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晃了個眼兒,谷中的雪已經稀稀拉拉化了。
洞中的日子過得頗快,如今整間山洞俨然成了一座石屋,物事一應俱全,鍋碗瓢盆都有的,他拿自個兒的玉扳指給她叫她去賣,換了錢備了一些。
他這般被人一刀砍進肺腑,斷了四根肋骨墜崖前還被下了鶴頂紅的人如今還妥妥地活着,實乃造化。
實話而言,這療養的“山頂洞人”日子委實安寧,雖未有夜凝宮中錦衣玉食,但無勾心鬥角,無殺人流血,無機關算盡,有的只有一個毛還沒長齊的小丫頭片子罷了。他每日除了療養練功,倒是無他事可做。
而那所謂的“要負責”總算在數日後有了眉目。
“我要娶你!”
這四字兒,铿锵有力,大義凜然,威嚴赫赫。
阿淵熬着魚湯,這附近有個湖,他難得出洞破冰撈的,一個人過着總得自己養活自己,此時他抿了口魚湯嘗嘗味道,斜眼上下将青燈那小身板兒一掃,漫不經心道:“你,娶我?”
天氣暖和青燈也沒穿着那麽厚實,身上是件水綠色的裙衫,外頭罩了件銀絲繡霜花的褂子,腰帶系得松松垮垮,她板着一張雪白小臉,煞有介事點頭,“是的,我要娶你,明媒正娶冠戴鳳披地給你備好,你進我家門。”
阿淵默了一默,又撒了點兒蔥花,“這話你聽誰說的?”
“隔壁的顧三哥~我問他,如果是他碰見喜歡的美女姐姐該怎麽辦,他就告訴我了~”
“……”
阿淵又将她一掃,唇角浮出一絲笑來,黑色眼睛微微彎起,“燈兒,要娶我,可是要很漂亮的姑娘的,而你還小。”
無妄城裏十三歲起父親就經常給他賞些膚白腰細的美嬌娘,無妄城居于海上,這方面不依着中原,倒是西域那邊的習俗,男子十三四歲便可接受父親送予的第一次人事。
西域姑娘雖是能歌善舞,容貌嬌媚,熱情奔放,他這方面卻興致寡薄,當時依着習俗陪過寥寥幾個,便不再搭理,送來的姑娘也只是一個個打發罷了。
青燈這丫頭與那些嬌美豐腴的姑娘比起來,大抵只能算上一只幹癟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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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此他唇邊笑意更深,青燈先是被他好看的笑給愣住了,半晌一手叉腰,指着他氣道:“你別小瞧我,我長大後一定是胸大腰細的大美女!”
“是是,大美女。”阿淵懶懶迎和,将魚湯盛進碗裏遞給她,“來。”
“哦。”青燈接過碗,乳白色的魚湯飄着蔥花,散發着濃郁的香氣,她抿了口,驚道:“好喝!”
“嗯,別嗆着。”阿淵熄了火,彎下腰解開青燈那松垮的腰帶,重新打了一個端正的結,青燈端着湯低頭看去,又是驚道:“淵哥哥,你結打得好漂亮!”
“把碗端好。”阿淵将她衣裳理了理。
“淵哥哥,你又會做湯又會打腰帶,你好厲害!”青燈煞有介事點點頭,乖乖把碗端好,“我一定要娶你,你等着吧,在此之前不能嫁給其他女人哦。”
他自然是不會“嫁”的,阿淵不再回應,坐回石床小憩。青燈一個人坐在那兒,喝咕咚咕咚喝了一大鍋魚湯。
她身體裏定是有兩個胃。
“淵哥哥~”
吃飽了她又來煩他了,青燈又跑過來,雙手撐在他腿上,揚起小臉道:“剩下的魚湯,我可以帶走嗎?”
