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記憶淚痕

一陣風吹來，我的大腦慢慢接上電路了，眼睛也恢複視覺了。可是我馬上發現，自己根本看不到自己的存在，只看見站在面前的一個白頭發的男孩子，周圍是灌木叢。毫無疑問，這就是紫披風。

我去哪裏了，難道說我進入到他的記憶世界了？怪不得他要找我來呢。

“自作多情的家夥，誰要看你的記憶啊！也好，免費旅行和免費電影我還是可以接受的，有點爆米花就更好了！”我抱怨着。

面前的紫披風還是穿着那身标志性的衣服，只是頭發有點短，個子也沒那麽高，貌似還在少年時期。他手裏拿着一把劍一樣的武器，先揮舞了一番，随後朝着灌木深處走去。

“這家夥去打架嗎？”我第一反應就是這個。

“紫，你要去哪裏？”後面突然傳來一個聲音，說的是德語。我一陣哆嗦，那和我的聲音簡直像絕了！難道，他是基恩？

“聖阿倫？”紫披風驚喜的回過頭，嘴角劃出一個倒彩虹般的弧度。我還是第一次見這家夥臉上露出這種開心的笑顏，或者說他這種人臉上還能露出這樣的笑顏。

“我到處找你。”被喚作聖阿倫的年輕人跑入我的視線裏，他身材纖長高挑，金褐色頭發松松的搭到了肩膀上，美中不足的是穿的太嚴實了，我看不清那張埋在圍巾裏的臉到底長什麽樣。

“誰讓你找我來的？我可不希望再跟着你去那種地方了。還有，聖阿倫你到處亂跑，出事了我還要替你背負，很不舒服啊！”紫披風收起笑容，換上一副極不情願的臉。原來那時候的紫披風就是這種性格啊！我感覺現在的他脾氣已經好了很多，十有八九是經歷了一場變故，至少一場。

“又在說這種話了。你是我的伴随者，我相信你會保護我的。”聖阿倫的脾氣好得出奇。

“哼，真是自負的家夥。我可沒說我想追随你，只是跟着你我會得到很多好處罷了。”紫披風好像故意要激怒聖阿倫，“我希望你好好活着，你要是死了，我可就一無所有了。雖然我打算跟随着你，但是不代表我是自願的。”

也不知道聖阿倫到底有沒有把這些話放在心上，他輕輕拍拍紫披風的頭，給他整理了一下衣領，仿佛在哄一個不聽話的孩子。紫披風使勁把頭扭過去，打掉他白皙修長的手，不讓他碰自己，于是聖阿倫只能無奈的笑笑，讓他跟在自己身後。

我的視線就一直追着他們走，穿越密密的森林和疏疏的陽光，直到隐藏在密林裏的教堂中。聖阿倫似乎很熟悉這一帶，只見他推開教堂的門，徑自走了進去，紫披風尾随其後。我驚奇的發現這個教堂好像被火燒過一樣，破落的一塌糊塗，除了角落裏堆積的瘸腿椅子和花瓶碎片，就是貼在牆上的一幅油畫。除此之外，窗戶是破的，牆壁是煙熏過的，地板也髒的看不出顏色。真是的，教堂外觀看起來還挺不錯的啊！于是我明白了不能以貌取人，更不能以貌取建築。

紫披風一進去就往天花板那邊看，順着他的目光追過去，我瞥見一只碩大的狼蛛挂在那裏，不知道在做什麽事情。當前的時令應該是盛夏，不知道這家夥是不是錯過□□的季節了，一個人獨自跑到這裏黯然神傷呢。

“這裏什麽都沒有了。”紫披風看着大廳說。

“怎麽才算是什麽都沒有了？明明你和我都站在這裏，還有陽光灑在這裏。這裏還是我保護住的，前不久父親打算拆了這個教堂，畢竟留着也沒用什麽價值了，可是我不這麽認為！我想，任何東西的存在都有它存在的意義，我甚至可以看到它幾十年前沒有破落的時候是多麽莊嚴神聖，可以看到婚禮正在裏面舉行，新娘手裏捧的花開得正豔麗，還能看見唱詩班的孩子們手裏端着蠟燭走來走去，臉上寫滿了單純與虔誠。這說明教堂不是廢棄建築物！如果可以，我要把它整修一下，變得和原來一樣嶄新！”聖阿倫的聲音提高了，似乎很激動。

