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行刺
夜裏賞玉蘭,亦是蘭館的特色之處。蘭館各處樓閣之上,燈火燦若星辰;花樹林中,每隔幾步便設有燈籠,又兼有溫池湯苑,可邊沐浴邊賞花,亦是樂事。
初華用袖子掩着,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對暮珠說,她想睡了。
暮珠拿她沒辦法,只得帶她回房中歇息。
初華知道暮珠最近又看上了那個衛國王子,一心想豔遇,恨不得丢了自己這個大包袱。果然,初華躺下之後,沒多久,暮珠就不見了蹤影。初華确定無人打擾,爬起來,換上一身黑衣。
蘭館的守衛,比湯苑的守衛少多了。并且廷尉認為那刺殺是沖着皇帝去的,齊王的宮室,守衛并不算嚴密。
初華在百戲班裏學了一手爬竿行走的絕技,翻牆上梁,從來不成問題。供齊王暫居的宮室并不大,初華看到一名宮人端着藥從庖廚裏出來,尾随其後,果然,沒多久,就找到了齊王的寝殿。
門外的侍衛正在交接,初華趁着他們說話閑聊,打開一扇窗,溜了進去。
殿中燈火十分昏暗。初華小心翼翼,繞開各種可能會發聲的地方,腳踏在絲毯上,無聲無息。
層層的幔帳低垂着,給了初華絕佳的隐蔽機會。殿內的宮人不多,隔着一層輕紗,初華看到兩三名宮人立在床前,床上,一個女人背對着這邊,正在服侍齊王喝藥。昏黃的光照下,初華看到齊王的額頭上雖纏着布,臉依舊白而紅潤。
他似乎嫌藥苦,喝了兩口,擺擺手。
“下去吧。”女人将藥碗交給宮人,聲音柔軟。
宮人們行禮,紛紛退下。
未幾,殿中安靜下來。
齊王“哼”一聲:“什麽藥這麽苦,庸醫。”
女人勸道:“大王,良藥苦口。”
“孤無病。”齊王說罷,看着女人,招招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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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走過去,齊王注視着她的臉,嘆口氣:“那日我在殿上看到中山王,險些以為看到了她。”
“大王莫在胡思亂想。”女人道。
齊王笑了笑,伸手,将她衣帶扯開。女人身上的衣服褪下,落在腳上,露出豐腴有致的身體。齊王欣賞地看着,摟過來,将手放在女人的胸前。
“大王……”女人嗔道。
齊王放開她,躺下去:“來。”
女人停頓片刻,光裸着身體,跪在齊王身體,替他寬衣解帶,然後,俯下身去。
細細的吮吸之聲,伴着齊王的粗喘,雖隔着紗簾,卻真切得很。初華看到齊王的手抓着女人的頭發,似乎十分享受。
初華雖未經事,卻也知道他們在做什麽,羞臊得耳朵燒灼,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過了還一會,齊王将女人壓在身下,行起事來,動靜更大。初華心裏又無奈又急躁,這兩人這麽折騰,她何時下得了手?齊王老淫棍,不是說重傷麽,死到臨頭還要演活春宮。
僵立之餘,初華忽然想到那日的湯苑。紗簾那邊赤條條糾纏翻滾的兩人,自動變成朔北王和侯夫人……如果自己不曾打擾,那麽……初華腦海中滾過朔北王裸身的樣子,臉突然變得更燙。
正當她胡思亂想,突然,齊王粗喘了幾下,沒了動靜。
呃?
初華再瞥去,卻見他躺在榻上不動了,片刻,女人披衣起身,喚人盛水進來,為他擦拭身體。初華連忙隐蔽,心中卻納悶不已。這麽快麽?她從前聽男人們得意地說什麽大戰三百回合什麽的,還以為怎麽着也要個把時辰啊……
但是此時,時機來了。
女人服侍齊王睡下,未幾,殿中沒了動靜。
初華查看了一下,這寝殿之中,齊王睡在榻上,榻前有三道紗帳,還有一道屏風。守夜的內侍在屏風外,唯一的障礙是那個女人,但如果下手利落,初華也完全能夠将齊王了結。
她平心靜氣,等了許久,直到聽見了齊王輕微的鼾聲,她才從腰間緩緩地拔出匕首來,短小而銳利,暗光清冷。
初華無聲地撥開紗簾,慢慢接近。
齊王在榻上睡得很沉,女人睡在一旁,全然無所防備。
初華沒殺過人,但她練習過。她幫着屠戶殺豬殺羊,知道一刀割了喉嚨,他們或許會掙紮,但連叫喊的機會都不會有。
祖父。
初華心裏念着,滿腔仇恨化作力氣,舉起刀……但就在這時,她看清了女人的臉,愣住。
她看起來不算年輕,但保養得很好,那眉眼,竟與她和睿華有幾分相像。
初華睜大眼睛,她……
就在這一晃神的功夫,女人忽而睜開眼睛,驀地看到榻前立着一個身影,大聲尖叫:“有刺客!”
