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平叛

內侍急忙上前查看,卻見那犬兒腿蹬了兩下,即氣息全無。

“是毒,茶湯中有毒!”內侍慌忙道。

殿中衆人俱是面色劇變。皇帝看着那地上的茶湯,面色震驚而陰沉,未幾,看向溫夫人。

“不是……不是我!”溫夫人驚慌失措,“陛下,這茶湯是妾從宮人手中接過來的……”說着,她急忙望向旁邊,方才遞給她茶水的宮人卻已經不見,溫夫人的臉登時灰敗。

皇帝即刻叫來侍衛,喝令道,“将太後宮看好,方才這殿中的所有人,一個不許出去!”

溫太後聽得這話,看到侍衛呼啦啦地進來,她自己的訛人都被羁押起來,亦是驚惶。大殿中亂成一團,溫夫人哭成淚人一般,只知道向皇帝哭訴;大皇子也被這場面吓得哇哇大哭,手足無措。溫太後看着他們,一口氣上來,恨鐵不成鋼。

“陛下,”她對皇帝道,“這殿中的都是我身邊服侍多年的老人,忠心耿耿,斷不會害陛下。那下毒之人,定然是外頭來的!”

皇帝冷笑,眼底帶着紅絲,目光淩厲:“阿淵還是朕親生的,如今都知道向着別人了!”說罷,哼一聲,拂袖而去,“一個也別放過!敢走出這大門的,格殺勿論!”

溫太後定定立在原地,看着皇帝出門。

“姑母……”溫夫人拉着溫太後的袖子,慌道,“陛下……陛下不肯讓阿淵當太子了……”

溫太後不耐煩地将她的手甩開,唇邊慢慢浮起一抹冷笑。

*****

太後宮裏雞飛狗跳,鬧了整整一日。不久,程進領着人将太後宮膳房的十幾人捉拿。拷問下來,一名宮人供認,那下毒之事,是她一人做下,原因是她的姐姐前番慘死于宮獄之中,她心懷怨憤,便往皇帝的茶湯裏添了毒。

那宮人招認畫押之後,就撞牆自盡了。

可皇帝并沒有就此放過,膳房連同太後殿中伺候的幾十人,皆以失職獲罪,輕則杖責,重則處死。

剛剛因為收複失地而有了些喜氣的宮廷,又因為這樁事而變得人人自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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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南方,戰場上的形勢漸漸扭轉。叛軍失了糧草,又沒了吳國的兵器,士氣大挫,失利頻頻。

朔北軍經洛陽南下,一直按兵不動的齊國、中山國、衛國以及江淮諸國亦派出援軍,與朝廷會師,不到十日,讨逆聯軍就破了梁國,夾擊越國,進逼楚國。

前方的捷報頻頻傳來,京畿大振。百姓們原以為兵災難免,如今聽聞平叛,皆喜不自禁,焚香禱告,殺牲酬神,還有人做了朔北王的泥塑和畫像擺在家裏,消災鎮宅。

相比民間的歡欣鼓舞,朝中卻平靜許多。

平叛聯軍勢如破竹,看這情形,過不了多久,越國和楚國都會被攻下,平叛大局已定。

大捷是好事,不過一扯上了朔北王,衆人心知肚明,便也不敢提許多了。有大捷便有慶功,太常卿和宗正俱是圖騰都曾問過郭越,朔北王打不打算回京城。

郭越心中苦笑,他知道他們這麽着急是為哪般。

元煜要是回來,朝中少不得準備儀仗,操辦迎接之事。按照往常的例子,主帥凱旋回京,要在城門上奏得勝樂,皇帝還要親自加封。什麽事該如何辦,按什麽等級,都有講究,在行禮之前必定要早早拟好。可是如今狀況,別說朔北王三字,就連平叛得勝的事,都沒有人敢在皇帝面前提半句。

太常卿和宗正,其實是巴不得元煜不回京,省得觸那一身晦氣。

正當衆人不知所措,皇帝忽然令太常卿和宗正入見,問起了大軍凱旋之事。

“朝廷平叛,諸王押解回京,乃是大事。”皇帝緩緩道,“洛陽太守陳蒙,苦守東都,當記首功;齊王、中山王、衛王等,出兵勤王,亦是大功。”說着。他停了停,将目光在朝堂上環視一圈,淡淡道,“還有朔北王,南下讨逆,忠心可表。便按慣例,将他們召入京中,朕要在皇宮設宴慶功,賞賜功臣。”

皇帝自己開口,太常卿和宗正都送了一口氣,唯唯連聲。

皇帝神色平淡,又吩咐了兩句,讓他們下去。

腳步聲離開,殿上安靜下來。未幾。,一名內侍匆匆進來,向皇帝行一禮,耳語兩句。

皇帝目光凝注,未幾,道,“你确定?”

