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青燈驚得說不出話來,難道是金蠶娘子在将她打昏時偷放在懷裏的?

上官一臉輕蔑望着地上的她,揚聲對大夥道:“大瀚海花失蹤三天,已被找到,向主持和各大門派彙報。”

“是!”那人匆匆去了。

其他人将她團團圍住,“而你,你是哪門哪派,棄武林道義而不顧擅自偷大瀚海花?!”

“我沒有偷。”青燈快沒力氣了,眼前朦朦胧胧的。

“還敢狡辯!”上官喝道,“來人,将她拿下,幾位掌門會一起慢慢‘審’你!”

“等等,這女人我好像見過……”

青燈渾身一激靈,又艱難擡起頭,所有人回頭望去,說話的是淨篁樓的人,那人摸摸腦袋說,“我見過她,在哪裏來着?”

青燈臉色瞬間變了,她如何不要緊,但不可連累師父他們。

所有人都在等他的回答,青燈張開嘴巴想喊,可嗓子裏已經擠不出任何聲音,那淨篁樓的人猶豫道:“這個女人好像是紫——”

“她是我的人。”

一道男聲,清清冷冷,不容置喙的威嚴。

青燈擡起臉,模模糊糊的她只見一個人朝她慢慢靠近,身穿張揚紅衣,夜裏比那火光更為張揚奪目,每一步,仿佛悠悠踩着彼岸花,踏在她心門上。

“魔君堪伏淵!”

衆人皆倒抽一口涼氣,不禁後退幾分,紛紛握緊兵器。

男人像是沒看到他們一般徑直走到青燈身邊,蹲下來,青燈看了看他,有些恍惚,他可入畫的眉目仿佛隔了霧,黑眸子卻極為有神,他低頭看到她血淋淋的斷臂,目光變了變,眉目間有淡淡陰霾慢慢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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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貓兒掉進水裏了?”

他的聲音卻是輕柔,他伸手摸摸她的臉,依然是有笑意的,青燈卻一點兒也笑不出來,她努力地睜大眼睛想看清他,再看清一點,可惜眼睑卻越來越重。

心裏有什麽熱熱的在一點點散開,融進血肉裏,卻是酸澀的,她忽然覺得委屈,無盡的委屈,眼眶随即紅了,就這麽埋首在他懷裏。

堪伏淵似乎沒料到她如此,眉間一絲怔忪,伸手攬住她,“乖,不哭。”

“疼……”她嗓子裏擠出一個字,眼淚掉了下來。

不知誰喊了一聲“他沒帶部下”,身後各門派人亮出武器。

“魔君,你夜滅鳳華門,血洗太鞍頂,還派人竊走大瀚海花,殺人無數,今日就要讨個說法!”

堪伏淵依舊沒聽見似的,蓋住青燈的眼睛,“歇會兒,別看。”

青燈渾身依舊濕冷,小臉兩道淚痕,她僅剩的一只手緊緊攥住堪伏淵的衣襟,堪伏淵輕微嘆息,單手将她抱起來,另一只手袖中一抖,一把雪白短刀落入手中。

他擡手一甩,短刀喀拉喀拉一截截從機關層裏脫出,一把寒光凜凜的銀白長刀出現在衆人面前,刀身一條長長紅紋刻印,如烈火。

他挑開攻來第一人的手腕,經脈盡斷,刀鋒在空中揮舞如切開黑幕的白光,竟擦出一圈兒細細火焰。

其餘人喊叫着攻上來。

堪伏淵目光一凜,轉身寥寥幾招,直點要害,招招斃命。

青燈依稀睜眼時,他一刀拂過毅照門一位弟子的脖頸,如星砂流屑散開的火星點燃了他全身。反手一轉,削去身後砍來的一人半個腦袋。

在濃厚的血腥味與河流嘩嘩的流水聲,那些慘叫聲與刀鋒切割身體的輕響被掩下數分。

青燈努力保持清醒,她總覺得有什麽話想與他說,等她再擡頭時,紅衣男人已經收了刀,抱着她慢慢走出河灘,青燈趴在他肩頭回頭朝河灘望去,堪伏淵将她腦袋扒回來,低聲道:“別看。”

