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十

讓她去監督,着實是擡舉她了。周伍棋眼角抽搐,正欲開口,對方就輕飄飄地來了一句:“這事也是掌門的意思,不是我對你有特別的成見,周師姐。”

周伍棋眼角抽搐得更厲害了。

故意的,她無望的想,眼前這厮絕對是故意的。連想也不必多想,明擺就是來氣她的。

不過她說的倒是沒錯,這事如果不是師門給到的馊主意,沒準還真沒她什麽事。而且對方充其量算個報信的,往不好的說,若真是同僚開的口,自己倒不願意去做了。

畢竟大家都懶,這種破事免不了會明裏暗裏争辯,不過是現下的凡事終于有必要的緣由罷了。

只不過,那個叫做才才的姑娘其實心裏門兒清,真叫她有些遲疑……誰叫她喜歡多管閑事習慣了。

她正這麽想着,嘈雜的人群就忽然安靜下來,所有人左看右盼,最後集體将目光鎖在了周伍棋身上。

周伍棋注意到視線,方覺受寵若驚,剛打算說句什麽,身後便席來飒沓的腳步聲,她回過身,連忙低下頭,畢恭畢敬地輕喚了句:“師父。”

是個面容清秀的男子,一身纖塵不染的門派校服,眉眼之下輕輕走過冷冽,他衣擺浮動,如履薄冰而來,直直走到衆人身前。

“我今日來見諸位,不是為別的。”他聲音冷淡,眼神卻極其犀利地掃視過在場的每一個人,“而是為選出在我門下的一位挂名弟子,若有意參報者,随時可以上前與你們周師姐告知名姓。”

人群沉默良久,沒一個弟子敢說話。男子似乎因為事物繁忙的緣故,匆匆就被人叫走了,留下一群鴉雀無聲的弟子。

“掌門要收一個挂門弟子?”忽然有人出聲道

“真的假的,”一個女聲附和,“我可聽說掌門業務繁忙,從來不問世事,怎麽突然就說要收什麽挂門弟子——不對,剛剛那位真是掌門?怎麽與畫像之中長得不大一樣啊?”

“我見過今朝有人特地去觀摩揣測了掌門的住所,偷偷圍看時作了的畫像。哪裏是書上勾勒的烏七八糟的鬼畫符。分明是有人嫉妒掌門的英人之姿!”說話的人立即舉了手,“我要報名,周師姐,把我算上了,今後就是同門之誼的幹系了!”

“忒,你說的話甚是難聽,不當挂名弟子就不是同門了麽?”有人反駁,片刻又回過頭,“周師姐別搭理他,也記我一個!”

這兩人一出了風頭,群人暴起,紛紛吶喊揚手起來。一時之間,人山人海,險些沒将周伍棋給壓垮。她有些好笑,自己先前認識的不認識的都團了過來。明明之前因着掌門關門弟子的身份而對自己望而生畏,現在團團積了過來。倒是讓她不知道該如何應付的好。

不過呢,這不過只是個障眼法。她真正要吸引來的只有一個人。

“不要争,”周伍棋微笑道,“要不這樣吧,在場所有人,無一例外全都試試,至于時辰麽,要不就定在今日午飯後吧。好了,先散走吧。”

衆人唏噓一片,不過依舊可以看出背影有些惴惴不安的意味。周伍棋笑着收拾着東西,就有好幾個人上前明示自己不願意參加這次挂名弟子的競争——均被駁回。不過好的是,她倒是沒有看到那位叫做‘才才’的姑娘過來。倒是寬心了不少。

不過,應該不會真想參加掌門挂門弟子的競争。看她無欲無求的眼神,也不知進來到底是做什麽的,不論她左思右想也猜不透,莫不成是在赤心鎮有了那樣的遭遇,所以才如此心神不寧不成。

這樣想着,周伍棋又多了一絲憐惜之情。等用過午飯後,還稍稍往她那處瞄了一眼,對方倒是沒什麽特別的情緒,就呆呆地站在那,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挑選挂名弟子的比試如約舉行。

其實說實在話,挂名弟子這四個字走到哪裏都是極難聽的,你所拜的師父并非正統,要是出去找誰誰誰彙報說‘我是誰的挂名弟子’,一般來講都是極其丢人的。但景儀齋卻是不同,畢竟第一任掌門在百年以前就鄭重聲明,此生只收一位弟子。但現下忽然說多了個挂門弟子,倒多了幾分意思。

再加以景儀齋的現任掌門實力磅礴,想參與的人自然不少。不一會便人滿為患,周伍棋也只能苦巴巴地分發着牌號,柔聲安撫他們要耐心等候。

不過比試的內容不用細看也知道。光是在那裏插科打诨,倒黴裝死的就有一大片。周伍棋收了好幾個裝病的爛攤子,無一例外是下午那批預備溜走的人。她大略看了一眼,心中已有了然,在入門名單中潦草地将名字塗去。

不小心忘了知會他們了,想肆意诓騙師門,也得先經過她的眼皮子底。

周伍棋等了幾個時辰,暮色已臨近時,終于只剩下潦潦草草數百人,皆是能力過硬的有才之輩。她看了一通,斜睨了一眼排在尾巴處的才才,放心地念起來:“下一個。”

“師姐,我有個提議。”

一道冰涼的聲音漫了出來:“我與他們打一頓實在是太慢了,而且天色也不早,不如這樣吧,師姐可否纡尊降貴,與我比試一場?”

