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你是我的心肝

尤妍抱着花站在原地。

晚風夕陽卷在一起, 撲滿她一身,她有點暈乎乎,不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麽事一般。

直到奶奶去超市買菜回來,看到她只身站在樓下, 馬上問:“妍妍, 你站這兒做什麽?”

尤妍才回神, 才緩緩發現, 三個月來的暧昧交織, 在剛剛煙消雲散了, 他說以後再也不打擾她了, 兩人以後沒有關系了。

明明前一周, 她還甜甜想着, 要和他在一起。

奶奶看她懷中的紅玫瑰, 笑說:“是那個追求者來找你了啊。”

尤妍點點頭,跟着奶奶上樓。

電梯中老人家問:“你們什麽情況了?”

尤妍淡笑:“我覺得他不适合我, 奶奶,這是最後一次收花了, 我拒絕他了。”

老人家頓了頓, 随即又溫柔笑了,“不适合就不适合,沒關系,我們妍妍以後找個合适的就行,奶奶又不催你,妍妍不結婚奶奶也養得起。”

尤妍眼底驀然濕熱。

電梯到了,奶奶拉着她的手出來,“天還是很冷啊,你這剛起床就下樓嗎?襪子也不穿, 光着兩條小腿,不能再發燒了啊。”

尤妍點點頭  ,到卧室去暖一暖。

放下花時,意外的看到玫瑰中央有一抹閃爍,她重新抱起來,拿手撥了撥花,然後見到,裏面放着一個鑽戒。

尤妍愣住,腦海裏迅速飄過之前在巴黎的拍賣會,那顆被席骞高價拍走的鑽石,他到手的那一刻就跟她說,回頭做成鑽戒送給她。

尤妍懵懵地拿起鑽戒,回過神,馬上去摸手機,打開微信說話:“席骞,花裏的鑽戒……我怎麽還給你?”

發過去,他沒回。

席骞從天榭舍離開時,油門踩到了底,一路上北市的大道上都是他馳騁而過的痕跡。

回到江流,已經夜幕降臨。

他停下車後,也沒有馬上下去,人靠在駕駛座望着不遠處的湖面暮色,人出了神。

她說得,他都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歡她了,還是只迷戀上這幅容貌身材,這幅傲氣十足的迷人性子。

但是,難受是真的,第一次主動喜歡一個這麽久。

席骞笑了笑,輕呼口氣,下了車扯扯西裝紐扣,進了屋走到偏廳酒櫃前,拿了兩瓶酒出來。

阿姨在樓上下來,聞到空氣裏一抹濃濃的酒氣,不由過去:“我以為你今晚是有應酬呢,怎麽回事,大白天的在這裏喝酒。”

席骞坐在沙發裏沒說話,捏着酒杯又一口灌下。

阿姨斂眉站在附近,“這是怎麽了,心情不好?”

“嗯。”

阿姨好奇,前兩天好像撂下美國的事情回來,被喊回家訓斥了一番,但回來後也很正常,若無其事地去玩到半夜。

什麽事還能讓這小子心情不好了。

她嘆氣:“空腹別喝太多了啊,阿姨給你做飯去。”說着她去了廚房。

席骞一個眨眼,喝下了一瓶酒,而後人就捏着杯子在手,人松軟下來,卧入沙發。

灼灼火熱的酒進入胃裏,胃被燒得難受起來,難受得他皺起眉,所以也分不起只有胃難受,還是心也難受。

反正,真不真心的不知道,他第一次,居然第一次有點後悔這麽玩過來了,後悔以前玩太過了;

第一次想騙她,給她坦  坦蕩蕩這麽久,他第一次想騙她,騙她沒有那個事,讓她不要介意。

要是沒有,他覺得他還是能努力讓她知道,他是真心的。

現在就完全沒辦法了。

席骞仰頭,眼神無光,腦海裏飄過剛剛她拒絕的畫面。

須臾他又開了瓶酒,仰頭直灌下去。

阿姨做好飯回來喊人的時候,偏廳薄薄的燈光下,年輕的男人已經靠入沙發,閉着眼睛半躺在那兒了。

阿姨當即皺眉,居然一個小時裏喝了幾瓶酒,“你是不要命了啊,要氣死我嗎?飯都做好了給我喝醉在這。”

她拿了他早前進來脫下的大衣給人蓋上去,而後收拾走幾個酒瓶,杯子,再上樓去拿被子去。

後面就沒再管他。

直到夜深人靜,聽到樓下手機響。

阿姨下樓來,找到手機,瞥了眼。

看到來電顯示上寫着妍妍,她頓了頓,回頭看身側沙發裏這個最近幾天一直就不正常的人。

是不是鬧別扭了啊,和這個他第一次說認真的女孩子。

阿姨搖了搖他:“席骞,席骞,電話。”

男人一動沒動,醉得很深。

阿姨嘆氣,給拿起電話 ,接通了:“喂,尤小姐。”

那邊尤妍到了晚上十來點了,還沒等到他回微信,就忍不住打過去,沒想到接的是阿姨。

她默了默,問:“阿姨,席骞呢?”

