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壽宴(三合一) (1)
屋外,小鹂聽着屋裏的動靜,總算是放下心來,一擡頭,見喜鵲匆匆領着一個老大夫過來,忙攔住了兩人,将喜鵲叫到了一邊去,悄悄耳語幾句。
喜鵲聽罷,也是臉一紅,好說歹說,拉着老大夫走了。
老大夫一臉莫名其妙,還不死心的問喜鵲:“姑娘,可是老夫要價過高?沒關系,看在晉王的面子上,老夫可以适當少要些……”
兩人好說歹說才将老大夫勸走。
起身的時候,已是傍晚。
徐述穿戴完畢,一頓飽食餍足,滿面春風地出了門,問:“那兩個美人呢?”
“回王爺,還在暖閣裏候着呢,可要将她們叫過來?”書彥小心問道。
徐述就有些意興闌珊,說道:“罷了,就将她們安置在安心院罷。”
說完又吩咐銅錢,“去賬上支十兩銀子錢,去樊樓定一桌子席,快去快回。”
“王妃最愛吃樊樓的孔府宴了,還是王爺疼王妃。”銅錢笑嘻嘻道。
“促狹鬼,還不快去!”徐述笑罵道。
銅錢一溜煙兒跑了。
完事後,沈曦就躺在床上閉眼假寐,懶懶的不想動,到了晚上銅錢捧席回來,聞着外頭的香味兒,還真有些餓了。
小鹂伺候沈曦穿上了衣服,笑道:“王妃不必出去了,王爺吩咐人将晚膳端到卧房來,待會兒就在卧房吃。”
“那成何體統?”沈曦說着,就要出去阻止,只是腳一落在地上,她就覺得腰腿酸軟的緊,軟軟的倒在了小鹂的懷裏。
小鹂紅着臉,憋着笑道:“王妃還是聽王爺的吧。”說着意欲将她扶到一側的梳背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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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沈曦一想到剛剛兩人在這個椅子上……就忍不住耳根發燙,揉了揉自己被咯的有些疼的膝蓋,指着一邊說道:“去那邊。”
小鹂将她扶到了一側的美人榻上。
須臾,婢女們捧着金盞牙盤魚貫而入,将飯食擺在了沈曦面前的食案上。
徐述擦着手從淨房出來,笑吟吟的揮退了衆人,徑直坐到沈曦一邊,去揉她的膝蓋,“可還疼?”
“別動,要吃飯了。”沈曦不好意思道。
徐述低低一笑,卻也未再動手,伸手替她夾了筷子蝦仁和乳豬肉,又親自舀了半碗粥端到她的手中。
沈曦自覺賢惠,也不能落下,給徐述夾豆芽菜,鴨炙和青椒炒雞蛋。
一頓飯,兩人邊對視邊夾菜邊吃着,別提多甜了。
一時飯畢,徐述取了書在一旁翻看着,忽而想起一事,問道:“臨安長公主的壽辰是不是快到了?”
“你連這都記得?”
臨安長公主的壽辰在下月初二,還有二十來天,沈曦本是準備過幾天再說,沒想到徐述倒是先提起來了。
兩人說起禮物來,沈曦考慮到晉王府也不是什麽富貴人家,便說道:“不是整十的壽辰,外祖母不喜歡鋪張浪費,盡個心意就成,左右她也喜歡你的緊。”
徐述笑道:“那不成,長公主既喜歡為夫,為夫怎能令她失望?你放心好了,”他點了點沈曦的瓊鼻,“我省得,不會太過奢侈的,也能盡一片孝心。”
沈曦方才放下心來。
秦國公府。
沈凝霜回西院時,天色已晚,曾氏在燈光下打絡子,見女兒回來,忙放下手中的針黹,笑着迎上來,“怎的回來的這般晚,我叫婆子在竈上給你煨了一鍋魚片粥,還做了你愛吃的紅豆糕,等會兒叫她給你端上來。”
沈凝霜剛參加完侍中府上方三小姐的生日宴,宴會上沒怎麽吃,餓得很,但還是搖頭道:“只要魚片粥,紅豆糕先不吃了。”
曾氏看着沈凝霜日漸消瘦的小臉,心疼道:“孩子,你看看你瘦的,這也不吃那也不吃,會将身體熬壞的。”
紅豆糕太甜,沈凝霜是怕吃多了會胖,她本就是寡婦不好嫁人,若是容貌再落了下乘,那一輩子可就完了,就堅持道:“娘放心,女兒自有數。”
沒奈何,曾氏只能命婆子照做。
不多時,婆子将魚片粥呈上來,曾氏沒用膳,這會兒陪着女兒一起用,問道:“今日與方家的幾位姑娘玩的可還愉快?”
