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馬聲輕鳴,車轍碾過大道石塊,輕微颠簸。
青燈縮成一團在馬車內一角,堪伏淵坐在另一邊,手肘擱在車窗上,支着下巴望着她。
“過來。”他道,幾分笑意。
青燈将自己縮得緊了些。
“你帶走骨瓷一事,本座尚且還未追究。”
青燈身子一抖,咬咬牙緩緩地挪過去,在離他兩步之遠坐好了。
“過來。”
她又慢騰騰挪得近了些,用紅色長袍将自己裹得緊緊的,堪伏淵揚揚眉,直接伸出長臂将她帶進自己懷裏。
青燈輕微掙紮了一下,不動了,低頭悶悶不吭聲。
堪伏淵摸摸她的頭發,道:“你有何不滿,且說來與本座聽聽。”
“骨瓷呢?”
“這麽在意他?在後頭的馬車裏。”堪伏淵笑了一聲,“看來除開你的天哥哥,你尚有上心之人。”
“這不是骨瓷的錯,是我要帶他走的。”青燈全身的弦都繃緊了,她還是怕他,一邊怕,一邊心撲通撲通跳。
“好,你做本座的人,本作便不怪他。”
青燈像是被沸水燙到一般跳起來,眼睛瞪的大大的。
堪伏淵微微眯起眸,唇角依舊挂着若有似無的笑,也不言,只等她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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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男人行為說話永遠能把她吓得不輕,以前在夜凝宮也好,現在也好。青燈不是傻子也不是什麽貞潔烈女,她曉得在堪伏淵身邊,一是能保證紫劍山莊的安全,二是依着他能拿到大瀚海花來救徐孟天,即便是那神樞堂估摸也是能掌握不少情報。
相反的,在師兄身邊,她幫到的忙反而不多。
權衡至此,答應才是對的,青燈猶豫一陣,出口卻只是:“為什麽?”
他不是第一次這麽說了。
青燈覺得,以他的霸道而張揚的性子,占了便是占了,不曾費多口舌,而他卻如此鮮明地,親口宣布給她聽。
堪伏淵漆黑眼眸中掠過一絲光,從懷中摸出之前從她發間抽出的石榴花玉簪,在她眼前晃晃,反問笑道:“你且告訴我,你又為何日日戴着它。”
青燈臉又熱了,尴尬又是窘迫,本想否認,又說不出話來,一定是骨瓷說的,她低下頭去。
男人見她耳邊浮出紅雲,蔓延到脖頸之間,眼中明亮數分,低頭将她抱好了,輕聲道:“你這般戴着,很好。”
懷裏的人兒輕微顫了顫,這男人說話總是犯規。
他又道:“日後,你也一直戴着罷。”
車轍發出細碎的聲響,風掠過,沙沙松濤。
青燈被他抱在懷裏,因為溫暖而有些瞌睡,哪知恍惚一會兒當真就睡了。迷迷糊糊醒來時卻發覺自己躺在床榻間,窗外微光,樓下人聲喧鬧。
原來已身在城中客棧。
青燈躺在床上望了一圈四周,最終将目光定格在角落桌子旁的銀發少年身上,他正背對她坐着,指尖茶杯,肩膀瘦削,青燈一個魚打挺坐起來翻身下床,骨瓷聽見聲音,剛剛轉過臉來,還未言語就被青燈啪地按住雙肩,只聽女子急急道:“堪伏淵有沒有對你怎麽樣?!”
他神情片刻怔忪,青燈緊張得不得了握緊他的肩,上上下下看着他,“他有沒有追究離開夜凝宮的事?你有沒有受傷?”
“我無礙。”骨瓷片刻後才道。
青燈舒口氣,坐在一邊,提起茶壺給自己倒茶喝,“吓死我了。”
“你應該擔心自己的安危,”骨瓷道,“夜凝宮相隔三屆在參英雄大會,你在宮主身邊,将會樹敵許多,些許被看見後就再也無法回到紫劍山莊。”
“我沒事啊,”青燈咽下半杯冷茶,“本來我時日也不多,在此之前能報恩就好了。”
“那宮主呢?”