內侍答道:“确定。小人都打聽清楚了,朔北王近來無論到何處,都帶着她。而且據說,她就是中山王的妹妹。”

“中山王的妹妹。”皇帝微微眯起眼睛,想起來前不久他過目的請封奏章,露出微笑,目光深遠,“她叫初華,是麽?”

*****

冬天臨近,南方亦寒風瑟瑟。

楚都彭城,幾十萬大軍陳兵城前,楚王知曉大勢已去,拔劍自刎。

楚王子稱不欲民人受難,獻城投降。

可當降書送到營中的時候,王師的主帥龔銘看過,臉上卻有些閃爍之色。

元煜接過來看,只見那上面言辭懇切,乞降之主,卻并非皇帝,而赫然寫着“朔北王殿下”。

帳中衆人暗自相觑,有些微妙的氣氛。

元煜卻是一笑,看看龔銘,道,“雕蟲小技罷了,妄想隔閡你我,臨死一搏。龔将軍乃是明白之人,想必不會中這小人奸計。”

龔銘豈能說個不字,忙道,“殿下此言甚是,楚國戰敗已成定局,任他如何翻覆,亦不能逃脫罪責。”說罷,令軍士即刻攻城。

楚王子大驚,連忙帶着侍衛從地道逃走,卻被城外的軍士截住,當場格殺。

城中的守軍早無鬥志,開了城門獻城,大軍沖入城中,直搗王宮,拿了楚王家小,以及逃亡至此的梁王和越王。

龔銘手下的軍士,許多人在先前連吃敗仗,被叛軍追打得丢盔棄甲,苦不堪言,如今一朝得勝,便起了洩恨的心,沖入王宮和民宅燒殺擄掠。

元煜得報,即刻令軍士阻止,兩邊在大街上對峙,劍拔弩張。

“幹什麽幹什麽!”将官趕到,對手下軍士喝道,“為何聚衆滋事?!”

“将軍!”王師的軍士看見龔銘來到,怒氣沖沖地嚷道,“朔北軍欺人太甚!”

“我等弟兄死了多少,都是這些叛賊害的!”

“就是!如今我等得了勝,爾等反倒幫起了叛賊!”

田彬攔着自己這邊的人,聽着那些軍士罵罵咧咧,氣不打一處來。

同是官軍,平日不覺得有何差別,一起做事就能看得明明白白。田彬恨恨地想,軍紀渙散,無法無天怪不得開戰不到半月就差點丢了東都。

正待回罵過去,前方突然傳來一陣喧嘩之聲,卻見是元煜和龔銘都來了。

聽了雙方的禀報之後,元煜看向龔銘,似笑非笑,“叛黨已經羁押,這城中剩下的都是平民,萬一傳出官軍打劫的名聲,只怕有損天威。”

這話裏軟中帶刺,龔銘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這些軍士,往常在京畿都是縱慣了的,自己一手帶出來的人總要維護着些,往常有些違法之事,他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如今遇到這位殿下,可不是自己說了算的時候。

“弟兄們也是義憤,失了章法。”他幹咳兩聲,即刻正容喝道,“都給我回去!光天化日私闖民宅,軍法何在!王法何在!”