方家二小姐脾氣差性子急那是人盡皆知,不過倒是有個弱點,那就是愛財,沈凝霜若不是送的禮物夠精致,怕是連門都不會讓她進。
面上卻道:“二小姐純真,三小姐溫婉,都很好相處。”
“那就好,”曾氏放了心,将自己碗中的魚片盡數夾到沈凝霜的碗中,“若是兩位小姐能替你介紹一門好親事,就是脾氣嬌縱些,也無妨了。”
說到這裏,又嘆一口氣,“都是娘不中用,娘是個寡婦,外頭人看在你大伯的面子上,逢年過節還能給娘下個帖子,可那些貴女的邀約,娘卻是有心無力,只能叫你抛頭露面,自個兒去争。”
曾氏性子軟弱,和沈凝霜大相徑庭,沈凝霜自小掐尖要強,想要最好的,可惜遇人不淑,好容易逃脫苦海,離開蘇州後又成了嫁不出去的寡婦,曾氏出不得門去,只能憑女兒自己去為自己争取,這一點她深感愧疚。
“對了,下個月臨安長公主的壽辰就要到了,你到時候可一定要和曦姐兒一起去,曦姐兒心眼好兒,長公主又偏疼她,你若是能得長公主的青眼,到時候必定親事不愁了。”
“說到曦姐兒,今日她不知從哪兒得了兩匹好緞子,還給娘送了過來,這真是個孝順的孩子,我看那匹紅絲繡極襯你的膚色,特特留了準備給你裁一件褙子,你待會兒瞧瞧合不合心意……”
曾氏絮絮叨叨的說着,絲毫沒有注意到沈凝霜的面色已變。
用完晚膳後,沈凝霜回了房,莺兒将曾氏說的那匹紅絲繡端過來給她看,剛放到桌上,就聽沈凝霜忽然說:“扔了。”
莺兒一怔,“姑娘,這緞子多好,為何要扔呀?”
沈凝霜低頭繡着帕子,頭擡也未擡,淡淡道:“哪有這麽多為什麽,叫你扔你扔就是了。”
莺兒不敢置喙,走到門口,沈凝霜又叫住她,囑咐道:“別叫太太知道。”
“是。”
莺兒點點頭,轉身走了。
日子匆匆流逝,平靜而随和。
沈曦沒了顧慮,見自個兒夫君自然便是哪兒哪兒都好。
說來也是奇怪,自嫁給徐述後,也沒再做那夢了,她就将那夢完全抛之了腦後。
近來朝中也不太平,新太子妃是個平平無奇的小官之女,齊王妃那卻是勳貴之後,皇後與太子近來也是愈發瞧着齊王母子不順眼,逮着機會就給兩人下絆子,景文帝約莫也覺得在太子妃一事上對太子有愧,對于殷淑妃的哭訴,也就睜一只閉一只眼了。
皇後倒也未厚此薄彼,自己不痛快也不要旁人痛快,幾個親王都收到了她賞賜的“禮物”,在王府中與王妃們鬧得不可開交,竟只有晉王府,一片安寧。
徐述将兩位美人好生安置在了安心院中後就未曾留宿過,皇後也不知怎麽得到的消息,将沈曦叫到宮裏好一番訓斥,無非便是責備她善妒,不過次次都被趕來的臨安長公主救下。
景文帝尚未登基時就承蒙臨安長公主關照多年,兩人雖無血緣關系,感情卻甚是深厚,有這麽厚的一個後臺撐腰,連皇後都難奈沈曦何。
一招不行,皇後自然還有後手,待沈曦出宮後立即就吩咐了太子,太子第二日就将吏部近三年來文官考課的記錄翻找出來叫徐述逐一核對,還不許旁人插手。
不過這些事,徐述并未告訴沈曦,只是回來的時間比平常晚了一刻,出門的時候早了一刻而已。
沈曦倒是問了幾句,徐述不想讓她擔心,就推脫說近來吏部要對官員進行考核,事多,沈曦覺着她不懂,便不再多問。
好容易太子和皇後消停了,到臨安長公主的壽辰,已經是半個多月後。
這段時間兩人如膠似漆,早晨徐述倒是早醒去練拳了,沈曦卻起晚了,賴在床上不想起來,只覺得腰也酸腿也軟。
正一邊和周公做着鬥争,那廂喜鵲匆忙進來,禀道:“王妃,二小姐過來了,您快起來吧?”