“嗯?”
“你這般自覺離死期不遠,那宮主呢?”
骨瓷聲音淡淡,青燈愣了愣,堪伏淵?下意識脫口而出:“這跟他又有什麽關系,我死了,他能有什麽事兒?”
骨瓷不言,手指搭在桌面上,青燈想了想恍然大悟,笑呵呵伸手揉揉骨瓷軟軟的銀發,“小瓷你還小,這方面事情你也許不懂,不是說把一個人放在身邊就是喜歡的,宮主他只是覺得我有趣而已,即便是喜歡,也僅僅是對一只小貓或者玩偶那樣的喜歡……”青燈眨了眨眼,心裏慢慢難受起來,像是有什麽揪住了心口。
是,本就是這樣的吧。
那麽他究竟對誰才是真正重要的呢。
青燈甩甩頭,笑道:“他厭了,就會把我丢掉的。”
他那種權勢又高,不守禮教,生得好看又亂來的人,喜歡他的女人一大把,他哪裏曉得真心是怎麽回事。
骨瓷聽聞後繼續手上的動作,他在折一張符紙,折得沒有聲音,他說:“你以為,他不默許,你能帶我走麽。”
青燈注視骨瓷,臉上漸漸浮出了吃驚,“小瓷?”
叩叩叩。
櫻桃站在客房門口,敲敲門,面無表情。
青燈轉過頭,櫻桃道:“今日還得趕路,走了。”
于是又上路,青燈又是只與堪伏淵一車。
這樣獨處令青燈感覺莫名壓力山大,在這麽下去頭皮都要全部麻掉。
堪伏淵倒是沒什麽,也沒有對青燈做出什麽行為,只不過随着馬車的颠簸,慢悠悠望向窗外。
半路上遇到劫匪,山路上來勢洶洶,櫻桃冷着臉,血鞭一抽,劫匪嗷嗷直叫。堪伏淵掃了一眼道:“新手。”
“啊?”
“英雄大會這個時期,通往太鞍山的路上皆是江湖人,曉得的人都不會這個時候打劫。”
還有這講究。青燈睜大眼睛,外頭櫻桃将這群劫匪一個個綁在樹幹上牟勁兒抽,劫匪在那裏喊爹叫娘。
除此之外倒是沒有什麽沖突了,一問止水原來是宮主挑了條又遠又僻靜的路走,一般人不會繞這麽遠路去太鞍山的。
青燈忍不住問堪伏淵:“怎麽不走近的。”
堪伏淵懶懶道,“這兒安靜,風景好。”
青燈望望窗外,一路上鳥語花香,藍天白雲,松濤煙霞,瀑水飛花,還真真是好景致,心想這魔宮宮主真有情調。
她雖急也不能作何,只好由着他欣賞壯哉我九州大好河山。
結果一路走一路玩,行程日子又足足拖了一倍。
今日傍晚的時候總算到了離太鞍山最近的江南青州。直接尋了城門口的一處客棧住下,不愧是江南大鎮,客棧裝修得精致優雅,一進去,客棧雖大,裏頭就餐的人不算少,一掃過去都是練過家子的,每屆春季英雄大會總給客棧老板賺上不少。
此時青燈依舊着青碧色的衣裙,止水将大刀收入刀鞘拿布綁好背在身後,骨瓷更是用鬥篷遮住臉立于青燈身邊,堪伏淵黑發披散,外着暗紋黑衣,怎麽看都是斯文溫雅的模樣,幾人一進客棧,無數目光齊刷刷落過來,在他們身上逡巡一番,又收了回去。
“累死了。”止水依舊打了個呵欠尋張桌子坐下,招來小二,“咱們五個人,這兒什麽好的全上了。”
“哎呦,好的客官您稍等。”
雖然這路上慢得跟玩兒似的,青燈依舊被這數日來的奔波折騰得有些吃不消,心裏念着只想快快歇息,幾人一坐,酒菜還未端上來,便聽身後吃食的一桌高聲道:“你曉得嗎?據說這次夜凝宮要參加大會。”
旁邊人群一陣抽吸,又聽另一人道:“這個我也有聽說,不曉得是不是真,這夜凝宮上三屆大會都沒有露面,那曾排行第一的《焚火碎光刀》今兒都不知擠到名單哪裏去了。”
這麽一開玩笑,館子裏的人都笑起來,櫻桃坐在一邊捏的茶杯都要碎掉。
“是啊,說不定啊是那傳說中的美人宮主酒池肉林不問江湖了呢。”
“要真是如此,咱們幾個派就可以打過去了,再弱也是當年夜凝宮,這麽多年一直未見動靜可是不對勁兒!”
