知有何需要?”
穆子懷也勾唇笑了笑,将那塊手帕拿出來。“這可是錦繡閣的東西?不知還有沒有?”
美婦人一見絲帕,臉上的笑意更勝了。當初大公子從宮裏拿了一匹布出來,一共就做了五十條絲帕,可都是送去了京城內舉足輕重的人手裏,這麽一個六品小官如何得來?
心中千轉百回,美婦人臉上笑意不減。“先生,這正是小店四月前售出的絲帕,難道是絲帕出了什麽問題?”
穆子懷連忙擺手,搖頭道:“不是,我偶然得此物甚是喜歡,便也來看看還有沒有。”
聞言,美婦人微微擡起了頭,臉上不自覺帶上驕傲。“我錦繡閣出的東西依然是頂尖的好,不過這絲帕總共才有五十條,才出來一天便都售空了。”
“這樣啊。”穆子懷低頭,重修将絲帕收好,想了想又道:“可否能告知我都是誰買了這絲帕,我想從他們手中買過來。”
“顧客的姓名本店概不外露,還請先生見諒。”話這麽說,美夫人也不禁嘀咕,這人也是奇怪,這絲帕雖是真好,但也不能喜歡到使別人用過的吧?那些人可都是名門望族,大官富商,怎麽在乎這一點點錢財。
“如此便罷了。”目光在店裏掃了一群,只看到四五個婦人正在選購刺繡,看不出有什麽奇怪,穆子懷沉吟片刻。“那我下次再來吧。”
美婦人也沒有多加挽留,剛踏出錦繡閣,穆子懷低着頭,只感覺與一個人擦肩而過,身後又想起那美婦人有些失望的聲音。
“今日大公子沒來?”
穆子懷疑惑的回頭,就見那美婦人垂着眼角,滿臉失望,剛才那人微微佝偻着背。他看過去的時候剛好轉身,露出一個平淡無奇的側臉。
穆子懷只感覺這張臉有些眼熟,卻沒有多想,想着時間不早了急急忙忙往王府走去。
行至半路才猛地一拍腿,剛才那人他确實見過,是之前一直跟在大皇子身邊的小太監。
這麽說,那個美婦人口中的大公子就是大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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