“霜姐姐?她過來做什麽?”這下沈曦醒了,忙将褙子套進去。
沈凝霜由小婢女延請着進來,徐述怕吵着沈曦,便在書房的院子裏練完了拳才回來,出來的時候正好碰見沈凝霜。
徐述短衣短褐,迎着光從裏頭走出來,面上還帶着幾分薄汗,精壯有力的手腕和白皙的小腿露出了一大截,看得沈凝霜慌忙背過身去。
“二姨怎麽有空過來?”徐述神色未變的放下了衣衫。
沈凝霜經婢女提醒,這才紅着臉轉過身來,小聲道:“剛剛馬車走到崇義坊就壞了,想着興許你們還沒走,就想過來搭個順道兒的車……沒有提前知會曦姐兒,是凝霜唐突了。”
徐述“嗯”了一聲,用巾子擦了擦臉上的汗,對書彥說道:“将二小姐迎到花廳去。”轉身去了清心院。
沈曦正好也穿戴完畢,說道:“二姐姐來了,我得先去看看她。”
她走的匆匆忙忙的,差點絆倒,還是徐述眼疾手快拉住了她,“慢點兒。”扶着腰将她扶正,“待會兒小心些。”
話對着沈曦說,眼神卻看向喜鵲。
喜鵲會意,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
沈曦嬌嗔一聲撥開他的手,“知道啦。”
待去了花廳,沈凝霜說明來意,沈曦倒是未多想,兩人喝了一會兒茶後,外頭管家就說可以上路了。
沈曦與沈凝霜一道坐在馬車裏,徐述近些時日身子好些了,便騎馬跟在兩人的馬車旁,因今日不是旬假,故而徐述還需應卯,這會兒他先送姐妹倆到臨安長公主府,争取中午的時候早些下衙。
徐述今日特意換上了一件紫衣,領口與袖口繡着滾了邊的竹葉,他雖多病,自去歲病好後卻一直勤加練習健體拳,身子倒是結實了不少,寬肩窄腰,身形颀長,腰背挺直,側影輪廓分明,偏他皮膚又有着尋常武夫沒有的白皙,自馬車中遠遠看去,道是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也不為過。
沈曦挑着簾子,眼光不由自主的就從一旁的商鋪掃到了徐述身上。
徐述似是有所察覺,轉頭一瞧,兩人目光相對。
沈曦杏眼眨巴眨巴,雪腮旁慢慢暈染開一絲紅暈,她忙垂了眸子,可沒一會兒,又忍不住擡頭,徐述卻仍在瞧着她,眸光含笑,溫柔似水,心口像是咬了一口窩絲糖的感覺,甜甜蜜蜜,叫人舍不得一口咬下,又忍不住想再吃一塊。
她這是怎麽了?