衆軍士聽得他這般一吼,雖不情願,終還是乖乖列隊,被将官帶走。

不遠處,兩名軍士帶着一個神色驚疑不定的人過來,元煜看去,只見他穿着官服,卻衣冠不整,臉上也帶着青紫,一看就知道方才與人動了手。

“殿下,”軍士道,“方才有人劫掠民宅,此人去勸阻,被打了。”

元煜看着那人,那人也看着他,雖小心,卻目光倔強。

“你是何人,姓甚名誰?”元煜問。

那人道:“我乃彭城府府吏,姓葛名昆。”說罷,似乎猶豫了一下,朝元煜拱拱手。

元煜颔首,讓軍士去請軍醫來,給他醫治。

“彭城府中還有多少府吏?”他問。

葛昆沒答話,警惕地看着他。

元煜看着他的神色,忽然想起了另外一個人,不禁笑了笑。

“你不必驚慌,去告訴那些府吏,城中一切照舊,他們可回到官署中維持日常庶務,不但俸祿照發,每人還配上兩名軍士護衛。”末了,元煜道,“就說這是朔北王說的,如有不實,便來找朔北王。”

說罷,他讓手下将官将此事安排下去,低喝一聲,策馬而去。

田彬跟在他身旁,未幾,回頭,毫不意外地瞥見那人驚愕的神色。再看看龔銘,那一臉心不甘情不願又只得照辦的模樣,真當解氣。

心中驕傲萬分,這世上,若說誰能耍威風耍得趾高氣昂又能收服人心,那就是他們殿下啊!

元煜卻沒有再管許多事,一路奔馳出了城,回到大營。

“可有什麽信件?”他問侍從。

侍從知道他問的是什麽,道,“禀殿下,今日還沒有。”說罷,讪讪地補充道,“殿下,我等行軍乃是機密,上回給使者留的去處,還是洛陽。”

元煜想起來,确是如此。

“此後行軍不是機密了,信函一律送到大營來。”他吩咐道。

侍從應下。

元煜将左右摒退,在榻上坐下來,靠着憑幾,忽而覺得這帳裏空空的。唇上的傷口早就好了,可他還是習慣地用舌尖舔了舔。

心不禁神游,那只小獸,現在在做什麽?

*****

中山國的王宮裏,初華正在給睿華演示新制的小丸,突然,鼻子癢癢,哈啾打了個噴嚏。

“怎麽了?”睿華問,“着涼了?”

初華忙搖頭:“不是。”

睿華看她确實無恙,微笑,看向她手中的小丸,“你方才說,這個要怎麽用?要點火?”

“正是。”初華回神,接着道,“這是為夜裏特制的,你看這根線,就是藥引子,點着了,看它要燒到盡頭,就對着敵人抛出去。”

“為何是夜裏?”一旁的曹女史好奇地問。

“逃命啊。”初華一本正經道,“如果夜裏逃跑,後面有追兵咬着,這可有大用處。”

曹女史露出懵然的神色,另一邊的暮珠啼笑皆非,小聲嘟哝,“瞎操心。大王哪裏用得着夜裏逃跑,以為是你麽……”

睿華卻忍俊不禁,道,“如此,試來看看。”

初華得了他的鼓勵,興致勃勃。先将引線點着,火花嘶嘶地燒起來,未幾,初華用力扔出去,只聽“啪”一聲猛響,火光爆開,衆人都被吓了一跳。

“喵!”将軍一下蹿到睿華的懷裏。

初華看着那騰騰的煙氣,忙讓侍婢扇風,将它扇走。

“看見了麽。”她得意洋洋道,“這響聲和火光,能把敵人的馬驚得發癫;這濃煙,能讓敵人暫時看不到你。”說罷,她遺憾地說,“我往裏面添一些迷藥,應該能夠藥倒一片,可惜,無人願意讓我試試。”

說這話的時候,她身後的幾個內侍和宮人神色微變,目光戚戚然。

暮珠不以為然,道,“這小丸有個不足之處,要是用的時候風向是朝着自己的,可如何是好。”

“怎麽會,”初華道,“我用過那麽多次,從來沒被風吹回來過。”

“萬一呢。”

“傻子才有萬一。”

“你說什麽……”

這兩人近來每日以鬥嘴為樂,睿華無奈地笑笑,看曹女史一臉想勸又不好勸的樣子,剛想說什麽,卻見一名內侍匆匆走過來。

“大王。”他行個禮,将一卷诏書呈上,“這是剛剛送到的。”

睿華訝然,将诏書接過來。

“這是何物?”初華瞥見,停下嘴仗,湊過來。

“陛下的诏書。”睿華将上面的字看完,淡淡道,“朝廷平叛得勝,陛下要慶功,诏我上京。”未幾,他看看初華,“你也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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