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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娘頓時傻了眼,心說自己咋就這麽倒黴呢,還沒出京城又碰上這麽檔子事兒,這位仁兄別是死了吧,要是死了可麻煩了。

想到此,急忙伸手去抓他的手腕子,摸到了脈,三娘松了口氣,再仔細瞧他那樣兒,心說別是餓的吧,可就算現在沒死,在大街上凍一會兒也夠嗆,得弄到個暖和的地兒去。

三娘抓住他的肩膀,想着把他拖回去,卻哪裏拖的動,別看都餓成皮包骨了,可死沉死沉的,三娘正發愁呢,從剛的胡同裏走出一個小道童來,三娘眼睛一亮,別說啊,肯定是關帝廟的。

三娘走過去拉住他道:“你來幫幫忙,把他弄你們廟裏去。”

道童打量三娘兩眼,心說這位怎麽瞧着這麽眼生呢,頭發是夠亂,臉上也是一道一道的,又是灰又是土,可這身上是不是太幹淨了點兒,連個補丁都沒有。

三娘見小童盯着自己,怕給他瞧出破綻,臉一板道:“快着點兒,一會兒人死了,可是你的罪過,趕明兒他到了閻王殿告狀就說你害的,看閻王拘了你的魂兒去下十八層地獄。”

也不知三娘從哪兒學來的這幾句,說的極溜,童子也不知是真怕了,還是心善,跑回去尋了他師弟過來,一起把要飯花子擡了回去。

剛進關帝廟的門,跟幾個衙差打了個碰頭,三娘急忙低頭,幾個衙差捂着鼻子就過去了,瞧都沒瞧她。

進到裏頭,三娘終是松了口氣,四下打量一遭,心說,怪不得香火不旺,雖是廟卻不大,兩進的院子,前頭大殿,後頭一個小院兩間破屋,院子本來就不大,還單劈出了個塊地,這會兒自是啥都沒有,估計春天能種上點兒蔥蒜韭菜什麽的。

之所以到了後頭,三娘是覺着外頭那個大殿實在冷,年久失修,殿角都露天了,冷風一個勁兒往裏灌,比街上也強不多少,再有,臭啊,您想啊,成天六七個要飯花子擱哪兒擠着過夜,能不臭嗎,香火也不多,遮不多少味兒,把暈倒的這位放在哪兒,估摸也活不成,得找個暖和地兒。

一進大殿三娘就發話了:“這裏太冷,先把人擡到你們倆屋裏,等緩過來再挪出來。”

兩個小童子先是不樂意,三娘一瞪眼,兩個小童就答應了,所以說,這愣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還是頗有道理的。

再說,兩個道童都不大,大的十二,小的那個才十一,是老道街上撿來的,從小跟着老道在這兒長大,平常至多跟着師傅出門給人看看風水,或去街上買點兒米面菜蔬,哪見過三娘這樣的人,況三娘張口閉口就是閻王爺,兩個小童也真有些怕。

心裏不願意,也只得把要飯的擡到了自己屋裏,放到炕上,三娘看了看四周,這屋比外頭也強不多少,連個炭火盆子都沒有。

三娘瞅着炕上躺的仁兄,跟兩個小童說:“去熬碗姜湯來給他灌下,別忘了放點兒糖。”

小童磕磕巴巴的道:“沒,沒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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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娘翻了個白眼:“沒糖不會買去啊。”

倆個小童互相看看:“沒,沒銀子。”

三娘瞪着兩人,心說合着這裏是一窩窮鬼,三娘在袖子裏摸了摸,摸出一小塊碎銀子來,這還是她昨兒特意藏的,就怕出來遇上使錢的地兒,橫是不能直接拿金子出來,便讓守財弄了幾塊碎銀子備用。

這會兒拿出來丢在小童懷裏:“還不快去。”兩個小童愣了愣,拿着銀子就跑出去了,一個燒水,一個出去買了一包粗糖回來,熬了姜糖水端過來給炕上這位灌下去,沒一會兒真緩了過來。

緩過來,又連着吃了兩碗疙瘩湯,半塊涼餅,三娘心說,這位不知餓幾天了,成天在外頭要飯要的什麽,怎麽就餓成這樣了。

三娘剛這麽想,炕上這位開口了:“多謝兄臺救命之恩,若不是兄臺,在下這條命就交代了,但能有飛黃騰達的一日,必報答兄臺的大恩。”

誰指望他報什麽恩了,不過聽他說話,貌似不像個要飯花子,便問了他來歷,才知道這人姓劉名叫劉全,是兖州府人士,家裏不算富庶,也有祖上傳下的兩進宅子,幾十畝園子地,日子很是過得去,劉全自小念書,中過秀才,舉人卻未中,本想着發奮讀書,來年再考,不想去歲家鄉遭了瘟疫,一村死了大半,他娘沒躲過去,臨死讓他往京城來尋他舅舅投親。

劉全葬了他娘,也沒旁的親人了,收拾收拾便上路了,走了大半年,到了今年春才到了京,盤纏用光了,最後不得已要了飯,這些天實在冷,連着兩天沒要着吃的,回到廟裏,又拉不下臉來跟老道張嘴,就忍着餓了兩天,今兒實在撐不住才餓暈了。

三娘聽了,都有心踹他幾腳,都快餓死了,還要狗屁面子,填飽了肚子比什麽不強,不過,三娘倒是從他身上想出了一條路,問他:“你說你家是兖州府的?家裏的瘟疫鬧過去了嗎?”