沈曦一陣恍惚,趕緊放下了手中的帏簾。
半垂的簾子迅速掩過男人清俊的面容。
一雙手忽而搭上了沈曦的肩膀,沈凝霜笑道:“曦兒,你與晉王可真是恩愛。”
沈曦垂着頭,小聲道:“二姐可別取笑我了。”
想到前些日子回秦國公府時曾氏的囑托,遲疑了片刻,方才說道:“二姐姐,你覺得我二表哥這人如何?”
鄭家除了鄭慕蘭一個女兒,還有三個兒郎。
沈曦的大表哥已娶妻,如今長子都能賣醬油了。
二表哥倒是喪妻兩年至今未娶,三表哥玩心甚重,沈曦問過鄭慕蘭,鄭慕蘭說他目前未有娶妻之意。
那鄭家三個兒郎,也就只有她的二表哥合适了。
只不過她的二表嫂去前留下了一個小侄子,沈曦不知沈凝霜願不願意。
“……庭兒今年三歲,可是十分孝順聽話,外祖母很疼他。”庭兒是小侄子的乳名。
沈凝霜似是有些熱,用帕子按了按額角,說道:“這事兒還不急,以後再說吧。”
沈曦只得住嘴。
到了公主府後,沈曦與沈凝霜便下車了,徐述指揮着書彥将禮物跟随管事搬進府裏去,語氣十分随和,待他走後,管事對着沈曦姊妹兩人嘆道:“王爺當真是儒雅随和,怨不得咱們老夫人喜歡,王妃當真是覓得了良緣。”
良緣這兩個字,沈凝霜都不知道聽過幾回了,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人人都說沈曦嫁的好,可徐述分明是個不受寵愛的王爺,拿着那些微薄的俸祿,這就是嫁的好麽?
聽說皇後原本意欲冊沈曦為太子妃,可沈曦卻偏要嫁給徐述,依着沈凝霜看來,能嫁給太子這般位高權重的人物才是嫁的良人。
當初孫榕待她不好麽,也是極好的,甚至比徐述還要溫柔親密,可後來還不是章臺走馬、夜夜不歸,随意□□打罵于她?
男人,就沒幾個好東西。
自然,沈凝霜心中這般想,面上卻是不會說的,而是笑道:“前些日子娘也在我耳邊念叨,說曦姐兒能嫁給晉王,那是天定的良緣,日後妹妹可還有好日子享呢。”
沈曦只紅着臉兒不說話。
兩人進去後見了臨安長公主,将禮物奉上,沈曦親手繡了個金絲攢牡丹的荷包,眼巴巴的在外祖母身旁湊趣,徐述則奉上了一扇白玉雕松鶴延年插屏,插屏裏的畫也是他親手畫的,臨安長公主喜歡的愛不釋手。
沈凝霜知道臨安長公主喜歡古物,便特意送了不少的珍稀古玩,甚至連沈曦的每一位小侄子小侄女都收到了喜歡的禮物,一碗水端的極平。
連一向對沈凝霜不冷不熱的臨安長公主都不得不感嘆沈凝霜會做人。
私下裏問沈曦,“你這位二姐婚事可籌算上了?”
沈曦以為外祖母是看上沈凝霜了,忙說好話道:“二表嫂這不是過世兩年了嘛,我瞧着二表哥與二姐姐也是極相配的,就是不知道外祖母怎麽想的?”
臨安長公主聽了眉頭一擰,“你可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竟打上你二表哥的主意了。”
頓了頓,又道:“不過外祖母可是有言在先,你二表哥若是喜歡,我也不反對,但你這個二姐姐,可不一定看得上你二表哥這個鳏夫喔。”
沈曦不解道:“不會吧,我二表哥脾氣好又顧家,若我是……我都想嫁給他。”其實是曾氏說的,覺着她這二表哥人挺好的,叫她多留意留意,給沈凝霜拉個線。
當時沈曦還以為是沈凝霜不好意思提才叫曾氏幫忙說的,沒想到今日偶然在路上閑聊,才發現沈凝霜似是不知此事。
臨安長公主嘆道:“你呀,心眼兒忒實在了,這保媒拉纖的活兒就像那繼室操持中饋一般,最吃力不讨好了,若是你二姐不提,日後你也不許再提此事,省的她再記恨你沒安好心,給她找了個帶男娃的鳏夫!”