“你真的打算做這件無聊的事情？我可沒有任何興趣。”

“沒錯。我知道你不喜歡做這種內務打理的事情，你只喜歡無休止的厮殺和戰鬥。可是現在已經進入和平時代了，再也見不到血雨腥風和刀光劍影了，所以你也沒辦法自由自在的做你喜歡的事情了。紫，這次你可一定要協助我啊。”

“真是的，那是你的事情，別牽扯我進來。戰場上我可沒有央求過你來幫忙，我一直都是孤軍奮戰的。”

“紫，別這樣好嗎？你受傷的時候我可是一直在你身邊陪護呢，你要是當初希望我和你并肩作戰，我絕對會毫無吝啬的獻出自己的劍！”聖阿倫的聲音溫柔到能殺人。

紫披風一下子不吭聲了，教堂裏瞬間陷入了沉默。陽光順着破碎的玻璃沿着牆壁游走，有風吹過，外面的樹林在沙沙沙的響動。

“聖阿倫，你看那邊有只好大的蜘蛛，估計有劇毒，我可以殺了它嗎？”過了一會兒，他突然指着牆角問。

“我看到了，別動它，讓它好好活着吧。”聖阿倫溫柔的說。

“萬一這家夥咬人怎麽辦？被咬傷了估計小命難保吧。咬了我倒也沒事，就怕咬傷你了，到時候我給你父親根本沒辦法交代！”

“哈哈，那我們躲遠一點就好了，我可不忍心殺了它。蜘蛛也是條生命，有毒只是與生俱來的體質，不代表它本來就是心懷惡意的啊！”

“夠了，你又來了！什麽人你都不想動，什麽東西你都不忍心動，你總是希望所有人都好好活着，所有東西都好好的保存着，總之一切只要不碰它就是最好的。聖阿倫，你就是太單純了，大家庭出生的孩子都單純，一點心機都沒有，以為自己什麽都不缺，就只為他人着想，根本不考慮自己。所以，你根本做不了偉大的事情，只能守着你的地位過一輩子碌碌無為的日子，所有被感情和天真制約的人類，都會被它們絆住的！遲早有一天，你會為你的善良或者是天真付出代價。要是你死了，我絕對不會哭，因為你這種人不值得我掉眼淚。”紫披風咬牙切齒的說。

真是的，這個任性的毒舌男孩和現在的這個他一點都不像，我懷疑他和白翼在長大之後就被人掉包了，否則怎麽前後差距那麽大？可惜這聖阿倫的脾氣絕對是千裏挑一的好，一般人被紫披風這麽一責備肯定會暴跳如雷，至少會還口罵幾句，可是他一點都沒有發火，反而開始喃喃道歉：“對不起，紫，我永遠改不掉自己溫柔的內心，我也沒辦法對任何人狠起來，就算付出生命代價，我也沒辦法改變這一切。可是我之前告訴過你，你對一個人的期望越高，你就會越失望。沒有任何一個人會完完全全朝着你期望的方向發展的，我也是一樣。既然我是人類，你就應該知道我不完美！你期許的沼澤家族，我或許只能做一個傀儡，被你控制的傀儡。但是如果你真的希望将這片沼澤構建起來，我會心甘情願的被你利用，因為你比我要厲害很多，除了權勢。”

“聖阿倫！我提出那麽過分的要求，難道你就不會反抗嗎？”

“我不會的。紫，你是正确的，為了目标而努力的人，我都會盡全力幫忙。我是個廢物，沒有本領，也不是天才，我擁有的只有你說的天真。所以如果這樣沒用的我能幫上你，能跟着你一起建立起那個大家族，就算是被利用也沒什麽啊！”聖阿倫一番話差點把我感動哭。

