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與他并肩

“新任務。”

李辰彥說着, 幾步走上前來, 在辭野面前站定。

他眉間緊蹙, 對辭野簡單陳述方才收到的簡訊：“昨天有個四人小隊在進行緝捕叛軍的任務時, 突然與總部失聯, 截止到現在還沒能成功取得聯系, 巴爾尼亞政府便向我國外交部發去了請求，上級批準下來把任務交給我們，稍後要集合去協助巴爾尼亞進行搜救任務。”

哮天本圍着時歡轉悠，此時似乎也是察覺到了什麽，便一本正經地蹲坐在地上, 仰着腦袋看向二人。

辭野不着痕跡的攏了攏眉，他啧了聲, 問李辰彥：“時間确定下來了？”

李辰彥看了眼時間，回道：“大概就在晚飯後，會有飛機前來接應。”

“巴爾尼亞政府派幾個人？”

“這個……”李辰彥聞言不禁嘆了口氣，擡手捏了捏眉骨，似乎有些煩躁, 言語中有些無可奈何，“雖然說是搜救任務，但巴爾尼亞各地目前都很混亂，政府并不打算派人參與搜救, 也就是說這個活完全落到了我們頭上。”

時歡就在旁邊聽着, 心下微沉。

這已經算是參與當地政事了, 而巴爾尼亞還不打算參與這次搜救行動, 直接将整件事交給維和部隊，這算是什麽？

這任務接了下來，基本就和站在巴爾尼亞這邊一個概念了。

時歡這麽想着，心情難免也有些複雜，她側首看向身旁的辭野，想要聽聽他會怎麽說。

辭野神情微冷，眉眼間浮上些許凜然之意，

幾秒後，他略一颔首，淡聲道：“我知道了，帶上張東旭和劉峰，我們四個人去。”

軍用直升機最多可乘八個人，就算是打着對方全部存活的前提，他們去四個人進行搜救也已經足夠。

“好，不過還有一件事要确定一下。”李辰彥點了點頭，緊接着，他似乎是看了眼時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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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歡本來就盯着他們兩個人，冷不防和李辰彥對上了視線，雖然只是一瞬間，但她知道這絕對不是自己的錯覺。

她不禁歪了歪腦袋，有些疑惑地看着李辰彥，總覺得他是想要說什麽。

李辰彥清了清嗓子，随即便對辭野道：“因為對方很可能負傷，但時間緊迫，巴爾尼亞政府來不及派軍醫趕來，所以我們要自己帶一名醫生過去。”

說完，他遲疑了一秒，又補充了四個字：“外科醫生。”

時歡心下瞬間了然一片。

難怪剛才李辰彥看了眼她呢，原來她也是可以跟過去的。

正好，小隊失聯地區叛軍活躍的可能性極大，這任務算不上絕對安全，她也想陪辭野過去。

時歡唇角微彎，正要開口應聲好，然而卻聽辭野開口：“時歡不行。”

他嗓音微冷，将這四個字說得很是絕對。

時歡，不行。

時歡聞言傻眼了，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辭野竟然會拒絕，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該怎麽駁回去，只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不過李辰彥似乎早就預料到了辭野會這麽回答，便輕聲嘆息摸了摸後腦，道：“唉，這幾年情況的确不太好，我就知道你會拒絕。”

“等等，情況不太好？”時歡驀地回過神來，忙不疊出聲争取道，“我好歹也是在戰地工作過三四年了，自我保護的能力我又不是沒有，而且我最擅長的就是外科，我跟着過去是最好的選擇啊。”

“你不了解巴爾尼亞這邊。”辭野眉間輕攏，似乎是鐵了心不讓時歡跟過去，“太危險了，我不會讓你跟着。”

有那麽一瞬間，時歡突然覺得辭野有點不可理喻。

從前就是這樣，無論遇到什麽事情，他總是優先選擇能讓她退到他身後的辦法，似乎永遠都是在主動去保護她。

但時歡不喜歡這樣，她不是什麽嬌花，她不想總這麽被辭野保護着。

李辰彥見兩個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僵化，便出聲勸時歡道：“時歡你也別怪辭野，只是巴爾尼亞出事的例子太多了，你的身份的确不太方便。”

時歡擰緊眉頭，只吐出三個字：“我明白。”

辭野嗓音微冷，“你不明白。”

這兩個人可別吵起來了。

李辰彥這麽擔心着，正要開口勸，然而時歡卻出聲了。

“我不管我到底明不明白。”時歡是下定決心要跟他們過去搜救了，她默默翻了個白眼，索性抱臂直接将話給攤開講，“反正我只知道，我喜歡你就是想站在你旁邊，而不是一味被你保護着。”

李辰彥：“……”

這突如其來的表白落在耳邊，紮得他心疼。

時歡話音剛落，辭野眸光便有了些許細微的波瀾。

他方才有些武斷，此時冷靜下來想想，他的确一向習慣将時歡護在身後，不讓她經歷風雨。

雖然他知道時歡完全有能力保護自己，生存下去，但是這環境如此危險，他還是無法完全放心。

辭野眸色微沉，最終他緘默數秒，無可奈何道：“不許單獨行動，必須在我視線範圍內。”

