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沒有你的世界
------ 三區 研究所 ------
拖着細長光尾的炸彈流星般墜落。
它擊中了研究所旁邊的防護牆,冒着煙氣和火光的深坑出現,整棟研究所樓體都震顫了一下。
樓內,穿着白色風衣的男子扶牆穩住身子,屋內瓶瓶罐罐碎了一地。另有一名年紀看上去偏小的女子縮在牆角,一邊哭泣一邊說着:“他們來了,我們會死在這裏。博士,你想想辦法,我還不想死。”
被喊作“博士”的男子手中緊捏着一個書本夾,他看上去只有二十五六歲左右,臉上帶着圓眼鏡,唇抿得緊緊的。
“還沒找到0號世界藏在什麽地方嗎?”博士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愠怒。
女子哭地抽抽噎噎,情緒有些崩潰,“找找找,都找了三個多月了!那可是被『小紅帽』藏起來的地方!你又不是不了解『小紅帽』是什麽人,他想藏什麽東西,哪那麽容易就被人找到啊!”
博士繼續想說什麽,窗外光線一閃,一顆鎂光彈炸開,屋子裏瞬間被一片白芒覆蓋。
博士反應很快,他迅速拿起桌上的實驗用墨鏡戴上,伸手拉起牆角的女子将她關到了隔壁的小屋裏。“誰來都別開門,這實驗室的門是防爆的,我會回來救你,知道嗎?”女子閉着眼睛拼命點頭,博士麻利地關門上鎖,揣起實驗桌抽屜裏的槍,推門跑了出去。
走廊裏都是煙霧,外面響着警報聲,博士從窗戶的位置往下瞥,看見數十輛裝甲戰車和荷槍實彈的士兵團團圍住了研究所。
他沉默着給槍上了膛,順着走廊一直向前跑,繞過電梯間和樓梯通道,打開了盡頭牆體旁邊的一扇暗門,迅速閃了進去。
暗門裏是一間密室,屋內亮着無影燈,各種儀器設備都是開啓狀态。屋子的正中央放了一臺玻璃制成的透明艙,艙中滿是液體,浸泡着一名人類。人類的頭頂上帶着插滿連接器的頭盔,看不清是男是女。
博士走到透明艙前方的屏幕前,伸手打開了通訊。
“——空——”
依舊沒有信息。
博士嘆口氣,伸手就要關掉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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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屏幕上的信息條紋像是心電圖一樣波動起來,與此同時,傳出了嘶啞的、像是被變聲器處理過的模糊聲音。
“林語博士。”那聲音說。
林語立刻雙手按住了屏幕兩側,白色風衣随着他的動作揚起。他有些喜悅又有些焦急地說着:“你這家夥終于回話了,我還以為你死在那邊了!”
“還好,目前一切順利。”那聲音非常平穩,沒有絲毫波動。
“我長話短說,軍方已經攻過來,我不知道這個實驗室還能撐多久。”林語說得飛快,“而且我得到消息,軍方已經有人侵入了0號世界,目的尚不清楚,你很危險,回來吧。”
屏幕那頭沉默了很久,“謝謝你,我會更小心的,但我不能回去。如果你有軍方侵入人員的信息,還請提供給我。”
林語咬咬牙,“那你倒是把0號世界的地址發我啊!不然我怎麽給你後續幫助!”
“不行,他們現在還沒有完全掌握地址信息,如果我把消息透出來,萬一實驗室被攻破,我們就會暴露,我不能冒險。”那聲音十分冷靜,“你現在處境也很危險,如果我的身體帶不走,你就舍棄了吧。”
林語僵住,過了好久,他才怔怔地吐出幾句話:“舍棄身體?你……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洛商安你瘋了!”
“抱歉,因為你不是我,所以你不懂。”屏幕那頭聲音放低,“我會再聯系你,先這樣。”
通話切斷。
林語博士看着屏幕上的波浪線變成直線,狠狠砸了一下旁邊的艙體。
“蠢貨!”林語攥緊拳頭,“去他媽的抱歉。”
他重重地呼吸,伸手推了推眼鏡。樓體還在震動着,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白色圓球,用力将頂端的按鈕按了下去。
研究所外,大樓表面突然閃過一道道橫波,緊接着,整棟高樓像是融化了一般憑空消失了。
------ 三區 軍隊駐地 ------
“研究所不見了?”