沈曦暴汗,心道她問都問了,看樣子沈凝霜确實不大樂意,但也不至于記恨吧?但想到大明宮的賞花宴與徐述曾叮囑她的話,還是緘口未言。
臨安長公主又問起旁的,“晉王在那事上……可還行?”
去歲徐述上門提親的時候,臨安長公主還擔心徐述這身子骨不行,後來見他身子好些了,還是忍不住想再問問。
沈曦小臉騰的一紅,将臉埋到臨安長公主的懷裏,嗔道:“外祖母,你問這個做什麽!”
臨安長公主笑着将她拉起來,“我是你外祖母,又不是旁人,你羞什麽,快起來說說?都是多久一回,多久一次?”
沈曦忸怩了半天,才在臨安長公主的耳旁說了個數。
臨安長公主這才放下心來,又叮囑了些旁的事,不在話下。
轉眼就到了晌午。
大明宮朱雀門前。
沈明琰打馬下衙,剛剛走出官道,就見不遠處徐述和他的貼身長随站在一起閑聊。
他那長随眉飛色舞的,不時指點着身後的馬車,不知徐述跟他說些什麽,笑的他牙花子都一顫一顫的。
沈明琰眉一擰,就打馬走了過去。
徐述正在和沈明琰的長随閑聊,那長随也是個話痨,唾沫星子噴的到處都是。
“……我家世子為了長公主的壽宴可是費了不少心思,從一個月前就開始尋思了,長公主喜歡什麽他就去搜羅什麽……”
“哎,誰說不是呢,不好找!長公主啥好東西沒見過?不過王爺您可就不一樣了,長公主喜歡您和我家三姑奶奶,您就是送個棒槌給長公主,長公主也會說這棒槌敲的人舒坦,我家世子這裏……啧啧,就是送個金棒槌也不成。”
然而虛心求教:“王爺,您就教教我家爺呗,為了讨長公主歡心,我家也頭發都不知道掉了幾把,別看他不說,小的也知道,還不是為了那鄭家大小姐……”
“二牛!!”
二牛話還沒說完,就被趕來的沈明琰給打斷。
沈明琰隐約聽到了“鄭家大小姐”這五個字,當即就炸了毛,從馬上跳下來踹了他一腳,怒氣沖沖道:“現世報的玩意兒,舌頭不要過來爺就給你拔了!誰要你在這胡咧咧的!?”
二牛“哎呦”一聲差點搶在地上,踉跄着又從地上爬起來躲到徐述身後,“王爺救命,王爺救命!”
徐述攔着道:“明琰,有話好說,你打他作甚?”
沈明琰瞪眼道:“我教訓自家刁奴,與你無關!”
徐述沒說話,只笑吟吟的,看的沈明琰的臉又熱又燙,不自然的心虛。
“你笑什麽,有什麽好笑的?”
“見到明琰兄,自然心中高興,”徐述指着一邊帶着沈家徽記的馬車說道:“我适才聽二牛說明琰兄要去臨安長公主府,正巧咱倆順路,不若一道去?”
沈明琰不想要旁人知曉他對鄭慕蘭的心思,再者,徐述這厮滑不留手,狡猾的跟只狐貍似的,跟他說話他不自在。
當下只繃着臉沖二牛喝道:“蠢奴才,還不快敢馬!”扭頭上了馬。
徐述亦上了馬,兩人并肩走在官道上。
行至東市的一處糕點攤位前,徐述叫住了沈明琰,“明琰,你等我一等。”
沈明琰勒馬,見徐述下馬叫店家包了一份蓮子酥,說道:“曦兒說,上次在宮中吃的蓮子酥甚是酥脆香甜。”
沈明琰冷哼道:“讨好婦人的庶務罷了。”
心中卻想,徐述倒是慣想着妹妹,這一點還不錯。
徐述笑道:“并非是讨好,曦兒愛吃這蓮子酥,我為她買,她吃的開心,我自然也高興。”
沈明琰看着油紙包裏炸得酥黃的蓮子酥,皺了皺眉,“這玩意兒看起來就膩的很,女孩兒們都愛吃麽?”