“你沒聽說嗎,那美人宮主可是有斷袖之癖,今日聽說他宮裏沒怎麽豢養美女,确是有一撥兒男寵啊!”
“現在那夜凝宮都不知衰敗成怎樣了哦……”
客棧裏一時開始讨論夜凝宮之事,櫻桃氣急正打算拍案而起,被一旁止水按住了手,止水一邊撚菜一邊大口的吃,全無反應,櫻桃忍了半晌只好作罷,重新坐好了,擡眼望着堪伏淵。
堪伏淵只是喝茶,像是什麽都沒聽見一番。
啪!
有誰一拍桌子站起來。衆人目光紛紛落過來。
櫻桃好不容易咽下這口氣轉過臉去,站起來的竟然是青燈,連止水夾菜的手也停在空中。
“你們什麽都不曉得就如此妄加猜測,這般對得起你們的師父嗎?”
堪伏淵将茶擱在唇邊,此時微微擡眼。
青燈握緊拳瞪着那幾位打頭說話的江湖人,揚聲道:“勝負未定,你們如此造謠,即便是魔宮,也比你強,即便是魔君,也應該得到相應有的尊重,如此在用餐之時恣意當談資,诽謗他人,算什麽好漢?”
此話一出全場皆靜,那桌人轉過身子來,面露不快,礙于所有人都在看便沒發作,只是站起來,将劍擱在桌面上,上下一掃青燈的身子諷刺笑道:“小丫頭,你又是哪裏曉得夜凝宮殘殺過多少人?你什麽都不懂替那個美人宮主說話,也只是看着那宮主生得好看心裏喜歡罷?那種男人有什麽好,不男不女,人在道上混總得有個規矩,丫頭你這麽替人家講話,要不咱們來一場?”
青燈面無表情盯着他,那人嘴角拉開不懷好意笑容,“丫頭要是贏了,爺這就給美人宮主道歉,丫頭要是輸了,就陪爺一晚,如何?”
此時全場的目光都被吸引過來,男人叉着腰一副胸有成足的樣子,青燈隐隐聽見有人竊笑,她掃視全場,最後瞥了男人一眼,“我為何要跟你打,這沒有道理。”
“哈?”
“你道不道歉是你的事兒,我幹嘛要跟你打,不過有些人,不要覺得嘴巴一張一閉潑人家一身髒水就沒事兒了,你看不慣我,盡管向我出手,可沒有我出手與你較量的必要,我憑什麽要答應你的條件,日後別個聽見了,就曉得某某某當着大夥兒的面對一個姑娘家大打出手,還要那姑娘陪他過夜。”青燈聳聳肩,掃向其他人,“大夥說是也不是?即便是魔君也不會對一個姑娘家大打出手還強迫人家過夜吧?我一介小女子只是耍耍嘴皮子罷了,你若是說耍嘴皮子,你自個兒不也是耍得利索嗎?”
青燈啪嗒啪嗒說完坐下吃飯,夾了最好一塊排骨到骨瓷碗裏,細聲輕語道:“來小瓷,這個肉好吃。”
作者有話要說:三更了,章章肥
累趴
千裏已死,有事撒花_(:3」∠)_
待會滾過來看你們的冒泡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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