穿着深藍軍服的男子翹着二郎腿坐在沙發上,手中把玩着紅酒杯。
“是的上校,就在我們準備最後圍攻的時候,那棟樓整個蒸發。”士兵站得筆直,認真彙報。
“有趣……”上校端起酒杯放到唇邊,眼睛半眯着,“林語果然留了一手,捉迷藏的游戲玩得很開心啊。”
“上校,我們還要繼續轟炸嗎?”士兵問。
“別,他既然想玩,我們就多陪他玩一會兒。”上校喝了一口紅酒,用手帕輕輕揩去唇邊酒痕,“中尉在0號世界的進度還算順利嗎?有沒有找到世界在通路裏的具體地址。”
“還沒有。不過中尉說已經成功跟蹤了目标,發動數次襲擊,再多些時間一定能成功。”士兵回答。
上校點點頭,他面前的桌子上擺着一盒玫瑰花輔料,他抓起一把花瓣放到手中捏緊,面帶微笑,“看,把美好的東西慢慢肢解摧毀是件多麽令人愉悅的事情。它柔弱又無法反抗,連渾身的尖刺都被人拔去了,任憑人們蹂/躏、踐踏。”
他咬住一片花瓣,“其實啊,緩解這種苦痛很簡單。只要不再有自己的思想就好了。接受命運,用‘幸福感’填充身體,生活在這種現實裏就會變得輕松而容易。”
“上校,根據勘察隊傳回來的消息,我們估計用不了多久就要全部遷入地下城了,将近三成民衆死于放射性物質輻射并發症,地面很危險。”士兵繼續彙報着,打斷了他的思路。
時間過了很久,從上校的方向傳來一聲,“嗯”。
******
東一區計時,上午十點。
“呼——”
北喬仰頭甩了甩臉上的水珠,他蹲在水池前,稍微清潔了一下面部。
“你還真有勇氣哎。”阿秋挨着北橋坐着,雙手托腮,“東區的水也敢碰。”
“沒關系啊,我查過數據了,這個水沒問題。”北喬站起身揉揉眼睛,“一會兒我要帶洛老板回一趟南區,給他處理傷口,這邊太潮濕很容易感染的。阿秋你是從哪裏來的,要我一起帶你回去嗎?”
阿秋搖搖頭,“我們方向相反,我來自北四區的守望角。”
這個世界每個方位都劃分成了四個區塊,正如南四區幾乎無法居住一樣,北四區也是個生存環境極其惡劣的地方。
“我聽說過守望角,據說那是北區海拔最高的地方,住民極少,你怎麽會突然想着來東區?”北喬疑問。
“我、阿春、阿夏,我們是一起的。”阿秋目光注視着水池,輕聲道,“守望角是個非常注重規矩,而且排斥外人的地方。洛老板經常到各地經商,他應該很清楚,前陣子北區出了很大問題,本應該圍繞在世界四周的藍海突然從內區冒了出來,傷到了不少人。守望角海拔高,就有一大批人湧入了我們那裏。”
“我們三個……覺得那些人可憐,就給他們開了大門。”阿秋咬緊嘴唇,“現在想想,那真是無比愚蠢的決定。”
北喬沉默。就算阿秋沒有講後果,北喬也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他想起了之前在收留所見過的兩個流民,他無法忘記那兩雙充滿警惕和冷漠的眼睛。食物罐頭捂不熱他們的心,反而給了他們行兇殺人的理由。
“我們被趕了出來,父母怎麽苦苦哀求都沒有用,這是我們應受的懲罰。”阿秋輕輕眨了眨眼睫,“可笑的是,守望角發生的事件被北區各大地盤引以為戒,我們居然無處可逃了。哪裏都不肯接受我們,甚至有人得知是我們打開了守望角大門後,還會嘲諷我們活該。”
阿秋長長嘆了一口氣。
北喬擦了擦臉上殘留的水滴,“那麽你準備怎麽辦?回守望角嗎?”
阿秋“嗯”了一聲,“至少要把阿春他們帶回去安葬吧。這樣也算了了我的心願,就算最後還是被趕出來,我也沒有什麽怨言。”
北喬偏過頭去看着阿秋,少女的眼神純淨清透,不染雜塵。
三個少年人不被家鄉寬恕,一路奔逃到理想鄉,遭遇了非人變故,最終還被木馬病毒利用。但阿秋從沒有自怨自艾,也沒有為自己的錯誤和決定辯白。她接受過往的不幸,并且願意看向未來的世界。
話說到一半,洛商安從森林深處繞出來,系好了衣袖扣子。
“你解決好私人問題了?”北喬想着差不多可以回南區。
洛商安順口接話,“怎麽,你還想偷窺?”