劉全嘆口氣道:“入秋的時候遇上了個兖州那邊兒來的老鄉,說鬧過去了,不是實在沒了盤纏,我也想家去呢。”

三娘挑挑眉:“不如我給你盤纏,你帶着我一塊兒回去怎麽樣?”

劉全傻了,這會兒才上下打量三娘一遭,見她雖衣裳上沒補丁,卻也是蓬頭垢面,比自己是強點兒,可也不像個有銀子的主兒,便道:“兄臺說笑了,你哪來的銀子?”

三娘眨眨眼:“我說有就有,你就說成不成吧!”

劉全暗道,帶着他也沒什麽,若他真拿得出盤纏,好過在京城裏要飯,這朝不保夕的,何時是個頭呢,再說,自己的舅舅也未尋到,不如回去了吧!

想到此,便點頭應道:“兄臺若有盤纏,你我一起回去倒能做個伴兒。”得,有指望了,不過三娘知道,這會兒可走不了,城門都關了,估計死變态得折騰些日子,可再折騰,她就不信他能一輩子都關着城門,至多幾日必會開城,她就在這裏等着,只等風聲過去,跟劉全結伴回他家裏,先藏個一年半載,往後還不想去哪兒去哪兒。

主意定了,低頭瞧了瞧自己,不大滿意,跟劉全道:“你還有沒有替換衣裳?”

三娘是想整一身劉全的行頭,也好掩人耳目,劉全窘迫的道:“原先倒是有兩件,卻早當了。”

三娘想想也是,有替換衣裳,也不至于要飯,怎麽不換個饅頭吃,可自己這衣裳太齊整了點兒,側頭看向一邊兒的道童。

兩個小童急忙擺手:“我,我們也沒有,就這一身衣裳,一直穿到開春呢。”

三娘倒樂了:“誰問你們要衣裳了,我是要針線,有沒有?”“有,有,這個有。”兩個道童現在看三娘跟看閻王爺的特使差不多,忙着去尋了針線來。

三娘想着一會兒找機會,把身上的衣裳撕扯爛了,再縫幾個補丁上去,就差不多了,正說着話兒,忽聽外頭喊了一聲:“清風明月,交代你們把大殿裏清掃幹淨,怎在屋裏頭躲懶。”

廟裏的老道回來了,老道今兒一大早出去給人看風水去了,因家裏的糧食吃淨了,便留下兩個童子在家,一個收拾大殿,一個去街上的糧食鋪子裏先賒半袋面回來。

老道心眼兒好,琢磨着近日天寒地凍,那幾個要飯花子,要不着吃的,回來,給他們熬上一鍋稀粥也墊墊饑,沒多還沒少嗎,不至于餓死就成,哪想一回來見外頭大殿,他走時什麽樣兒,回來還什麽樣兒,老道便有些惱,進來就喚兩個童子。

說着話兒人也進來了,一進來,跟三娘照了面,三娘從上到下打量他一遭,心說這白胡子老頭看着挺慈善,倒像個好人的樣兒。

那老道看見三娘,先是一愣,接着跟她相了半天面,一捋自己的胡子道:“施主好面相。”

三娘暗道,自己看走眼了,這老道是個神棍,這一開口就是騙子的必備套路,都不帶摻假的,就自己現在這德行,灰頭土臉都是泥道子,他能看出個屁來。

不過,三娘深知道,自己得在這兒待上好幾天,這老道是主人,自己不好得罪他,便順着他道:“道爺這話可不是笑話嗎,面相真好,就算不封侯拜相,至少也得衣食無憂啊,在下現在可都要飯了。”

老道倒是頗認真的道:“施主若不信貧道,可将施主的八字說出來,貧道與施主批上一批,便十分準了。”

生辰八字,鬼知道三娘的八字,張嘴把自己現代的生辰日子說了,說完了,就見老道開始擺弄手指頭,嘴裏念念有詞,瞧着挺像那麽回事,也不知算沒算出來,就見老道臉色大變,又端詳了三娘半晌,嘆道:“施主當惜福才是,需知命數早已注定,施主如何掙也掙不脫,不若順其自然,倒是蒼生之福。”

蒼生幹自己個屁事兒,老道說的稀裏糊塗,三娘根本就沒聽懂,倒是聽出來,這老道對自己挺看重,如此正好,自己正好打蛇上棍,跟老道說:“外頭大殿裏頭冷,劉全的身體禁不的凍,不如大師傅讓你兩個小童子跟你一屋睡幾天,這屋騰出來我守着劉全養上幾日,救了他的性命,也是你的功德,另外,能不能做點兒吃的。”劉全是吃了兩碗疙瘩湯半塊餅,自己可是一宿水米未打牙。

老道倒是好說話兒,點點頭,讓一個童子去街上賒面,吩咐另一個把地窖裏大白菜拿出一顆來剁餡兒,說給三娘蒸素包子吃。

兩個小童彼此看了一眼,心說,平常師傅把那幾顆白菜看的金元寶似的,輕易不許拿出吃,今兒是怎麽了,還蒸包子,莫不是師傅也怕下十八層地獄不成。

想是這麽想,可也不敢耽擱,忙着出去準備了,劉全看着三娘,那目光裏除了佩服還是佩服,這位打哪兒來的,太厲害了。

三娘卻沒心思理會他想什麽,琢磨着等會兒吃完了先睡一覺,也不知道明兒能不能出城,剛想到這兒,忽聽前頭一個熟悉的聲兒傳來:“老道,梁老道快出來,你家福慶大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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