他同意了。

時歡當即将面上不快掃清，她笑眯眯的攬過辭野的手臂，“我就知道我們辭隊最好了！”

辭野實在是沒脾氣，只得輕聲笑嘆，實在是無奈得很。

這笑聲裏包含了多少寵溺，聽得李辰彥只覺得自己心窩子疼。

他做痛心狀側首，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簡直是夭壽啊，他到底造了什麽孽，出來執行任務都要被秀一臉？

确定好計劃後，李辰彥便去通知了張東旭和劉峰，随後又用無線電确定了飛機接應他們的時間。

一起用過晚飯後，時歡将大概情況同組長說明了一下，由于搜救行動是在雨林區域展開，時歡對這方面經驗較少，組長便多囑咐了她幾句。時歡将組長的話牢牢記住，便同醫療隊的衆人揮手道別，跟随辭野四人一同走到了派兵區外，等待飛機接應。

武裝直升機準時降落，飛行員讓五人上了機艙，便迅速關閉艙門将飛機升起。

在前往目的地的過程中，飛行員同他們說明了這次失聯事件的詳細情況，并告訴他們搜救行動的大體區域。

叛軍被打散後，有兩個人順着雨林一帶逃離，巴爾尼亞政府派小隊進行緝捕，然而小隊剛确定安全落地開始任務後不久，無線電中便傳來了一陣混亂的聲響，随後便是持續失聯，四名隊員生死未蔔。

“雨林旁邊有山崖，也不知道是不是有狙擊手負責掩護逃亡的叛軍，小隊很有可能是中了埋伏。”飛行員用一口流利的英語對他們說着，言簡意赅，整個人很是公事化，“我負責将你們送到小隊降落地點，任務完成後請你們用無線電聯系我，我會立刻過去接應你們。”

得到辭野的回應後，飛行員便不再多言，徑直載着他們前往目的降落地點。

時歡和辭野并排坐着，她颔首阖目，正閉目養神。

“對了，李副隊。”時歡突然想起什麽，擡首看向對面的李辰彥，疑惑道，“你之前說，巴爾尼亞出事的例子太多了，是怎麽回事？”

“這個……”李辰彥有些躊躇，他看了眼辭野，随即聳了聳肩，“我怕給你造成壓力，所以就沒告訴你。”

時歡的好奇心被成功勾起，她正打算繼續追問下去，身旁辭野卻伸手輕輕将她按住。

他低聲輕嘆，對她沉聲道：“近幾年，人道組織志願者在巴爾尼亞喪生的幾率，是最高的。”

她有些怔，“可我們政治中立啊……”

“因為巴爾尼亞常年內戰，所以兵力和救援人員的分散做不到太均勻，有時候就需要人道組織的人為當地政府辦些事情，某種意義上，這就已經相當于脫離了政治中立的宗旨，站到了巴爾尼亞這邊。”辭野說着，嗓音幾分低啞，“這足以成為被叛軍綁架殺害的理由。”

而這次行動完全是為了巴爾尼亞政府，所以現在這種情況下，時歡可以說是已經站在了巴爾尼亞政府的戰線上。

雖然知道這裏的生死從不講理，但真的聽辭野将這些事實講出來，時歡的心情還是有些複雜。

但是這并不重要，她也無所畏懼。

她既然已經跟着來到了這混戰之地，有些東西，就已經高于她自身的安危了。

又不是沒被綁架過，又不是沒在生死邊緣逛過。

對于這些事情，她已經基本算是免疫了。

畢竟再也不會有任何生死場，能夠比五年前的那晚更讓她絕望了。

時歡想着，不禁眸色微沉，但她很快便将那異樣的情愫壓下，沒人捕捉到她的異常。

她随即撇了撇唇角，将身子向後靠，輕聲道：“我有實戰經驗，我會盡量保護好自己，不用擔心。”

她說她會盡量保護好自己，多了個“盡量”，這比她幹脆答應下來更讓人放心。

李辰彥見時歡對此事反應一般，便放下心來，在心下舒了口氣。

他還擔心時歡在無國界醫生組織呆久了，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接觸得少，得知真相後會覺得不适，但現在看來，他這擔心顯然是多餘的。

他低估了這姑娘的承受能力。

她完全有獨當一面的本事。

這麽想着，李辰彥不禁啞然失笑，心裏暗暗浮現了一個想法——

還真不愧，是能夠與辭野并肩的女人。

他正出神，然而緊接着機身便劇烈搖晃了一瞬，與此同時，警報聲也響了起來。

五人登時警覺，紛紛直起身子，準備應對突發狀況。

機身劇烈震動着，飛行員隐約似乎罵了聲什麽，随即便對五人嚴肅道：“已經進入雨林區域，但是突然起霧了，我們要進行迫降！”

時歡咬了咬牙，她正欲開口，然而餘光卻瞥到了窗外。

她登時頓住，渾身微僵。

只見機身沖破濃濃霧氣，正迅速駛向了一旁崖邊的岩石。

避無可避，直升機墜毀的可能性突增。

——生死皆在一線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