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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主推着輪椅吱呀吱呀地道門前,對骨瓷道:“瓷兒,你瞧瞧誰來了。”

少年一身雪白,微微垂着眼,此時又擡了些,冰雪琉璃的臉上未有多少表情。青燈握緊雙拳,輕聲說:“小瓷,我來了。”

骨瓷睫毛微微顫了顫,極好的眉目又壓低了些。

青燈繼續說:“我曉得你不希望我來,可是我還是來了,是否和自己的弟弟在一起是我自己決定的事情,而非你能左右的,所以,不要再說趕我走的話了。”

青燈望望骨瓷身後的景致,這兒正巧可将皇城模樣盡收眼底,她低低說,“小瓷,這兒很高,可以看見很藍很藍的天空,你以前在村子裏時總想看看天空的。”

“他修羅先知之力若是蘇醒,便能睜開眼睛。”一旁巫主淡淡道,眼睛盯着青燈,“在此之前,決不可睜開。”

青燈仿佛沒聽到似的,索性坐在房間門口與骨瓷說話,徐孟天立在不僅不遠處好脾氣地等着。她絮絮叨叨說了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正說到去看止水護法的墓時,骨瓷突兀地開口,說了近日對她的第一句話:“姐姐,我累了,姐姐也回去休息罷。”

青燈沉默半晌,才點點頭道:“好。”

語畢,這便起身,晃了晃,姿勢有些踉跄地扶住了門框,幾欲暈厥過去的模樣,徐孟天見女子身子嬌柔不禁風吹,那屈身閉眼的模樣又甚是惹人憐愛,這便道:“小心些。”上前去扶她。

青燈睜開眼,精光乍現,拔下發中金釵,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揮手朝他拂去!

徐孟天心中微震,未料到青燈如此身體狀況竟能做出此番迅利舉動,只見金釵在空中劃出銳利的光芒,朝他筆直刺來,他心下輕笑,她到底還是個小姑娘,一支金釵單單能奈他徐孟天何?

念此他正側身抽手欲制服她,卻見那支金釵陡然一轉,從青燈手中擲出,嗖地射向南方一角的香爐,啪嗒一聲打翻,黑色的粉末滾滾而出。

“不好!”巫主臉色微變,手指指甲伸長尖利朝青燈抓去,而女人的身影卻快得如一條捕獵的細蛇,又如一縷青煙,足尖點地,她一邊沖向骨瓷一邊咬開手指,朝空氣中一劃,血珠崩散,剛溢開在空中。那血珠便如遇見朝陽的煙霞一般消弭蒸發,取而代之的是噼噼搫搫蒸出的黑霧,迅速将她身形堙沒。

她是神樞谷神女,鮮血自然可破結界。

巫主眼眶駭然睜大,動作根本及不上青燈的速度,與她之前扶住門框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已經抱起骨瓷毫不猶豫從窗外跳了下去。

徐孟天也是一驚,以青燈現在的身體,做出這般的事情根本不可能,甚至說,即便她身體無礙,也不可身手如此利落,輕松閃開他與巫主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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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回事,其中一定有蹊跷。

徐孟天表面上只是微微一皺眉,不及細想便聽樓下混亂之聲,巫主猛地一拍扶手,嘴角因為震怒而抽搐着,緊蹙的眉擠出了深深皺紋。

“追!”

******

永明宮樓閣與地面距離三十多丈,在樓閣上向下望去,那些侍衛也只是微漠的一點兒罷了。

耳邊呼啦啦全是風。

青燈抱緊了骨瓷,骨瓷很輕很輕,如一抹白雲,如一團空氣,她一只手便可将他抱好,另一只手卻是緊緊握成團,似乎掌心緊攥着什麽寶貝。

骨瓷微微側過臉,銀白長發被風吹到耳後。

多久沒有體驗過了。

這種心跳的真實感。

她抱着他穩穩落地,足尖又是發力,幾個連躍,輕功上乘,身手矯健,愣是跳出擁擠圍成一團的侍衛層,直往皇宮大門急速奔去。

她在喘氣,上上下下的喘氣,拉着骨瓷不由分說地飛奔。

骨瓷任由她拉着,也跟着她的速度。

“宮主若是知道,會恨你。”骨瓷淡淡道。

“住嘴,聽姐姐的話。”青燈面前一大批士兵湧過來,她将他一帶輕松跳上宮牆,在宮闱與樓宇間迅速穿行。

骨瓷就是骨瓷。這麽快便察覺了。

青燈嘴角拉開一絲澀澀的笑容來,她一手拉着骨瓷,另一只手手心緊攥着的,是續命蠱。

金蠶娘子的續命蠱。

想必此刻已經滲入她的肌膚,開始吞噬她的血肉,在她的心髒上産卵孵化。

“你從金蠶娘子那裏偷了幾只。”骨瓷的聲音冷了下來。

“你別瞎說,就一只,一直不知道什麽時候用。”

