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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封看向青燈,她的小臉已經死灰般蒼白了。
空氣仿佛凝滞,連蘆葦也停止了擺動。
青燈在馬車前低頭站了好久好久,車裏的男人再無聲息。
常封輕聲道:“顧姑娘,宮主且有要事回宮,夜凝宮那種情況你是知道的,不可再耽擱了。”
馬兒踢踢步子,喘出一口氣來。
青燈又是過了半晌,才重新擡起臉,目光筆直越過常封的肩膀,望向車簾。
“你說得對,我不是個好女人,我不配。”
她輕輕說,“淵哥哥厭倦了當是自然,燈兒只想最後告訴淵哥哥,那一夜燈兒叫淵哥哥莫殺徐孟天,并非是舍不得。”
她朝馬車重重跪了下去,常封一驚,剛想出聲,卻見女人伏□子,磕了三個響頭。
然後默默起身,牽着馬退到一邊。
馬車碾着地面,轟隆隆絕塵而去,漸漸消失到視野盡頭,直到最後青燈什麽也看不見了,才低下頭,抹了抹眼睛。
過了會兒,她又抹了抹眼睛,再抹了抹臉上的灰。
她牽着馬一點一點往回走,一邊走一邊不斷地抹臉,抹得整片衣袖又髒又濕,難看到不行。
青燈努力咽着喉嚨大口呼吸,她仰起臉吸着鼻子,恍惚地看着模糊而湛藍的天空,肩膀一抽一抽的。
******
半年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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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京城。
熙熙攘攘,人來人往,喧嚣非凡,一片繁華而榮平的氣象。
陽光普照,蟬聲隐約。
說來這半年的大事兒,約莫只有宮中四皇子白澪猝死一事了。
此事衆說紛纭,雖說猝死,但四皇子白澪的真正死因也無從考證,有人說是宮鬥角逐中的謀殺,有人說是之前在江湖中行走時練功,如今走火入魔,也有人說是直接元武帝授意所為,更有甚者說此乃情殺,兇手是他心中一直愛慕的以為女子。
開年以來日子過的真真安逸,能拿來嚼舌根的約莫只有這個了,再則白澪四皇子玉樹臨風,風度翩翩,性情溫和,更是京城少女夢中情人的不二人選,鄰裏街坊就白澪之死早已傳出四十八種說書版本,熱門程度可見一斑。
江湖那邊也未聽如何動靜,若是說來,只是紫劍山莊少莊主接任這代武林盟主,行事極為低調又未大肆宣傳,倒也神神秘秘。
只不過那聖上身邊的徐大人與這位武林盟主的關系衆人知否,又是另外一碼事兒了。
四皇子白澪雖是死了,那葬禮卻是辦的相當厚重,元武帝給足了面子,又仿佛是告知天下這四皇子已逝之事般,中原上下無一不知的。
這番八卦未褪去,京城中少女們還未另尋夢中情人,倒是來了一道新八卦。
這八卦源頭就遠了,遠在海外,那八卦的主兒大夥約莫只是聽過傳言罷了。
不過說來,關于那人的傳言一直頗多。
“據說那魔宮宮主要成親了!”
“哦哦哦,那個殺人不眨眼的魔君?他那麽多女人還成個毛的親?”
“哼,就是,也不分老子一個。”
“這回莫說,可是真的了,我一個朋友是西域富商家做事兒的,那富商原來是龜茲的貴族,西域那一代甚是有名氣的,他跟着主子走南闖北見了不少世面,上個月那喜帖發到那主子府上了呢!正是夜凝宮的落款!”
“我還不是聽說了,是真的,絕對是真的,說是下個月成親!”
叽叽喳喳,噼裏啪啦。
八卦什麽的,唠嗑起來還是頗為惬意的。
青燈站在京城“馥梅茶社”門前,一邊将行李挂在馬鞍兩邊,一邊有的沒的聽一旁兩個幾個人圍在一起聊八卦,說甚麽那夜凝宮主的未來夫人模樣乃傾城之色,連後宮美女們見了都要眼紅嫉妒的。
盛夏之日,她一身素色青裙,再則女子膚如冰玉,甚是涼爽惹眼。
“可是聽得舒坦?”
青燈轉過頭,見春分笑眯眯地從茶社裏走出來,茶社裏人流來往,想來生意興隆。
白澪死後神樞堂沒了朝廷支撐,雖換了新的主兒但也大不如前,有些人便離開堂中各自某事去了。
比如春分,青燈半年前是如何也不曾想到他在茶方面頗有造詣,自個兒開了一間茶社,做些小本買賣如今倒也做大了。
“什麽舒不舒坦的。”青燈撇撇嘴接過包裹,“關于他的事兒傳言何時靠譜過了?”