青燈拿下他的手,執拗望去,停了一停,便慢慢收回目光埋在他懷裏。

“怕了?”他重複了一遍他曾經的話。

他的胸膛很溫暖,青燈感覺到身體裏血液與心跳的重生,她點點頭,閉了閉眼,啞着嗓子說:“沒關系。”

她本想再問,你怎麽找到我的,可惜意識太過淡薄,她支撐不住,睡了過去。

******

今日起得早。

櫻桃梳洗完畢打開門,便先去堪伏淵的房子請安。

一進小院便見他坐在門前亭臺上,身後大門緊閉,正欲上前身後一人叫道:“莫去。”

這聲音熟悉,櫻桃轉過頭去,身穿茶色長衫的男子笑得眼角眯起,他輕聲說:“顧姑娘在裏頭躺着,宮主現在無甚心思與別個講話。”

櫻桃皺皺眉,想起昨日深夜堪伏淵抱着顧青燈回來時一身血的模樣,忍住半晌沒發作,悶悶退了回去。

常封笑道:“你怎總皺着個眉頭,女人皺眉頭可是會長皺紋的。”

櫻桃橫了他一眼,沒好氣,“今兒真稀奇,總算實在見到你人了。”

“是。”

常封依舊笑眯眯,櫻桃也不好生氣了,松了表情說:“何時再走?”

“宮主吩咐,這段時間一直伴宮主身邊。”

櫻桃一怔,心裏跳了跳,那這段時間應該可以天天見面罷,天天踩着刀尖過日子,最近江湖上鬧得這麽大,說不定哪日就再也見不到了,她總覺她能說出什麽來,最後出口的只是一句似淡漠的“哦”。

常封定定瞧瞧她,從懷裏摸出個物事來,道:“喏。”

櫻桃瞥了瞥,目光便定住了,是一只木雕小狗,搖尾巴坐着,雙耳翹起,活靈活現,小巧可愛。

“唔……”連眼珠子都雕得水汪汪可憐兮兮,好可愛。

櫻桃又轉過臉去,木匠什麽的,最讨厭了。

“前些日雕的,如今見着了,給你。”常封先是遲疑了一下,還是抓起櫻桃的手腕,女人的手腕很細,他想着,這麽細白的手腕如何能揮動那麽狂舞的鞭子來。

常封将小狗狗擱在她掌心,微笑道:“以後莫皺眉頭了。”

…………

……

青燈是被一股難言的藥味催醒的。

渾身冷得厲害。

睜開眼時,窗外半白的天光落進來,她躺在塌間的角度恰巧可以望見悠遠的藍天,幾抹白雲。窗棂大開着,雕花紅楠木,窗棂前的一張小桌上擱着一盆水仙,此時開得正好,柔白的花瓣,纖細的花莖,透亮得要瀉出水兒一般半垂着,如女人優美的脖頸。

“醒了。”

視線下移,她望見床邊的銀發小少年,白衣寬大,他垂着眼,修長十指在她右肩動作着。

“小瓷……”青燈忍不住開口。

“別動,正在給你接臂。”骨瓷淡淡道,“現在是最後縫線,馬上就好。”

青燈眨眨眼,她感覺到針頭在她傷口處穿梭,如一尾涼滋滋的小蟲,依舊感覺不到痛。

接臂?

“可是,我的手臂……”

“宮主大人帶人踏平了金草谷,在地下石牢裏拿回了手臂。”骨瓷面無表情敘述着,青燈聽得心驚肉跳,“金草谷是?”

“金蠶娘子的住處,又稱蟲谷,除開毒蟲,裏頭飛頭蠻與倒是許多。”

青燈倒抽口氣

“那金蠶娘子呢?”

“逃了。”

青燈沉默好半晌才說:“謝謝。”又猶豫了一會兒,艱難說:“能……接上嗎?”

