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夜不能寐

望見不遠處的辭野，時歡沒來由的心生退意, 擡腳就打算先行離開。

然而就在此時, 辭野倏地開口，淡聲道：“時歡, 過來。”

興許是在抽煙的原因，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低沉沉的, 融入這夜色。

辭野始終背朝着她，即便是開口說話時, 也未曾有什麽動作，時歡都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發現自己的。

她嘆了口氣，心下一橫, 索性坦蕩蕩地背着手上前, 幾步跨上小坡, 大喇喇盤腿坐在辭野身邊，佯裝無事的道了句：“嗨辭隊，咱們還真是緣分不淺，到哪兒哪遇見。”

辭野正抽着煙, 但時歡知道他心情不好, 這節骨眼上也不想跟他杠這個, 就沒提醒。

時歡一直沒敢看辭野, 說完這話她便安安靜靜等辭野回她, 誰知等了半天也不見身邊有什麽聲音, 她實在是忍不住, 便側首看向辭野，想看看他是什麽表情。

只見辭野咬着根煙，正慢條斯理地擦拭着手中的槍，他齒間微移，煙身輕抖，那明滅星火便顫了顫，有煙屑悄然抖落。

随後他放下槍，深抽了口煙，煙身在修長指間別着，他喉間微動，那煙草醇香便順着唇齒無聲氤氲開來。

時歡心下微動，不知怎的，突然覺得……

辭野抽煙的樣子，好像還挺誘惑的。

她腦中正亂七八糟的想着，身邊辭野便已經開口，聲線平穩，毫無波動：“舍得往我這看一眼了？”

時歡輕咳一聲，擡手順了順頭發，當即別開自己的腦袋，有些難言的心虛，“哪需要看啊，我眼裏一直都有你。”

話說的可是真好聽。

辭野心底下還是有心結，便也怎麽想怎麽說，他低聲嗤笑，道：“挺會哄人。”

前天的不告而別，辭野果然是耿耿于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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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歡讓他挂心的事情本來就多，如此一來，又多了一件。

時歡自己心裏也清楚，可她實在是難過，電話沒打出去就自動關機，就算她想證明自己打了電話，也沒有撥打記錄可證明。

她不想敗光辭野所有的耐心與信任，可不知道為什麽，她總是在讓他原地打轉。

時歡微啓唇，似乎是在想該如何解釋，但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怎麽将事情完整的說清楚，她便深吸了口氣，看着辭野一本正經道：“辭野，其實我給你打了電話的。”

她話音剛落，辭野剛好一根煙燃盡，他将煙頭碾滅在地上，側首毫不遮掩的對上時歡的視線。

他略一颔首，對她的解釋不置可否，“繼續說。”

辭野眸光清冽平淡，眉眼間盡是漠然，稱不上冷漠，卻足夠讓時歡心下一沉。

也是，自己騙他這麽多次，

沒什麽資格再讓他相信自己了。

“無所謂，我也不管你信不信了。”時歡牽了牽唇角，撇開腦袋不再看辭野，只望着天邊的繁星，輕聲道：“我只是早起出門想給你買份早餐，然後接到了同事的電話，因為我耽擱不少時間，所以早上就要趕飛機，到了機場我才有時間給你打電話。”

“不過電話還沒撥出去就沒電了，所以我沒什麽能證明的，反正也沒有撥號記錄，只有手機的确是已經沒電關機了。”她說着，笑着聳了聳肩，唇角笑意有些苦澀，“手機關機時還剛好起飛了，為了不讓我給你打電話，所有巧合都出現了，這麽看來好像也沒什麽可信度。”

時歡向來不信命，不過為什麽她與辭野間總是陰差陽錯，這是在令她頭疼。

感覺昏沉沉的，她輕搖腦袋，擡手捏捏眉骨，突然有些疲倦。

辭野默了默，沒做出什麽回應，只是問她：“你是不是真要所有事都瞞着我？”

時歡頓住，“什麽？”

“你的紋身。”辭野眉間輕攏，又從煙盒裏咬了根煙出來，點燃深抽一口，啞聲道，“那個疤痕到底是怎麽造成的，你沒跟我說實話。”

時歡清清楚楚記得，自己當時明明給搪塞過去了，沒想到辭野竟然還記得這件事，而且還發現了其中的端倪。

她斂眸，啓唇欲要說些什麽，卻又似乎不知該從何說起。

最終，她抿了抿唇，“創傷後遺症知道嗎。”

辭野頓了頓，眸中情緒終于有了些許波動，他一時啞然，不知該如何開口。

“那些痛苦的回憶，我即便願意去回想，但潛意識裏，我還是無法将所有事想起來，我不是不想說，我是做不到。”時歡自嘲般的笑了笑，語言倒是平靜，“那疤痕是被匕首傷的，不過是因為有人想殺死我，對方下手也狠厲，只是最後，死的人并不是我。”