“你曉得這回是真的了。”春分笑道,“顧姑娘,宮主他的确是将成親了。”
青燈低下頭先是不吭聲,後來才擡頭說:“他說他不要我了,我不會相信,可我還沒有資格去找他,現在的我不配。”
她還沒有向她的過去告別。
向那些束縛過她的東西,那些她放不下的東西,以及曾經傷害過他的自己告別。
她必須一身坦蕩蕩毫無芥蒂,才可以去找他。
“顧姑娘現在不正是去争取資格麽。”春分眨眨眼,笑了,“再則,兩個人在一起的事兒,只有是否相愛,相配與否是旁人的眼光,與二人無關。”
青燈聳聳肩也笑起來,牽起馬,“那我走了,代我向阿蔭問好。”
“嗯。”
目的地委實不遠,即在京城邊緣。
青燈牽着馬悠悠走到一座大宅前,宅子修葺得甚是壯觀大氣,想來居住其中之人身份不俗。
徐府。
她望了望那元武帝親筆題出的牌匾,将馬拴在一邊的樹上,然後獨自踏上臺階,對兩旁的守衛道客客氣氣行了一禮。
“轉告徐大人,顧青燈求見。”
……
宅子裏頭更是雅致寬闊,亭臺樓閣,小橋流水,甚是風趣。
青燈由人領着尚未走進廳堂,便在朱紅走廊間見一紫衣男子疾疾迎面走來,器宇不凡,面容如玉,旁人見了他皆是行禮。
他面色是罕有的緊張,見了青燈身子一滞,眼眸掠過喜悅的銳利光芒,舒展開笑容。
“青兒,當真是你。”
青燈點點頭,低頭一禮。
徐孟天将她就近帶到池塘邊的一座八角亭臺內,亭臺的柱子是蔥綠色,綴着風鈴,四面垂紗,這細軟的紗可防些夏日蚊蟲,随風輕浮如透明一般,雕花石桌擺上精致的糕點與香濃的花茶,散發出飄渺的香氣來。
侍女上了茶點這便退了,只留二人。
徐孟天坐在美人榻上,笑道:“尋你太久不見蹤影,差點兒就派人去關外找找了,你可說說這半年來上哪兒了?”
青燈搖搖頭,靜靜答道:“四處走走,見了些世面,也無甚去哪。”
她四處張望一番,道:“晴霜呢,可有将她接來?”
“她不喜歡住這兒,戀着紫劍山莊,我也不好留她。”徐孟天笑道。
是麽。
青燈望着他的笑容。
她是真的不願來……還是不敢來?
“這也好,收了心,也該安頓下來。”徐孟天極是自然去拉青燈的手,“青兒,來了就莫走了,你的房間我一直為你留着。如今我一人,倒是寂寞得緊。”
青燈後退一步,悄無聲息避開他的手,低頭道:“徐大人,青燈前來有一事相求。”
徐孟天伸出的手在空中停了一停,這才慢慢收了回來,去執石桌上的一盞茶,他抿了半口,才放下了聲音道:“怎喚得這般生疏?青兒,喚我天哥哥。”
“徐大人——”
青燈單膝跪地,雙手抱拳低頭,幹幹淨淨大聲道:“請夫君賜青兒一紙書,休了青兒罷。”
徐孟天轉過頭去望着她,目光竟有幾分怔忪。
“……青兒?”
“請夫君賜青兒一紙書,休了青兒罷!”
青燈朗朗道。
似乎這番徐孟天才聽清她說的話,倏地站起來,打翻了茶杯,摔碎在地上濺出熱熱的茶液來。
他低下頭,目光直直地盯着她,臉上變幻莫測。
“青兒,你在胡說些什……”
青燈頭埋得更低,不等他說完,第三次不卑不吭道:“請夫君賜青兒一紙書,休了青兒罷!”
徐孟天沉默了。
風吹過涼亭,帶起柔軟的輕紗,池塘波光粼粼,金燦燦魚兒在其中戲水,仿佛折射在水面上的金色陽光。
徐府高高的圍牆,隔開了喧鬧的集市與湧動的人群,闊開一方天地,別有寧靜安好。
青燈單膝跪地,一動不動。
又過了半晌,陽光從亭臺外斜射進來,亮了她的腳尖。
“好……很好、好。”
徐孟天嘴角微微抽搐,他閉眸吸了數口氣,從唇縫裏擠出幾個生硬的字來。
青燈只是行禮:“謝過徐大人。”
她擡起眼,露出白淨秀致的小臉與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徐孟天注視這雙眼睛,企圖從其中讀出一絲情思來。
只可惜,女人清亮的眸中全然堅定。
徐孟天喚人搬來筆墨,低低道,“你曾叫堪伏淵不殺我,可尚是不舍?”
青燈低下頭,腦海裏浮出那個男人握着長刀單膝跪在地上的模樣,黑夜中他蒼涼的笑,胸口的血從指縫滴落地面,受傷的眼神她一輩子不會忘。
“自那夜之後,我欠紫劍山莊的恩情,已經還清了。”
她重新擡起頭直視徐孟天。
“從此以後,我不欠紫劍山莊、不欠徐大人任何。”
她只欠那個人,他替她還了債,她幾生幾世都欠他。
她只願欠他的。
徐孟天閉上眼深吸一口氣,放下了肩膀,“是,若無你出聲阻止,我徐某已命喪九泉。”
“許多人雖因徐大人而死,但徐大人一死,會有更多人受到牽連。他、無妄城部衆,都會被朝廷武林追殺,至死方休。”
青燈說的坦白而平靜,“所以,徐大人不可以死。”
徐孟天低頭寫了書,輕輕道:“僅僅如此?”
青燈點點頭,接過紙書,掃了眼上頭“休書”二字,心下釋然坦蕩,收入懷中。
“是,僅僅如此。”
作者有話要說:下一章 轉戰夜凝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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