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再次開槍

豔陽高照, 天熱得幾乎發狂, 這片土地被熱烈的炙烤着, 空氣中翻湧着熱浪。

目之所及的事物輪廓虛晃，有些霧狀的灰氣彌漫在空中，幾乎令人窒息。

萬物皆是無精打采的模樣, 死氣沉沉的。

偏偏此時又是最為緊張的時刻，生死皆在一線間, 着實令人捏了把汗。

有路過的病人家屬認出了時歡, 見情況緊急, 便也過來陪她，站在一旁默默祈禱着。

小男孩被那名病人家屬看着, 他們站在距離時歡幾步外的地方, 一同看着這邊的情況。

時歡有些頭疼，她搞不懂為什麽所有危險的巧合都能砸到她腦袋上, 這實在令人煩躁。

她眼睜睜看着張東旭和劉峰上了車，緊接着他們便拿了兩根繩子和一塊方方正正的鐵塊出來, 二人在地面比量了一下, 開始商量着什麽, 因為距離比較遠，所以時歡也聽不見他們的計劃。

經歷過最惶恐的那段時間，現在時歡看到辭野趕過來了, 也不知怎的, 她一直懸着的心突然沒那麽緊繃了。

她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辭野在時歡面前蹲着身子, 他從腰間抽出瑞士軍刀, 刀柄在手中打了兩個轉，随即便被辭野緊握在手中。

他長眉輕蹙，盯着時歡腳下，似乎是在思考詳細的方案。

時歡斂眸望着他，她啓唇卻又沒有出聲，想了想，還是輕聲喚他：“辭野，我……”

辭野完全不給她開口的機會，冷聲道：“給我閉嘴。”

“不行，這次真的懸了。”時歡堅定的搖搖頭，一定要把話說出來，她不顧辭野，自顧自的繼續說道，“我跟你說辭野，我這人三分鐘熱度很嚴重，這輩子唯一堅持的兩件事，就是無國界醫生的工作，還有陪在你身邊。”

她話音剛落，辭野便啧了聲，擡手将手中的軍刀放平，移到時歡腳邊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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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他開口，嗓音有些冷淡，“我說了讓你閉嘴。”

時歡咬了咬唇，心底有些犯委屈，啞着嗓子開口道：“都這個時候了……”

她這話都含了些許哭腔，聽得辭野心下一軟，當即便什麽脾氣都沒有了。

辭野輕聲嘆息，終究是将語氣放柔和了些許，對她道：“你的那些煽情話，還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跟我說。”

“所以時歡。”他說着，擡眸對上她視線，“聽話，放輕松，相信我。”

他眸中那向來不起波瀾的沉寂，此時也浮上些許溫柔的星屑，內裏糅了些許無奈的笑意，是難得松懈的深情。

他的話語落到耳畔，時歡的眼眶瞬間就紅了。

她的鼻子有些發酸，強行忍住了流淚的沖動，她點點頭，當真不再多言。

他說了會沒事，那她就一定會沒事。

時歡相信辭野，無條件的。

與此同時，張東旭和劉峰已經按照計劃将繩子纏上鐵塊，交叉固定在四角，只等着辭野的動作。

辭野額前起了層薄汗，他将匕首平移到時歡腳邊，緊貼着她鞋底，淡聲對她道：“聽我的，慢慢把腳挪開，我在這裏用軍刀抵着，你不要怕。”

時歡嗯了聲，她下意識屏息凝神，盡量控制住腳不要發顫，穩穩當當的向一側挪開，動作謹慎而緩慢。

辭野手中的軍刀便貼着她，她挪動的同時，他幾乎是同步跟上，沒有半分含糊。

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張東旭和劉峰在旁邊看着，也是出了一身冷汗，紛紛集中精力盯着辭野手下的動作，生怕出半分差錯。