北喬霎時紅了臉,他沒想到洛商安居然敢這麽赤/裸/裸地調戲他。
“別開玩笑了。”北喬硬撐着氣場,“我這不是跟你商量回南二區的事兒嗎?你的傷口不處理會感染的。”
“哦。”洛商安倒是沒再和他拌嘴,“我這傷口沒什麽事兒,不影響活動。”
“不行。”北喬态度強硬,“東區什麽時候過來都可以。”
洛商安沒再吭聲,只是看着北喬。
北喬也看着他。
“好好好,我聽小喬的。”洛商安拗不過北喬,伸手揉揉太陽穴,“那不如我們現在就出發。”
“你們要記得去北區找我!”阿秋立馬站了起來,少女的裙擺輕蕩,“如果我不在守望角,那一定是在北二區塔樓,總之,很好找的!”她說得急切,像是生怕北喬他們不答應一樣。
“沒問題,阿秋。用不了多久我們就會去北區,到時候一定去見你。”洛商安微笑着俯身朝阿秋伸出手,“我們送你出邊界線吧。”
阿秋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她用力點點頭,拉住了洛商安的手指。
“好!一言為定!”
當日傍晚,洛商安和北喬乘朱雀回到南二區。
自從數月前洛商安店鋪被砸,這還是北喬頭一回見到洛商安的新店面。
雜貨鋪有點日系風格,二層小樓,門口挂了一串風鈴,明明看起來不大,洛商安是怎麽辦到存那麽多貨的?
“他們傳言裏說,‘只有想不到,沒有洛老板拿不到的貨’,真的假的?”北喬不可思議地看向洛商安。
“這種話連你也信了?”洛商安笑了笑,掏出鑰匙丢給北喬,“這是儲物室鑰匙,醫療包在那裏面,麻煩小喬幫我拿過來,我去燒點熱水。”
北喬“哦”了一聲,順着洛商安指着的方向跑過去。
那是一間不怎麽通風的小屋子,北喬打開門率先看到了好多摞起來的食物罐頭。他不禁咋舌——洛商安到底是有多喜歡罐頭這種東西,在貨架上擺就算了,居然在儲物室也都是。
他邊搖頭邊往桌子那邊走。
醫療包一般都會放在抽屜裏,北喬沒怎麽費力氣就找到了。他抱着醫療包站起身,剛走一步,差點被絆倒。
北喬低頭一看,桌子底下擺着一個封口箱子,被他一踢稍微豁開了口子。北喬放下醫療包,掀開箱子蓋準備重新蓋好。
等他看清楚箱子裏裝的東西,他整個人都愣住了。
——那是一件大紅色的鬥篷,上面帶着土色,顯然是舊衣。
好奇心驅使着北喬拿出了鬥篷。他站起身展開紅衣,借着儲物室內略有些暗的光線,看見紅鬥篷上面有一些的深褐色瘢痕——如果他沒猜錯,這大概是血跡。
北喬拎着鬥篷擡眼朝前看去,他面前放着一架空置的、落有灰塵的穿衣鏡。
北喬緩慢地将鬥篷披在了自己身上,系好繩結,戴好兜帽。
他看着鏡中的自己。
鬥篷的領邊位置,似乎寫了兩個字。
北喬拉着衣領邊低頭看去,那兩個小字歪歪扭扭,也是深色的。
——“洛洛”。
北喬皺眉。東一區,木偶們讓他倆在木臺上寫名字的時候,他寫的是“小喬”,而洛商安寫的是“洛洛”。當時他還因為這個名字奇怪過,因為洛商安從不這麽自稱。
不對勁啊,洛商安承認了不是『小紅帽』,如果這件鬥篷是『小紅帽』的,那個人為什麽要寫洛商安的名字?
北喬還在思考,門外已經傳來了洛商安的腳步聲和喊聲。
“小喬,我讓你拿東西,不是讓你在裏面偷吃……”洛商安的聲音突然停住了。
北喬拉着兜帽的邊緣轉身,面對着逆光在門口駐足的洛商安。
他開口:“洛洛。”
洛商安手裏的熱水杯直接摔到地上,碎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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