“既然不想成為廢物,就別擅自作出斷臂之事。”骨瓷雙眸緊閉,“由傷口看,你是自個兒斷的,若不是宮主大人及時,神仙也救不了你。”

青燈裂開嘴幹巴巴笑,骨瓷既然如此回答,意味着自己的手能接好吧:“我打不過人家,我不跑就要死嘛。”

骨瓷臉側過來,似乎橫她一眼,不理她了,兀自做手術。

手術做完後青燈又是一陣犯困,沉沉睡過去,夢裏面又是漫天白雪,高高的山頭與低低的村落都被白雪覆蓋。

她往村外跑去,心中滿是緊張與欣喜,卻不知為何。

應該是要去見誰罷,她想着。

再醒又是第二天,她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那股難聞的藥味依舊彌漫在四周。

這一次醒來,卻見他坐在茶幾邊。

依舊紅衣,側顏如畫,正執一杯茶不知沉思什麽,她望過來他也似乎感應一般,擡眸望過去。

“青燈。”

他對她微笑起來。

青燈一陣呆,男人端了桌上的粥走過來,“骨瓷說你這當兒會醒,吃點東西。”

青燈直愣愣地注視堪伏淵,他低頭時黑發滑落,長長的眉埋在陰影中,又是恍惚。堪伏淵扶她坐起來,舀了一勺,吹了吹送到她嘴邊,極其自然。

青燈卻被吓得不輕,連忙往床裏頭縮,說話都開始結巴了,“我我我我我自己來!”

堪伏淵定定看着她,嘴角挂一分笑,玩味道:“你怎麽個自己來?”

青燈正想擡手接過碗,忽然發現右手使不上勁兒,低頭看去,一直到肩膀,整只右臂都裹上厚厚的紗布,簡直跟一條肉滌蟲似的,一時間苦了臉。感覺不到疼,她總是忘記她右手沒了。

“乖,再動,右臂就真沒了。”堪伏淵舀了舀粥,一勺遞過去,“小心燙。”

青燈糾結好一陣子才咬牙吃下那一勺粥,臉慢慢紅起來,堪伏淵眼角彎起,又喂了一勺。

從小到大從未有人喂過她,如今第一人竟然是個男的,青燈這番很是不習慣,一想到夜凝宮宮主親自給她喂粥腦門都要裂了,努力地去含住勺子裏的粥。

堪伏淵凝視她微微蒼白的雙唇,依舊柔軟嬌嫩,沾上少許粥液,喝的時候粉紅色的舌尖會露出一點點,嘗試着地舔掉勺子上殘留的粥。

他眸子暗下幾分,依舊将一碗粥慢慢喂完。

差不多時一個穿着樸素的老太太走進來,手裏端一碗棕色湯汁的藥,見了堪伏淵鞠躬道:“少爺,藥給您熬好了,趕緊讓這位姑娘喝了罷。”

堪伏淵點點頭,老太太這才笑眯眯下去了,青燈忍不住問:“少爺?”

“嗯。”

堪伏淵端來藥,吹了吹又開始喂她,“這是一位故人的下人。”

青燈一愣,将這間房四下掃了一周,她本以為是客棧,如今細細看去,這擺設裝潢,這氣氛這小院,應該是間普通人家的大宅子,只不過看起來未有幾分人息。

故人……?

人家老太太明明是叫他做少爺來着。

“這是故人以前住的宅子,如今剩下的只有一對老夫妻,打理着宅子。”

難怪這麽僻靜。

說完堪伏淵又喂她藥,青燈嘗了第一口小臉都皺沒了,“好苦。”

“乖,喝下去。”堪伏淵看她哀怨郁悶的小樣兒不禁笑起來,摸摸她的長發。

“不要,好苦。”

“不喝我親自‘喂’你哦。”

青燈一僵,趕緊用左手搶過那一大碗棕色藥汁一股腦灌下去,視死如歸。

作者有話要說:#一句話毀氛圍#宮主大人,您能每次出場都不這麽英雄救美麽_(:3」∠)_

出場啦,趕緊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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