所幸，辭野和時歡的同步率高，時歡終于将腳完全從地雷上挪開，而辭野将軍刀抵着，沒讓地雷彈射出來。

時歡幾乎是瞬間便洩了口氣，她一時腿軟，險些要跌倒在地，幸好她迅速穩住了身形，這才好好站直了。

因為方才的高度緊張，她現在身體肌肉驀地放松下來都有些酸痛，事情還沒結束，時歡緊緊盯着辭野，看他接下來如何解決這地雷。

辭野稍微放松些許，他側首看向張東旭，張東旭立即會意，将手中固定好的鐵塊遞過去，便迅速同劉峰将繩子的四個角看好，防止松散。

說不緊張都是假的，辭野此時也是提心吊膽，握着軍刀的手有些發僵，他穩住呼吸，成敗在此一舉。

各方面都确認好後，張東旭打了個手勢，辭野便将手緩緩挪開，用鐵塊代替緩緩壓在軍刀上，時間流逝的極為緩慢，時歡在一旁站着揪心，她抿緊了唇，心下祈禱着這次的平安。

在場無人敢出聲，很是安靜。

終于，辭野的手完全離開了刀柄，鐵塊壓在軍刀上，衆人緊繃着等待了半晌，确認鐵塊紋絲不動後，不禁都松了口氣。

辭野瞬間便放松下來，他笑着嘆了口氣，不急不慢地站起身來，第一件事就是拉着時歡向後撤，遠離地雷被壓住的四角區域，防止誤觸引發意外。

大夥兒都迅速後退遠離那地雷，張東旭長舒了口氣，這才敢出聲，擡手拍了拍身邊劉峰的肩膀，“唉老劉啊，我們也是生死之交了。”

話剛說完，他愣了愣，才發現不知何時自己的嗓子竟然已經如此幹啞。

劉峰一抹額前的汗，勾着張東旭的肩膀，感慨道：“趕緊離遠點，這邊可夠缺德的，知道有地雷還不圍起來。”

場面終于輕松下來，塵埃落定。

時歡控制許久的淚水終于敢湧出眼眶，她不由分說的撞進辭野懷中，緊緊抱着他，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嗚嗚的哭：“真的吓死我了，還好我們都沒事，你說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怎麽辦啊……”

辭野唇角微彎，輕輕拍了拍她的背部，給她順了順氣，輕聲安慰道：“我還在這，別哭了，這不什麽都沒發生嗎？”

時歡吸了吸鼻子，淚眼朦胧地擡起頭來看他，撇了撇嘴角，“我總是給你添麻煩，煩死了。”

辭野聞言有些忍俊不禁，他揉揉她腦袋，“你這不是添麻煩，我除了操心你還能操心誰，沒事。”

時歡這才破涕為笑，她眨巴眨巴眼睛，此時被欣喜沖昏了頭腦，都沒有注意到身後的變化。

她開口，剛要同辭野說什麽，便見他突然面色一凜，眸中瞬間覆上一層冰霜，冷得駭人。

時歡心下顫了顫，她尚且沒有反應過來，餘光便瞥見張東旭和劉峰也變了臉色，她腦中還沒什麽想法，下一瞬，整個人便已經被辭野用力扯到了身後——

時歡的腦子，瞬間就空白了。

她沒站穩，險些要摔倒在地，然而緊接着槍聲響起，劃破了這片寧靜，刺耳得要命。

那好似是時歡希望破碎的聲響，缭繞耳畔，刺得鮮血淋漓。

時歡的瞳孔驀地縮小，眸中的光芒都在此時盡數散去，變得空洞無神。

眼前，辭野身形微頓，時間仿佛被放慢，他逐漸失去了力氣，下意識似乎是想要撐起身子，卻無奈實在無力，只得慢慢跪下身子，倒落在地。

時歡甚至都沒有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麽。

她怔怔望着躺在地上的人，見鮮血瞬間自他胸膛湧出，浸濕了他的衣裳，也模糊了她的視線。

那是始終在她身前屹立不倒的盾牌，此時卻突然出現了裂縫，在她最放松的時刻，殺了她一個措手不及。

世界崩塌了一角，時歡逐漸恢複了過來，她的目光略過辭野，不可置信的落在對面，那名男孩身上。

那男孩手中握着把小型□□，沉穩冷靜，面無表情，仿佛只是個陰沉的殺人機器，宰割人命皆看他自身的意願。

只一剎，時歡便反應過來了——

是童兵。

這孩子，是童兵。

那是最為恐怖的存在。

“辭隊！”張東旭當即便罵了聲，滿面焦急地便要趕過去，然而時歡已經先一步上前，跪在地上将辭野攬入懷中。

她垂着首，長發散落掩蓋住了她的面龐，面上的表情令人看不分明。

那男孩似乎本意是殺了時歡，見辭野倒下了，他似乎有些不滿，便蹙了蹙眉，欲要扣下扳機，所幸被劉峰及時發現，已經拿槍對準了那孩子。

然而電光火石之間，就在男孩即将扣下扳機的時刻，劉峰暗罵自己更慢了一步，随即槍聲破空響起，再次令全場寂靜下來。

劉峰和張東旭皆是渾身一震。

只見那男孩滿面震驚的望着前方，随後，他的槍掉落在地，他捂住了自己中彈的胸口，一頭栽倒在地。

張東旭喉間微動，他緩緩移動視線，看向時歡——

見她單手持槍，指尖尚且還沒有從剛剛扣下的扳機上收回，淡漠的側首望着倒下的男孩。

她面上，是從未有過的冰冷與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