“他傍晚回來就喝酒,喝了很多,醉了這會兒,倒着睡覺呢。”

尤妍愣了愣,“喝,喝醉了?”

“嗯,晚飯都沒吃,”阿姨嘆氣,又微笑問她,“尤小姐是不是和席骞吵架了啊?”

尤妍不知道怎麽說,轉頭那邊的人發現也問太多了,就笑笑說明天再打來吧,明天他酒醒了想說什麽再說。

尤妍應了聲,然後挂下電話。

她人靠在自己卧室的陽臺上,緩緩仰起頭看星空,回想傍晚那會兒,那個混蛋眼神好像有點受傷,有點無能為力的受傷,滿眼的落寞。

尤妍覺得心裏一股刺疼,難受,好像後悔故意說這個事傷他了。

她那會兒實在想不出什麽理由能讓他再也不追着她了,徹底放棄她。

想來想去,好像就只有這個理由是他沒辦法解決的。

雖然  她根本不在意,她知道這個不是他故意的,她要是介意的話,早就不看他一眼了,壓根不會心動。

可是她硬要說她在意,他就完全沒辦法。

那個人也是預料之中的,一聽就很着急,然後就潰敗了,落寞後就說他不再打擾她了。

結局是她心裏期盼的,但是她這會兒卻後悔得要命,難受得心裏像是堵了鼓氣。

明明好像是他不好,那個人對誰都好,讓人看不出真心,明明她心裏也難受得很,但是傷了他後,她又要再次難過。

尤妍覺得自己心都被那個男人弄碎了。

她吸吸鼻子,低下頭,眼角的水珠就順着臉頰流淌下來,滴到她踩在地上裸露腳的掌上,冰冰涼涼的。

站了會兒,被二月底的北風凍得手腳僵硬,尤妍才進去。

奶奶在客廳織圍巾,說要給她織一條圍巾。

尤妍走過去縮在邊上的單人沙發裏,定定看着邊上長沙發裏,奶奶在燈下拿着毛線針在做事。

奶奶擡眸,笑起來:“怎麽了?還不困,也不去做事嗎?”

“不想做。”她開口。

奶奶問:“你這聲音怎麽有點鼻音,又感冒了嗎?”老人家馬上嘆氣,要起身去給她泡點感冒藥。

尤妍搖頭:“沒有,我剛剛看了一個視頻,哭了。”

“?”奶奶一瞬失笑,坐回去,繼續給她織圍巾,“還把自己弄哭了。”

尤妍手撐在沙發扶手上,撐着臉頰看奶奶溫柔的神色,半晌,開口:“奶奶。”

“嗯?”

“你說,我父母為什麽不要我啊?”

老人家動作頓了頓,朝她看來,這孩子小時候會問一句,長大後,就沒問過了,“怎麽了?怎麽忽然說起這個?”

尤妍也不知道,就是好像,沒想過她這人生裏還會被感情這種事情傷到,就是忽然覺得,她的生活好像從小,就不怎麽樣。

“随口問的。”她說。

奶奶笑起來,繼續低頭:“那個年代大部分人都沒什麽錢,也許養不起我們妍妍吧,就送人了。”

“不是送,是丢了。”

奶奶道:“沒關系啊,反正  都是爺爺奶奶的寶。”

“那他們為什麽不要我。”

奶奶:“他們不要你,爺爺奶奶要你,沒關系的啊,妍妍,爺爺以前可疼你了,你忘記了?”

“我記得,那您和爺爺養我幹嘛?”

“……”

奶奶失笑,“這孩子,今晚是怎麽了。”她笑道,“你被放在門口了,你爺爺下課回來看到,那會兒長得特別漂亮可愛,粉雕玉琢的。身上淋了不少雪,你爺爺可心疼了,抱着你進屋想暖暖再看看怎麽給你找父母。等奶奶下課回來,他都教會你喊爺爺了。”

她笑了笑。

奶奶說:“報警給你找父母的那一段時間,就養着你在家裏,教師家屬院的其他人抱你你都不要,就喜歡給你爺爺抱,可能因為他會給你講故事,給你做玩具吧。”

尤妍又笑了笑。

奶奶說:“所以你就特別喜歡爺爺。後來啊,找不到你父母,他也舍不得送走你了,說是這樣送走了,你又不要別人抱,那這麽小,才一歲,就可可憐憐沒人抱可怎麽行,不得哭啞了。”

“可是,那會兒你們都有孫女了。”