那時從淨篁樓出來,她說服金蠶娘子幫她救骨瓷,旅途上悄悄偷的,反正她已經做過一回小偷,也不怕做那麽一第二回。

續命蠱入身,可續命,并短時間極速增強體魄。

之後,則迅速老化。

可這又有什麽關系,她本就要死了,只不過是死的時候更難看一些罷了。

像金蠶娘子那般的蒼老腐朽身軀,她死的時候,只希望那個人不要看到。

眼前便是最後一道宮牆,那赤紅的牆壁與金色的瓦礫在陽光下顯得威嚴而厚重,透出一股滄桑與不了言說的壓抑。

青燈盯緊了眼前的路,提起氣,無論她的師父究竟是怎樣的為人,她終是感謝他傳授給她紫劍山莊最為卓越的輕功身法。

只要出了宮……

只要出了宮,就有方法,娘親封住骨瓷所有力量的同時,也意味着封住他所有氣息,他一旦離開,再尋見也是不易。

“姐姐。”

骨瓷說。

“你無需如此。”

青燈一邊跑一邊頭也不回道:“你再瞎說我就生氣了,小瓷即便你放棄你自己一萬遍,我一遍也不會放過你,天下如何武林如何朝廷如何與我無關,說什麽你只要還活着他們紛争就不會結束這種話我是不會聽的,我只知道我想保護你,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你。”

身後少年不吭聲了,她感覺到他抓緊了些她的手指,他的手指涼涼的,像受傷的小孩似得将她抓緊,滿意地笑起來。

“小瓷,等這事兒過去了,我給你買包子吃,你最喜歡肉包子了~”

“……”

骨瓷不知該說什麽。

明明她說的話天真無比,明明如此嚴重的事态她完全沒有意識到,闖進皇宮擄走大祭司,一路過關斬将往外頭跑,這事兒,誰敢做。

她敢做。

可她說的話,他偏偏想去相信。

骨瓷擡起頭,女子正迎着西下的太陽奔跑,發絲與衣袂飛揚,渾身仿佛發出耀眼的光亮一般,他看不見,卻是知道的。

她已經死了,可她比太多太多的人更加生活鮮明。

青燈眼見便跳過宮牆,身後侍衛兵緊緊追着,她正打算跳下去,身體一滞猛地收住身形,與此同時,一把劍嗖地飛來釘在青燈腳前,氣勢淩人,劍身埋入地面,顫顫地打晃。

青燈心中一驚,護在骨瓷面前。

徐孟天一側雙手負于身後,徐徐步來。

“青兒,你又在胡鬧了。”

他嘆息着走到她身前,青燈心中震顫,咬緊牙關後退着,那大批的士兵見徐孟天出現,在距離青燈五丈遠處齊齊停下,待命就緒。

見青燈護着骨瓷逃開他似的往後退,神情警戒,徐孟天眼神微眯,眸中呈現一種似痛的不快來,俯身拔起劍持于一旁,又是上前一步,聲音提了些,“你可曉得你在闖禍?”

若是前一句尚有些寵溺,這句倒是十足嚴肅了。

徐孟天道:“攜皇城大祭司出逃,你可曉得這其中罪過?若是皇上曉得,你以為我能護你到幾時?”

青燈咬着唇,“我沒想過你會護我。”

“……什麽?”徐孟天以為自己聽錯了。

“天哥哥,我從沒有指望過……你能護我什麽。”青燈挪開目光,低聲說,“……你死的太久了,天哥哥,讓我一個人。”

徐孟天身形一滞,他靜了片刻,忽然笑出聲:“好,很好,很好……青兒!”

她竟然用了一個“從”。

她……不再依賴他了麽。

他的笑聲很大,身後的士兵皆是愣住,從未見過溫文爾雅的徐大人如此反應過。

他睜開眼,眸裏如夜海暴風呼嘯,死死盯着她,握着劍的手指指節蒼白,“青兒你長大了,真的長大了!誰教你這些的——你的心裏是否又有了誰?你把你的天哥哥放哪裏了?”

青燈搖搖頭,心中五味雜陳,“天哥哥不管怎樣,都是我的天哥哥,只不過天哥哥到現在都沒有明白呢……“青燈低下頭,“天哥哥……傷了青兒多少。”

有那麽一個人,不曾傷害過她。

他親口說給她聽的,那個時候她還懼怕着他,他一身紅衣,懶懶坐在椅子上,手執一杯清茶,下午夜凝宮的陽光透過身後的窗棂落在他的肩上,那麽美好。

他明明是似笑非笑的妖孽模樣,說出來的話語,卻是那麽認真。

她一輩子都會記得。

徐孟天見青燈似乎想起了誰,露出了女兒家的神色,眉目一緊,直接走上前去抓她的手,“皇上那邊我會說明,青兒,跟我回去,一切我只當從未發生過。”

青燈眼見着徐孟天的手伸來,忽然間就不見了。

準确地說,視線天旋地轉,就變成了湛藍湛藍的天空,她是被拎在空中的。

……哎?

她瞅見一片紅色衣角。

堪伏淵左手拎着她,右手拎着骨瓷,站在宮牆最上頭,西邊的太陽斜斜拉下陽光,照得他黑發飄揚,紅衣一身輝煌。

徐孟天擡起頭,瞳中驟然收縮。

“——堪伏淵!”

作者有話要說:宮主出場了

上次撒花好少TAT求冒泡嘤嘤嘤

順帶,這個故事差不多是終卷的樣子了,大家收藏一下千裏的專欄好咩咩TAT~

ps:沒有長評的千裏依舊s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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