“夠了，你是個廢物，是個笨蛋！反正你知道，萬一你被趕下去，你連廚房裏女仆的地位都不如！當你沒有利用價值的時候我就會離開你，所以煽情的話你還是別說了吧。”紫披風說完，掉頭就走了，把聖阿倫留在空蕩蕩的破教堂裏面。

“紫！”聖阿倫追着他喊了一聲，眼看無望只能悻悻退回去。

我實在是忍不住想發火了，人家聖阿倫有那麽溫柔的脾氣，那麽誠懇的好意，全被這家夥辜負完了。要是有誰能心甘情願被我一直利用的話，我早就開心死了！可是這個不知好歹的家夥居然那麽不領情，身在福中不知福，我都想打紫披風了。生氣歸生氣，該看的我還是得看下去，說不準聖阿倫身上有我想要知道的東西。

我的視線就牢牢拴在紫披風身上，跟着他往前走去。只見他疾步穿越密林，打開一個地下入口，七拐八拐的不知道繞了多久才一身土的爬出來了。這個暗道我一直感覺很熟悉，似乎來過，轉念一想才意識到墨夜帶着我走過這裏。原來這地方就是沼澤家族的前址啊！我記得我回到前世的時候，墨夜告訴我是前世的曾祖父修建了整個沼澤大宅，難道聖阿倫就是基恩的曾祖父嗎？

紫披風回到宅子之後，随便找了塊幹淨的地面就躺下去了，身上什麽都不蓋，也不怕着涼。過了快半個小時之後，聖阿倫出現在他的面前，看着熟睡的紫披風，微笑着嘆了口氣，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脫下來蓋在他身上了……

“真是貼心！”我感慨着。這哪裏是仆人和主子的關系啊，紫披風和聖阿倫的位置明顯互換了！這樣說來，紫披風為什麽要殺掉基恩呢？就算基恩和聖阿倫隔了幾輩子，可是歸根到底也是他的血親，紫披風真的忍心下這個手嗎？

我還沒想明白，紫披風就睡起來了，只見他恨恨的扯下身上蓋的衣服直接丢到了一邊，掉頭就往出口走去，一邊走還一邊嘀咕：“誰稀罕你照顧啊，連自己都伺候不好的廢物，你根本沒有權利管我的一切！聖阿倫，我真希望你明白，我不需要你的任何關心，因為我只想利用你。你要是對我太好的話，萬一我對你産生了該死的感情，那會壞了我的大事的！”

這番話聽得我徹底瞠目結舌。

……

記憶膠卷開始快進，等我的眼前再度出現光芒的時候，雄偉的大宅已經被建了起來，大廳裏到處都是彩帶和鮮花，聖阿倫一身簇新的黑色禮服加銀邊高筒靴，領口佩戴一朵落着白鳳蝶的矢車菊，金褐色頭發被精心打理得整整齊齊，鑲紅寶石的佩劍卡在腰間。紫披風也換上一身深紫色禮服，白色的衣領上夾了一朵血紅色的寶石花，銀色頭發披在腦後，那雙瞳孔尤其引人注目。

他們這是要開典禮，還是舉辦婚禮呢？

“沼澤家族落成了！”只見聖阿倫激動的握着紫披風的胳膊，另一只手在空中劃了一個半圓，所有的裝飾品和擺設都被劃進了半圓裏，“紫，你真是太偉大了，我都想把位置讓給你，你看好嗎？”

“聖阿倫，你這個笨蛋！我是不可能有子嗣的，但是你不一樣。我就這樣一直陪着你們家族的族長作侍從吧，前提是他們必須要配得上沼澤家族族長的稱號。既然我可以協助你将它建立起來，那我也有本事摧毀它！沼澤家族是我最心愛的，用命去呵護的東西，你和你的後代要保護住了！”紫披風還是那脾氣。

“是的！”聖阿倫笑的燦爛如燭光。

我的好奇心又開始發作了，真不知道紫披風這家夥到底是什麽人，或者說他是有多厲害才能幫助聖阿倫建立起這樣一個龐大的家族。可是這一切都不重要了，我最關心的問題就是——為什麽紫披風會殺了聖阿倫的曾孫？