“一個孫女兩個孫女有什麽區別,倪楊父母沒結婚就在國外定居了,孩子也帶去國外了,爺爺奶奶帶着你不會耽誤他們的工作,也不需要他們出錢。那自然就養着你了,總不能就那麽再一次把你丢了。”

“嗯。”

“就是啊,要是給別人養,妍妍也許就有父母了,可是那個年代,很少有人去養孩子,就怕最後沒人養,或者輾轉到偏遠的地方,那就只能吃苦了。”

尤妍眼底的濕潤蔓延開,她眨眨眼逼回去,點點頭:“不需要父母,有爺爺奶奶就夠了。”

奶奶笑開了:“這就好了嘛,現在沒有家,以後妍妍可以自己有一個家。”

尤妍怔怔聽着,一會兒說:“我覺得沒有。”

“怎麽會沒有啊。”奶奶看她,“今晚是怎麽了?”

“沒事……”她阖下眼,“就是覺得除了爺爺奶奶,其他都是假的,除了你們,沒人真心對我了。”

老人家笑了笑,“是不是因為下午那個人,心情不好啊?”

尤妍嚅嚅唇瓣,卻沒說話。

奶奶看着她:“我們妍妍是不  是喜歡那個人的啊?”

“嗯。”

“那怎麽了?怎麽就不合适了?”

“他好像不是真心的。”

老人家一頓,随即溫柔道:“那沒事啊,有奶奶呢,怕什麽,別人不對妍妍好,有奶奶在就可以了。”

“嗯。”她點點下巴。

也不知道是為什麽,這一晚上,腦子裏都是那個人身影,前幾天好像還沒這麽難過。

……

第二天是周一,尤妍一早起來時,發現席骞給她回消息了,說:“送你的,不用還。”

尤妍立刻打字:“我們沒有在一起,我不可能收你這個戒指的。”那天拍賣會她眼睜睜看他出了多高的價格拍下這個鑽石,她怎麽可能收,比起來,那條項鏈簡直是微不足道了。

但是她發過去,他卻回複:“不喜歡就丢了吧。”

“……”

尤妍深呼吸,“你是不是故意氣我?你生氣了?”

那頭的男人失笑,“不是,我怎麽舍得,怎麽說你都是我的心肝。”

“……”

“鑽石本來就是拍來送你的,我不可能拿去送別人。真的,不想要你就丢了吧。”

尤妍噎住,半晌才問:“你在江流嗎?”

“在機場,回美國了。”

尤妍想到前兩天他是專門從美國提前回來的。

是不是,事情沒辦完,所以他提前回來,現在又要走了。

專門回來這一趟,沒有留住她,所以他又默默回去了。

尤妍有些愧疚,“你回來告訴我。”

“還告訴你做什麽?以後不聯系了。”

尤妍定定看着這句話,眨眼間眼底一陣濕熱。

也說不清是什麽感覺,就覺得……她舍不得這一刻的這個人,但是又沒勇氣和他在一起。

那邊到了美國,席骞時差都沒倒就去談工作了。

前幾日因為他回去,合作終止了,他被父母訓斥了一通,幸好這是聿翎的項目,是他母親家的産業,所以只有他父母會訓斥他。

要是席氏的,回頭估計連爺爺都要問他,你是喝多了吧,專門跑去美國,臨了了沒談好就回國,存心找罵。

今天的合作人是新談的,比  本來那個要難搞很多,本來一開始是沒那個打算和這家合作,奸詐得很,但是現在沒辦法了,只能退而求其次。

飛了十幾個小時,時差也沒倒,這會兒又談了三四個小時事情,一通下來,席骞都快吃不消了。

但是談好了那美國人又熱情得不行,非要請客吃飯。

飯桌上對方帶了幾個人去吃飯,有一個是商衫。

據那人說是他朋友,然後這朋友說是認識席骞,就一起來了。

席骞喝了不少酒,中間實在困,去洗手間抽了個煙,出來時,就遇上一身紅裙妖豔奪目的商衫。

女人靠在走廊,朝他笑:“好久不見啊。”

“嗯。”他淡淡應了句。

“席總來出差?”

他點頭。

“我也是啊,你來幾天啊。”她走近問。

席骞敲了敲煙灰,淡淡道:“跟你關系不大。”

商衫仰起頭,眨眼:“這麽無情啊,以前說情話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

“多久了?”

她呵笑一下,然後那踩着高跟的細長小腿伸起一只,貼上他的西褲褲腿,緩緩磨蹭上去。

席骞咬着煙,淡淡看着眼前的女人。

須臾,他說:“這種招數,一次就行了,我還會新鮮,兩次沒什麽意義。”

“是嗎?可我喜歡。”她歪頭一笑,繼續蹭他。

席骞手扶住她的腰,往後輕輕一推,把人單手推到牆上,“我意思是,我一般是膩了才分手,誰膩了還能再吃。”

商衫臉色一變,随即又委屈起來,跺腳撒嬌:“席骞,你要不要這麽混蛋,以前說的喜歡,永遠喜歡我都是鬼話嗎?”