初華大驚,見齊王也醒轉,忙轉身就跑,靈活地蹿出紗帳,躍出窗臺。
奔到庭院的時候,已經有侍衛看見了她,初華,才爬上樹去,“嗖”一聲破空而來,一支箭釘在了樹幹上。初華不敢停留,順着大樹上牆,一躍而下。
“刺客在那邊!”有人看到,大喝一聲。
可惡!初華離開宮牆,拔腿就跑,但跑了一段,不但沒把追兵甩掉,反而腳步聲更緊。眼瞅着近了,初華心中一橫,扔出兩枚霧丸。
“嘭”一聲,霧丸炸開,瞬間化作一片迷茫,将追兵阻隔。
一片咒罵聲在身後響起,初華不敢停下,徑自朝樹林裏跑去。月色下,樹影稀疏,一條窄窄的小鹿蜿蜒往前,不遠處,一座宮室明燈高照。突然,初華感到身後冷風襲來,未及反應,已經被一人重重撲在地上。
“放……嗚嗚嗚嗚!”初華用力掙紮,嘴巴卻被捂住。
“想活命,就別出聲。”一個低低的聲音道。
心神俱震。
這個聲音她認得,是朔北王。
*****
苑中報警的雲板之聲大作,羽林中郎将曹瓘火速趕到。他詢問了刺客逃走的方向,思索了一下周邊地勢,沉聲道:“刺客未走遠,搜!”
人馬紛紛,苑中的禁軍守衛本已加強許多,這邊一響動,各處都調集起來,驟成網絡。齊王宮室的四周,燈火通明,水洩不通。
曹瓘命令軍士細細搜索,不可遺漏任何一處。離齊王宮室不遠,有一座宮室,名曰含宵宮,與青蘅宮僅一林之隔。
“将軍,那是朔北王的宮室,你看……”副将猶疑地說。
曹瓘看着那邊,亦有些猶豫,但想起那日皇帝的話,心一橫:“搜尋刺客,事關重大,陛下有令,情急之時禁軍有先斷之權,無論何人不得阻撓。”
副将應下。
*****
初華被朔北王帶進宮室裏的時候,仍有些恍惚。
他們是從一處小門進來的,沒遇到什麽人。但初華知道這是元煜的宮室,因為,她看到了元煜的随侍。
她也知道自己是被抓了現行,才進殿門,就連忙拔出匕首,退到牆角,盯着元煜。
元煜看她一眼,目光譏诮,這時,田彬進來,低聲對他說:“殿下,禁軍來了,怕是要搜宮。”
初華心中一驚。她已經聽到嘈雜的人聲正傳來,脊背上不禁出了一層冷汗。沒想到那些禁軍被驚動之後,竟會這麽快地追緝起來,方才若不是朔北王,自己如今已經被擒獲了也說不定。
她下意識地看看自己身上,為了刺殺方便,她穿了一身輕便的黑衣,這是正經的刺客裝束,若被看到,只怕無論如何躲不過,得趕緊想辦法……
“抱歉。”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元煜道,“我這宮中的衣服,不是太大就是太次,沒有你合穿的。”
初華噎住。
“不過,”他微微停頓,似笑非笑,“王侄若肯犧牲一二,也未必過不得關。”
*****
火把光照将含宵宮的宮門照亮,內侍将宮門打開,看到禁軍這般架勢,很是不高興。
“朔北王正在歇息。”他說。
曹瓘上前,道:“刺客逃逸,我等奉皇命追緝,親貴不避。”
內侍還想再說,一個聲音傳來:“何事?”
曹瓘訝然望去,卻見是朔北王的侍從田彬。
內侍上前,将曹瓘來意禀明。
曹瓘道:“田都尉,我等秉公行事,還請見諒。”
田彬看着他,道:“既是秉公行事,我等是為不妥。不過殿下宮中有貴客,他最惡驚擾,還是不必搜了吧。”說罷,上前低聲道,“曹将軍也知曉殿下脾氣,要是将他得罪了……”
不能搜?曹瓘警覺,立刻擺出一副鐵面無私的神色,“陛下有令,非常之時,不得放過任何去處,還請通融。”說罷,無視田彬面色鐵青,率軍士徑自入內。
含宵宮不大,曹瓘命人分頭搜,自己直撲內殿。殿門掩着,雕花窗透出光照來,曹瓘心裏打着鼓,卻藏着幾分興奮,如果真的在朔北王這裏搜到可疑之人,那……曹瓘在殿外高喊一聲:“羽林中郎将曹瓘奉皇帝之命,捉拿刺客!”說罷,徑自沖入殿內。
外面突然呼啦啦進來許多人,榻上的二人顯然猝不及防。
“無禮!”朔北王衣衫寬松,忙用薄褥将榻上那人掩住,冷着臉站起身來,喝道,“誰許爾等進來的!”
曹瓘初進來看到榻上光景時,已經覺得不對,待得看清,更覺得腦袋“嗡”了一下。
榻上,中山王僅着裏衣,半卧而起,看着他們,目光冷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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