“我知道你的疑問，你肯定不理解我為什麽會殺了有恩于我的沼澤家族的繼承人。”紫披風的聲音冷不丁的在我身後響起來。

“那時候的你好像很讨厭聖阿倫吧。”我答非所問。

“你覺得呢？”紫披風反問道。

“我感覺你不只是想利用他，如果你真的沒有感情，那你也不會在沼澤家族建立起來之後還留着他。按理來說他就是你的棋子，你利用完之後就可以把這個沒用的棋子消滅了。聖阿倫和你說的一樣是個溫柔的廢物，沒有殺人的欲望，沒有追求的欲望，只有安于現狀的姿勢。你比他厲害那麽多，為什麽你還要留着他不剔掉？”我毫不留情的問。

“他是我的命，他和沼澤家族都是我的命！你根本不理解我們之間那種複雜的感情牽絆，那和你們人類之間的利用關系是不一樣的。我們的生命已經交織到了一起，建立家族也好，彼此跟随者彼此也好，如果有一方倒下了，那麽另一邊肯定需要相通血脈的支持才可以活下去。”紫披風加重了語氣，“我可以說他是廢物，因為我比他厲害。但是你沒資格譴責聖阿倫，因為他只是不如我而已！換句話說，也只有擁有他這樣能力的人，才會跟着我一起建立這樣一個幾乎是奇跡般的家族！”

“那你殺掉基恩的原因就是因為……”

“就是因為沼澤家族走向堕落了！我說過我可以建立它，也可以毀滅它！聖阿倫當初離開人世之前就吩咐過我，要是沼澤發展的沒有我預期的那樣好，如果自己的後裔沒有本事守住家族讓它繼續在地下發展壯大，那麽這樣的家族也沒有存在的價值了，幹脆将它一把火毀滅！我沒有放火燒大宅，只是殺了基恩，因為我感覺還會有人能繼承這個宅子，這個家族。可惜，我後悔了，我真希望回到那個時間點裏，讓宅子燃起大火，把所有存在的東西都燒掉……所有的東西！”紫披風咬牙切齒的說，我能感覺到他體內的熊熊怒火正在燃燒着。

“那你也不能全部怪罪到基恩身上吧！”

“我為什麽不能？明明基恩是聖阿倫的血親，卻和他有着天壤之別，簡直就是……不可饒恕的罪孽，既然背負了沼澤家族繼承者的使命，怎麽可能辜負成這樣？要是他做族長，家族肯定會敗落的一塌糊塗的！我明明答應了聖阿倫大人要守住這家族，如果守不住就毀掉它，看來，我需要讓時間繼續旅行一次了。”紫披風說着，根本不給我考慮到時間，一下子蒙住了我的眼睛，我就像被通了電一樣，全身先是一陣滾燙，随後開始麻木起來，自己的意識跟着血液慢慢往外流，呼吸也越來越慢……

“你……“

“別擔心，你只是被我催眠了，很快就會醒來的！不過你的記憶，我還是保留着吧，你是我現在唯一能依靠到的人類，經歷過好幾個時代的人類！“這是我聽見的最後一句話。

紫披風，聖阿倫，基恩，白翼……沒落的家族，沉淪的勇士，忠誠的仆人，這樣複雜的糾葛，也能牽扯到我這樣一個局外人，果然很荒唐呢！人類啊，可千萬不要以為死掉之後就真的一了百了毫無牽挂了。因為，人都是有轉世輪回的，說不定自己的轉世，可能會因為現世的自己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孽，而背負了更深的折磨。将罪行強加于無辜的轉世身上，作為前世，如果知道的話，恐怕心裏也會很難過吧！

所以，無論發生了什麽，都要好好地活着，不僅為了現世的自己，也為了來生的那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卷就這麽結束了……後續的話，肯定能寫出來，不過……目測，沒有人看？那就這樣吧，還是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