“嗯。”

說着,他淡漠地收回手,徑直從她面前走過,回了包廂。

又和那美國人喝了幾杯,飯局終于散了。

回到家席骞就直接睡覺去了,人快扛不住了。

不過睡了十來個小時裏,有一半是在夢見尤妍,夢見他心肝寶貝拒絕他後,轉瞬和別人在一起了,生生把他虐到了,難受非常。

醒來時美國是深夜,他摸來手機一看,微信置頂的號,在  他回複那句以後不聯系了後,她就沒發來了。

席骞看了會兒,默默取消了置頂。

一下子,號就沉下去了。

妍妍這兩個字,按排序,就是幾乎在最下面。

不過他看着又有點覺得不舒服,想重新恢複置頂,但是想了想,想了想,最後還是丢開了手機,什麽也沒做,就沉着了。

反正也沒那命,那就忘了吧,別惦記着了。

……

隔天就是三月份了,尤妍後面的日子都在工作,沒日沒夜地忙碌,一停下來人還是有些難受,腦子裏有很多事,一邊難受,一邊想着後悔那個說辭,一邊惦記着那顆鑽戒。

以為斷了,就沒事了,能恢複以前沒認識他時的生活,但是她發現,人存在過就是存在過,喜歡了就是喜歡了,真的沒辦法說忘就忘,說不去想起,不去受影響,就可以……

至少,短期內她辦不到。

忙了半月後,白楊要找尤妍吃飯道謝,是上次那個事。

她推辭掉說不用,畢竟她也是有私心的。

不過白楊為了籠絡一點人脈,還是堅持要喊她出去一下,約飯不成,就喊她出去玩。

半月過去還難受着,尤妍還挺想喝酒的,在家裏又不好喝,怕奶奶擔心,所以聽到喊去俱樂部,她就沒再有什麽推辭。

還是上次那家,一進去尤妍就下意識環視一圈,想看看席骞在不在,不是想見他,是覺得,他在的話有點不自在,而且,也有點想,如果見到了,可以還那個鑽戒。

但是今天找了一圈,他都不在。

不知道是不是去美國還沒回來……

不過這麽久了,應該回了吧,可能就是今晚沒出來,或者在別的地方玩,畢竟北市的娛樂場子遍地開花,多得數不清。

尤妍兀自去了卡座,和白楊與其他人打了招呼,就喝了一杯酒。

後面一杯接着一杯,漸漸就喝多了。

中間白楊去了個洗手間回來,驀然問尤妍:“妍妍,你和那個,席大公子,什麽情況?”

“嗯?”尤妍歪頭看去,“什麽?”

“你們  不是在一起?從來沒聽你提起過。”

尤妍一笑:“我不喜歡談這種事,沒什麽好談的呀。”

白楊理所應當以為她是分手了,所以沒什麽好談的,不知道她是性子本就如此,戀情這種東西本來就是自己的事,加上還是和那麽聲名遠揚的男人有牽扯,當然是越低調越好。

後面喝多了,尤妍有些微醺,人去了洗手間洗臉醒神。

出來時,外面一陣淺淺的煙草味飄過來,還有一陣女人的輕吟細語:“抱抱,好冷,外面又下雪了。”

尤妍随意瞥了下,就見走廊三五米遠處的一個轉角裏,淺淺光芒下,一個熟悉的男人靠着牆,一只手夾着煙,一手搭在女人纖細的腰肢上。

他懷中趴着的女人一身銀色亮片裙子,人一雙細長的手臂摟着他的腰,不斷往他懷裏蹭,腰後那一頭風情的大波浪卷發在夜光下輕輕搖曳,很是動人的一幕。

注意到她的眼神,席骞雙眸穿過煙霧看了過去。

煙霧散去後,他那雙一貫明亮有光的眸子微微怔了下,尤妍眼中的光也是停止了流轉。

他懷裏的女人也看過去,不過也沒覺得有什麽,很快又收回目光,繼續去和席骞說話。

遠處場子裏的音樂隐隐傳來,女人壓低了聲音,也聽不出在說什麽了。

席骞悄無聲息地放下搭在對方腰上的手,抄入了口袋,又低頭避開尤妍的眼神,去敲了敲煙灰。

尤妍腦海裏怔怔地飄過了一個畫面,今年除夕夜,兩人在蘭江長廊上散步時,他說的,追不到她,就繼續一個換一個。

反正他只愛她,得不到,就恢複原來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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