“呦,這位爺,你可別不信,這一日來買某家蓮子酥的女客人可是能從東市排到西市,蓮子酥就是看着膩,吃起來卻又脆又香,不若某掰一塊給您嘗嘗?”店家笑道。
“那就多買些吧。”沈明琰說道。
“再裝三份,四娘和五娘也愛吃。”徐述補充道。
四娘和五娘是沈曦的兩個小侄女,鄭大郎的兩個小女兒。
買完蓮子酥,沈明琰的面色緩和了不少。
兩人走了一會兒,徐述忽而說道:“明琰,你聽沒聽過一句詩‘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注】
“沒有。”沈明琰是個武夫,大老粗一個,哪裏聽過這個。
“我年少時尤其喜愛永和宮旁的一株桃樹,花開時十分絢爛馨香,後來母妃見我總在樹下流連,不去讀書,便命宮人将這樹砍了,只剩一塊光禿禿的木樁和滿地的落英。”
寧嫔收養了一個罪臣之後,她覺着這不是上天賜給她的慰藉,而是景文帝對她的懲罰和嘲諷,徐述長到五歲時,但凡背不上一篇文章,便會被她打得鼻青臉腫。
還好,這樣的日子已經遠去了。
徐述偶爾也會入宮探望寧嫔,但兩人之間的情分,怕是還不如寧嫔身邊的宮人。
沈明琰聽了,眼中閃過一絲憐憫。
老實說,他雖疑心徐述心機深沉,卻也不得不佩服他在宮中被欺負壓迫這麽多年,還能表現的這般的溫和純良,若是真的,只能說明他胸懷寬廣,若是假的,那也是心思深沉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
畢竟能裝這麽多年,光是這份心性就令人欽佩。
自然,這份溫和有多少是僞裝的,還是本相如此,他暫時還無法揣度。
但不得不承認,徐述這番話,還是戳中了他的心窩子。
“桃花雖美,我一個武夫粗人,卻并非是個能養好花的好歸宿。”他嘆道。
“明琰此言差矣,”徐述悠悠道:“你說花不好養,那是因為沒有找對方法,譬如性喜陰涼濕潤的蘭花,你将它放置在那熾熱幹燥處,再好養活的品種也會枯萎。再者,你既已打定主意要養花,就得做好了養不活的準備。緣聚緣散是常态,畏首畏尾不敢下手,最終後悔的,可是你自己!”
最後一句話,猶如洪鐘般敲在沈明琰的心上,叫人心頭一顫。
說話間,兩人已經到了公主府前。
門口的老蒼頭一見徐述,立時笑呵呵的迎了上來牽馬,“王爺來啦,小的可等您半天了……”
一扭頭見到沈明琰,卻是吓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哎呦,世子爺您怎麽來了?”
沈明琰正要說話,徐述已開口道:“老丈,你先進去禀告,就說是本王來了。”
他附耳過去說了一句話,老蒼頭一臉為難:“這個……”
徐述從懷中拿出一塊銀裸子遞過去,老蒼頭立馬改口,眉開眼笑道:“好嘞王爺,小的這就進去禀告長公主和老爺,說是您來了!”
沈明琰問道:“你跟他說了什麽,為何還要給賞錢?”
徐述說道:“進去吧,再不進去待會兒可進不去了。”
說着當先走了進去。
沈明琰:“……”
好吧。
他将馬遞給一邊的二牛,也跟着走了進去。
正房中,沈曦和鄭慕蘭一左一右坐在臨安長公主身邊,一家人濟濟一堂,臨安長公主手裏牽着庭兒和小侄女含饴弄孫,好不歡樂。
正熱鬧着,就聽婢女來報,說是晉王來了。
沈曦一喜,臨安長公主觑了她一眼,笑道:“還不快請進來,看我們家這位表姑奶奶,等得都望眼欲穿了!”