他擡眼盯着她。
青燈趕緊搖頭,“不是給村裏人喝的,村裏人還不知道淵哥哥的存在,我每次出門都會很小心。淵哥哥的魚湯可好喝了,我想帶給小瓷喝。”
阿淵尚未回應,青燈便坐在他身邊叽裏咕嚕地說:“小瓷很可憐,出生起就被關在黑屋子裏,娘親不喜歡他,村裏人也不喜歡他,長老說,小瓷不用進食也可以活下去。我想,這怎麽可以呢,小瓷是我的親弟弟呀。所以以前起啊,我就偷了家裏鑰匙偷偷跑到後山小黑屋裏去看他,給他帶吃的。”
阿淵瞧着她聳拉的小腦袋,原來從以前起這丫頭就有跑腿扮濫好人的壞習慣,她現在這麽點兒小,長大了不知會被占去多少便宜。
“你村裏的人,待他并非不喜。”
阿淵輕描淡寫道,“只是恐懼罷了。”
時間太久太久,神樞谷中除開巫主與祭司,普通村民大抵不知道他們的祖先有何淵源。
青燈呆了一呆,又低下腦袋悶悶說,“長老說,小瓷的眼睛會殺人,一輩子只能呆在黑暗中。”
她有些出神,似乎在回憶過去,“可是,可是,小瓷一點也不可怕,小瓷很可愛,很瘦,很乖,他會軟軟地叫我姐姐,聲音可好聽了。”
阿淵臉上沒什麽表情,似乎在思考什麽,片刻後伸手摸摸她的腦袋,輕聲說:“那座黑屋子在何處?”
******
他沒有去想一開始是否已經計劃好了。
傳說中的神樞谷原來如此不堪一擊,騙一個小丫頭委實太簡單,動動手指頭,她便什麽都說了。
黃昏時分青燈回了村子,他送了她一程,來山洞的路上一段路極容易雪塌,他将她送過去,自己才慢慢走回來。
他走到洞口,背對着夕陽投下那暖暖的光,将他的影子一寸一寸拖進洞口,雪原漸漸融去,鮮嫩點點兒的綠意發出芽來。
“常封。”他對着空無一人的山洞出聲。
一道黑影,離他身後五尺處現形,是名黑衣青年,單膝跪地,行禮道:“少宮主。”
“今兒早就來了,怎不知會一聲?”少年眯起眸,漫不經心地笑道,“躲在一邊瞧着我何時發覺?常封,你當真以為我武功盡失?”
一絲絲冷意扣入骨髓,常封頭埋得越發低了,“少宮主言重,屬下不敢。”
少年不再答,只冷冷道:“父親那邊如何?”
“宮主大人認為少宮主已死,雖心存疑慮,但多次派人搜尋未果,作罷。”
這是自然,若非神樞谷中人,誰能認清這茫茫雪谷中路,況且設有迷障結界,而那丫頭将他拖入的洞穴又隐秘十分,大風雪天,掩蓋氣息人息自然容易。
阿淵笑了一聲,理了理自個兒青灰色的衣衫,自言自語道:“如此甚好。”
他是三少宮主,即便視為眼中釘,也得忌憚城中悠悠之口。當初夜凝宮主派他來此地進入神樞谷執行任務,實則借神樞谷結界之力與惡劣氣候,暗中派刺客将他擊殺,然而其中步步謀劃,用意究竟來自父親還是他剩下的一位兄長,這不是他該關心的。
“既然是宮主大人布下的‘任務’,有始有終才是好的。”
少年幽幽道,唇角含一分寒涼笑意,仿佛遇見口中獵物終局的狼。
下跪的黑衣青年常封聞言微微一滞,終是俯首道:“少宮主說的極是。”
******
谷裏的教書先生成親了。
新娘子是西街的環姐姐,環姐姐生得好看,教書先生也好看,兩個人的婚禮在清冷的谷中還算熱鬧,添了抹喜慶。
青燈望望窗外,殿外枝頭的枝桠雪已經落了,再過半個月,桃花便開了。
這悠悠一年雪天中,有那麽一個月是可以見桃花的,滿谷桃花盛開,煙粉如絮,灼灼其華。