周伍棋一愣,發現出聲的人正是她五次三番所看的人,心裏不由有些心虛,不過好在她控場能力還算過得去,便彎了彎嘴角,“這一百多人與我打,如何?”

“一百多人?!”

“周師姐,真的假的?”

底下的人發出不敢置信的嘆氣聲,就聽周伍棋接着道:“你方才說的慢,我也覺得。不過我要在此說明,若是一個一個找我比試,那也是慢。我知道了你想說的意思:若是你贏了我,你就得了挂名弟子的位置。可惜,這對所有的比試者都不大公平,倒不如一起來,你覺得呢?”

才才飽受衆人集體注視的目光壓力,她冷冷地笑出了聲,點頭道:“當然,只要師姐能遭得住。”

“那麽,我數了,”周伍棋感嘆一聲,“三、二、一——”

一襲白衣浮光掠影般擦過。群人愣在原地,無意之間,已經有十幾二十幾人躺倒在地。沒有人知道這一刻發生了什麽。那人如蝴蝶振翅,紛撒開掌風,接連二三,場上只剩十幾個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周伍棋微笑地落下,看起來毫發無傷,連一根發絲都沒有紊亂。

她道:“怎麽,還剩這些人,給你們個機會,要麽選擇對手打一頓,要麽就途經我的手,直接下臺,就當掌門不要這個挂名弟子了。”

“我——我下場!”

有個長相滑稽的少年舉起手來,“師姐,牌子還沒拿走。”

“哦,”周伍棋優雅颔首,走到少年身前,後者卻忽然猛撲過來,一把利刃穿梭而來,周伍棋面不改色,輕松矮下身,扭住持刀的手腕,往後一折,溜到對方身後,将他甩飛出去。

“用這樣拙劣的方式取勝,視為一大惡行。”周伍棋冷酷一笑,“我倒是好奇,這人就是以這樣的方式擠進一百名之內的,審理的人怎麽回事?”

她眼神輕蔑地俯瞰了在地上痛呼的少年,回頭道:“無妨,待會我會好生管理這件事,那麽,繼續吧。”

她試過這群人的手法,确實是有幾個技藝精進的。可惜都被她拿捏住弱勢的地方擊潰了。畢竟她周伍棋一直以來都不是吃素的。景儀齋裏将靜心訣學到第九式的人也只有她,單純探探底,放放水也不在話下,只是——

“才才,”她忽然瞪大雙眼,看着腹部下冒出的汩汩的鮮血,“你是怎麽刺進這裏來的。”

“抱歉,師姐。”那個叫才才的姑娘眼裏迸發出癫狂的光,“我無意傷你,只是有時練功走火入魔了,現在,可以算我贏了麽?”

周伍棋仰起頭,長長噓了口氣。

她斜睨着其餘不敢上前的弟子,笑起來,“當然了。”

遵照承諾,才才成了入門弟子。周伍棋自然要将隸屬于掌門一脈的校服給她,與她一樣,一襲素白。為保方便,她還親自去了,雖說是被刺中了,但傷口不深,外加她是修真之人,一點皮肉傷根本無關緊要。

兩人很快就見着了面。

周伍棋将衣物呈遞過去,道:“明日你就可以跟着我,去執行任務了。不過你先前說我們後會有期,那還真算是有緣,只是我沒想到你竟如此深藏不露,有沒有考慮接下來越級與我當同僚的心思?”

這明顯是句玩笑話,才才自然也聽了出來,卻沒什麽回應的心思。只微笑着搖頭,“多謝師姐美意了。目下我只想做個普通人。”

“好吧。”周伍棋笑道,“如此,那我先走了,好夢。”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師姐。”待她轉過身,才才的聲音倏然響起,她轉過頭,見她已經變了臉色,原先所有浮現的溫柔神情通通化為烏有,“所有人都當我是赤心鎮來的怪物,可唯獨只有你把我看作是一個真正的師妹。我真心感激你,但你要是還懷有別的心思,那就算了吧。”

“才才,你既然這樣厲害,怎麽會只帶來一頭走屍?”周伍棋追問道,“還是說其實另有隐情,你要是什麽苦楚,我會向衆人解釋,不必這樣忍氣吞聲。”

“我沒有什麽苦楚,也沒有忍氣吞聲。一切皆是出于心甘情願去做的。”才才道,“多謝師姐百忙之中還能抽空來關照我,才才感激不盡,從明日起,你可以随時來探望我,我都沒有意見。不過有一點,師姐。”

她雙眸沉靜似水,看得周伍棋心中一驚,“別再問那個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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