沈曦大窘。
不消片刻,徐述便在婢女的延請下走了進來。
只是……等等,怎麽跟在他身後的,還有秦國公世子沈明琰?
徐述走了進來,叉手行禮,與臨安長公主恭敬的寒暄。
之後,便是沈明琰上前,衆目睽睽之下,沈明琰略有些不自在,剛剛要行禮時,臨安長公主卻是一擺手打斷了他。
“世子事務繁多,老身這也不是什麽整十的大壽,莫要耽擱了你的時間與事務,來人,送客!”
一番話說的客客氣氣,沈明琰無從辯駁,張了張嘴,還是低頭一禮道:“既如此,那便不打擾長公主了,禮物明琰已奉上,還請長公主不要嫌棄。”
臨安長公主點點頭,見衆人皆靜默不語,皺眉道:“說話,都怎麽了?”
徐述對沈曦使了個眼色,沈曦心領神會,試探着說道:“外祖母,我大哥其實不忙,我也多日未見他了,不如就叫他進來坐坐?”
臨安長公主哼道:“一桌子的菜都堵不上你的嘴,不許說話。”
沈曦只得閉上嘴巴。
眼看沈明琰就要走出院子了,鄭慕蘭忽然站起來說道:“祖母,叫秦國公世子進來罷。”
孫女親口求情,臨安長公主有些新鮮,“哦,蘭兒想說什麽?”
鄭慕蘭低聲在臨安長公主耳旁道:“祖母,世子這幾年一直上門來替您祝壽,您回回都婉拒了,卻也沒見他在外頭說您半句不是,光是這份孝心就十分難得了。”
“況,曦兒只有這麽一個親大哥……咱們公主府,終究不能伴着曦兒一輩子。”
鄭慕蘭的意思是,即便沈曦如今與公主府再要好,幾個表哥年紀大她不少,終究是隔了一層,沈明琰這人雖剛直了些,可卻是實打實的将沈曦當作親妹子,往後沈曦一旦在外頭受了委屈,徐述擺平不了的,還有沈明琰這個親哥哥,小兩口不至于孤立無援。
臨安長公主何嘗不知這個道理,只是她每次見到沈明琰,就忍不住想到薛氏,想到自個兒那早逝的女兒……
“罷了,夏嬷嬷,你叫他進來吧。”臨安長公主嘆道。
而沈明琰剛剛走出院門,又被人叫回來,很是疑惑。
臨安長公主神色淡淡,“既是家宴,大家都不必拘禮,人齊了便開席吧。”
沈明琰看向徐述,徐述嘴角一勾,“世子,請吧。”
沈明琰放下心來,下意識的又看了一眼鄭慕蘭,見她低眉順目的依偎在臨安長公主身旁,眸光一柔,遂也不再多想,坐下吃席。
一時飯畢,鄭渭夫婦請戲臺子搭臺唱戲,男客在外院擺了一臺,女客在內院擺了一臺,唱得是一出極熱鬧的滿床笏,看得臨安長公主很是樂呵。
鄭慕蘭給臨安長公主添盞茶的功夫,沈曦就不見了人影,只有沈凝霜在一旁和她娘鄭夫人閑聊,十分融洽。
鄭慕蘭問道:“二姑娘,你可看見曦兒了?”
沈凝霜想到沈曦的叮囑,笑道:“剛剛還在呢,這會子卻不知去哪兒了,我瞧着約莫是去廂房的方向,可是有好一會兒了。”
沈曦剛剛喝了點果酒,鄭慕蘭擔心她喝醉了,忙匆匆尋去。
走到穿堂處,卻隐約聽到沈明琰的聲音,“……會隐道長馬上就要回長安了。”
而那廂沈明琰卻不知鄭慕蘭在身後,繼續道:“會隐道長馬上就要回長安了,若不是他欠了爹一個人情……”就憑你還想見他半句話在沈明琰的嗓子裏轉了轉,終究沒有說出口。
“我知道,是看在爹的面子上,又不是你的,”沈曦翻了個白眼,“大哥,不是我說你,你是真不會哄女孩子高興,本來這句話你說得溫柔一點,客氣一點,我早就親親熱熱的喚你一聲‘好哥哥’了!”