真想帶淵哥哥來看看呀,外頭肯定看不到這麽好看的桃花的。
“神女大人,巫主與祭司都在的,請神女大人趕緊去罷。”
身旁的侍女恭敬道。
青燈甩了甩厚重的衣裙,裙擺長長地迤逦在地板上。
在谷裏,新人成親是需要谷中長老的祝福的。青燈身為神女,自然需前往壇前為他們向修羅神明祈禱,以賜付福恩,以往都是母親巫主做這事兒的,今年她說青燈長大了,該擔待些。
說來,那原本的教書先生便是外頭的人,多年前倒在谷口風雪中,救他的便是環姐姐,日後環姐姐多次苦苦相求,娘親才勉強同意将先生留在谷中。
可一旦入了谷,便永不可出谷,這是神樞谷長久以來的規矩。
這先生的中原來的,儒雅斯文,風度翩翩,谷裏好多姑娘家喜歡他,這一趟成親了,算是徹底成為谷裏的人了。
祭堂前一對新人甚是奪目,青燈瞧瞧環姐姐,腰兒細細的,胸也好看,顧三哥說了,男人都喜歡胸大腰細的女人。
她一定要多吃點兒,成為胸大腰細的女人,然後去勾搭淵哥哥,嗯嗯。
青燈暗中握緊小拳頭。
一切忙完都是很晚,天将近黑了,好在侍女無暇照顧她,她便換了衣裳偷偷溜了出去,去廚房包了一只熱乎乎的油酥雞揣在懷裏,本打算給淵哥哥吃的,只可惜半路上被油酥雞的香味兒醺得受不了,到山洞時已經自個兒吃掉大半只。
她悻悻抹抹嘴上的油,進了洞,一擡頭便呆住了。
洞裏空空如也,只有一盞燭火晃動着暈黃光芒,擱在石床上。
那日在谷中割下的黑熊皮草做的軟墊呢,那口熬魚湯的大鍋呢,那擺放碗筷的石架子呢,怎的都不見了。
洞中太空太安靜,若不是一個人、一盞燭還留在洞中,青燈還尚是以為這次從未存在過人息。
一旁,少年搭着腿坐着,身上是血紅的衣裳,滾着細細的金邊,在燭光下泛出詭谲凝重的色澤。他聽見她細碎的腳步聲,便慢慢擡起了頭。
“淵哥哥。”青燈脆脆叫了聲兒,打了個嗝,又趕緊捂住嘴巴,緩了緩說,“淵哥哥,洞裏的東西怎麽都不見了?”然後歪歪頭,眨巴着眼睛,“淵哥哥,你這身紅衣裳真好看,像新的一樣,我怎的沒見你穿過?”
少年漂亮的臉埋在陰影中,靜靜凝視她。
“淵哥哥,今天村裏面教書先生成親了,我偷偷帶了油酥雞來哦,可是油酥雞好香,我自己吃掉了一半,淵哥哥不要生氣呀。”青燈說着從懷裏摸出半包雞,她一路跑來,尚還是溫的。
“燈兒,”阿淵忽然喚她,“我要走了。”
青燈打開油紙的小手停了一停,她低着頭,捧着散發着淡淡香氣的油酥雞沒有動,過了會兒又慢慢将紙包回去,慢慢地重新塞進懷中,她靜了一陣,沒有問什麽時候回來,也沒有問去哪裏,只是嘴上喃喃一句:“那燈兒……自己吃掉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休息一天
最近有點忙QAQ
大家要冒泡泡呀,麽麽噠QAQ
謝謝琉璃,6716081,墨染,seven的地雷
謝謝乃們QAQ千裏都不好意思不日更了【那你明天休息時腫麽回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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