其實辭野在得到時歡的答案之前，心下就有了些許朦胧的猜想。

實際上時歡能夠對他提及這些事，對他坦白些許情愫，這已經在辭野意料之外了。

他指尖微動，煙身顫了顫，最終尚且未燃到半分，便已經被人碾滅。

辭野吐了口氣，眉眼情緒松了幾分，先前那冷冽也減輕了不少。

他沒說話，只将已經擦得程亮的□□遞向一旁，直接丢過去兩個字：“收好。”

時歡一時沒反應過來，結果就被辭野遞了槍，她目瞪口呆，怔怔望着辭野，也沒伸手去接。

辭野長眉輕蹙，幹脆直接将槍扔到她懷中，随即便起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塵，漫不經心地對時歡道：“保護好自己，我不在身邊的時候，不許出事。”

時歡接住了□□，她聞言愣了愣，這才迅速回過神來，唇角卻是忍不住的向上揚起。

“辭野。”她笑吟吟回過腦袋，看着他笑得粲然，“你今晚是不是想我想得夜不能寐，特意在這等我啊？”

辭野輕嗤了聲，嗓音淡淡，沒什麽情感：“再跟我廢話，我改讓你夜不能寐。”

時歡自覺住嘴，乖乖抱緊了□□，心裏實在是美滋滋。

傲嬌自有傲嬌的樂趣，

當真如此。

“不早了，回去睡覺。”辭野說着，将她給拎了起來，“明天早上還有任務。”

時歡那沒心肺的笑容又重回臉上，攬着他臂彎對他道：“我還以為你要陪我睡呢。”

“我陪你睡？”他斂眸掃了她一眼，眸中晦暗，意味不明，“把那晚沒做的事做完？”

時歡：“……”

算了算了，她本來就累，再折騰就吃不消了。

念此她讪讪一笑，默默同辭野拉開了些距離，背着手走在他身邊，二人一同朝着住處所在的方向走去。

一路靜谧，卻也不覺尴尬。

時歡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剛伸了個懶腰，便聽身邊辭野開口：“你們組長說你一直在工作，是真的？”

“真的啊。”她歪了歪腦袋，笑容閑适，“我忙了一天半，累得幾乎就在崩潰邊緣，我都佩服我自己。”

辭野不着痕跡地蹙眉，“不要命。”

“我睡不着啊。”時歡樂呵呵的，有話直說，“閉上眼我就想起你，我大清早就這麽走了，你得多難受啊，我怎麽能讓自己好過。”

辭野聞言微怔，腳步都緩了一瞬，但被他迅速調整過來，因此并沒有被時歡察覺。

心下柔軟仿佛被她擁住，柔和的情愫随之湧現而出，教他無從逃遁。

他喉間微動，也沒應聲，就這麽向前走着。

和她一起，并肩向前走着。

翌日清晨，時歡起了個大早，洗漱過後便換好衣服走出房間，打算看一看人道物資的詳細情況。

天還沒大亮，然而辭野就已經在同相關工作人員進行貨車裝箱了，聲響并不大，難怪并沒有箱子碰撞的聲響擾亂兩耳。

時歡本來以為自己已經起得很早了，誰知這邊貨車都快裝箱完畢，難以想象幾個人已經忙活多久了。

忙了不少時辰，辭野的額前都起了層薄汗，他随意抓了抓發絲，手指埋在發間，他平複着自己的氣息。

物資裝箱完畢，裏面有常見肉類的罐裝食品、礦泉水，以及一些無國界醫生團隊所需要的必備藥物和工具，倒是十分齊全。

貨車封箱蓋印後，便有工作人員在車上安裝了一套完整的無線電系統，确認安全無誤後，這才算是大功告成。

辭野正同工作人員交談着，神色認真，一絲不茍的确認着此次護送的相關事宜，似乎并沒有注意到剛剛從小樓裏走出來的時歡。

時歡抱臂盯梢着他那邊，見清晨的曦光灑在辭野側臉，将他整個人都照耀得熠熠生輝，英俊的面龐驚豔滿目，一早起來便欣賞到美景，的确是種其他意義上的養生了。

時歡啧啧感嘆了聲，辭野剛好結束了話題，餘光便瞥見了時歡。

她笑着招招手，幾步上前，探着身子問：“怎麽起那麽早呀？”

“因為你會起早。”辭野對她道了一句模棱兩可的回答，語罷便垂眸看着手中被蓋上印鑒的文件，不再多言。

時歡想了想，眼前一亮。

辭野的意思是，因為他知道她會起早來幫忙，所以他為了不讓她受累，就起得更早将事情先行解決利索？

不管了，反正不論如何，她就這麽理解了。

時歡想了想，趁着指揮部派來的工作人員回頭忙活的間隙，她唇角微彎，腦中靈光一現。

剛好辭野正在閱讀文件，也沒有注意她。

念此，時歡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果斷地踮起腳尖——

在辭野的頰邊，落下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