徐述說沈明琰喜歡鄭慕蘭,搞不好還是喜歡了很多年那種。
沈曦覺得吧,沈明琰是個好官,好兒子,但他這張嘴巴實在是太欠了,又不解風情,別說她這個同父異母的妹妹,便是沈晴素日裏也怕他怕得要死。
而她表姐呢,人美心善,又溫柔又善解人意,待她更是如親妹妹一般,這樣一個妙人兒,大哥怎麽配得上?
徐述卻笑道:“在我沒救你之前,不管是岳丈還是其他人,都認為我們兩個人都不相配的。曦兒,你畢竟不是你表姐,不能代替她做決定,不如就趁着長公主的壽辰宴,給兩人制造個機會,這樣即便是不成,你大哥也不會有什麽遺憾。”
沈曦一想,她這大哥別看不會說話,但人品還是沒問題的,既然徐述親自求情,那就姑且試上一試。
對于妹妹的抱怨,沈明琰啞口無言。
他在外頭打了這麽多年的仗,不管是說話做事一直都是令行禁止,和女孩子也沒怎麽打過交道,軍營裏都是大老粗,和一群臭男人講話自然不必溫柔客氣。
“你若是沒什麽事,我就先走了。”
沈明琰一轉頭,卻發現月洞門旁似是站了個窈窕的人影,一片輕紗勾在了門前的桃樹枝上,少女一雙白皙的柔荑試探着想将衣裙從樹枝上拿開,卻百般不解其法。
“大哥?”
沈曦看着,沈明琰直直的就往月洞門去了。
沈明琰走到鄭慕蘭面前蹲下去,用他那雙粗糙的大手,小心的替她将勾在樹枝上的衣裙揭開,樹枝尖利,一不小心就在他的手背上劃出一道紅痕。
“鄭小姐。”
沈明琰雙手捧着鄭慕蘭的半截衣裙,朝她遞了過去。
“你的手受傷了。”鄭慕蘭擡頭,略帶擔憂的看了沈明琰一眼,男人目光灼灼,看的她臉一紅,又飛快的低下頭。
沈曦回了暖閣裏,沈凝霜正在煮茶,見她進來,笑着斟了一碗溫茶遞過去,柔聲道:“今個兒天熱,喝點茶潤潤喉吧。”又問:“堂哥和鄭小姐見面了?”
沈曦将茶一口飲盡,用帕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喜鵲拿了把粉面绡緞團扇過來替她扇風,“見了,我也不好打擾,就趕忙回來了。”
沈凝霜問道:“不是聽說之前燕國公世子頗為中意鄭小姐麽,這事如今怎麽樣了?”
沈曦嘆道:“別提了,本來舅舅還挺滿意他的,我本想拜托大哥私底下幫忙打聽,大哥那時便說這人不成,我還不信,後來敬之親自問了——這燕國公世子在外頭竟然養了個外室!別看他平日裏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沒想到骨子裏卻是個章臺走馬的纨绔子弟!”
沈凝霜冷笑道:“男人都是如此,別看一個男人平日裏多溫良謙讓,疼妻愛子,可是遇上了那等花容月貌又楚楚可憐的女子,還不是一個個被勾的魂兒都沒了,最後得抛妻棄子,落得個過往恩愛通通煙消雲散的下場。”
五年前她初嫁孫榕,孫榕亦待她小意溫柔,兩人好不恩愛。
可沒過多久,孫榕就露出了真面目,不僅時常毆打她,更是夜夜流連花街柳巷,叫她過得苦不堪言。
後來她幹脆勾搭了公爹的頂頭上司淮南道觀察使,兩人略施小計,叫那好色的孫榕染上髒病,一命嗚呼。
孫家不知內情,卻也不好意思公開孫榕的真正死因,這才叫沈凝霜拿了一半家産封口,又守了一年孝才放她離開。
只是她那婆母是個貪財的,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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