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翌日，臨近飯點, 初心盯着手機, 做着這兩天重複最多的動作。

從昨天語音聊過後, 童宇骁再次跟她斷了聯系。她心間纏繞着困惑與莫名的恐慌，發消息怕打擾到他, 沒消息又心頭直跳, 怕出了什麽事。

大概是當初霍俨出國整出來的後遺症, 她沒安全感, 一直都沒有。

沒等到童宇骁的消息, 霍俨反倒給她發短信說已經等在樓下，就去附近的餐廳吃飯。

初心最後看了看跟童宇骁停留在昨天下午的語音對話，拿包離開辦公室。

此時恰好飯點，單位的同事紛紛拿着飯卡出來。她等在電梯前，吳蘊邊打電話邊走過來, 看到她，似乎還笑了笑。

不知道是在笑手機裏打電話的人，還是在笑她。

初心往後退了兩步，讓開位置，沒想到吳蘊反而走到她一邊, 挂斷電話, 跟她并排站着等電梯。

“去外面吃飯？”吳蘊笑着問。

态度是出人意料的好，好似回到了初心剛來經濟園區的時候, 那會兒她還沒撞破吳蘊的謊言，這姑娘對自己還是和顏悅色的。

初心也笑：“嗯, 去吃飯。”

她吃軟不吃硬，人家笑眯眯的，她也板不起臉。

只是詫異的看了身邊的吳蘊好幾眼。

“我臉上開花了？”吳蘊摸了摸自己的臉，笑得特別和善，一點也沒往日的尖酸刻薄，“還是要補個妝？”

初心狐疑的目光，越來越覺得奇怪，“沒什麽。”

冷了這麽久，她還不習慣跟她這麽熱絡。

或者是因為童宇骁？

“哦，電梯到了。”吳蘊先一步走進去，順手拉了初心一把，“能在一個單位相聚不容易，要好好珍惜，你說是吧？”

初心怔住，雞皮疙瘩都要起了。

她覺得聊不下去，随口問一句：“你要離職？”

除了離職，她想不出來這人莫名其妙的示好。

“沒啊，誰說的？”吳蘊嘴邊的笑卻更燦爛了些，望着初心的目光裏藏着抹惋惜。

惋惜？

初心以為自己看錯，再去看，什麽都沒有了。

索性作罷，古古怪怪的，她不想摻和。

初心下樓，霍俨就等在門外，大概是怕影響不好，他沒有進大廳。

“來了？”她主動打招呼，很坦然的。

霍俨習慣性要去接她的包，被她往後躲過去。半伸出去的手讪讪的收回，垂在一側。

他往邊上讓開道，示意初心先走，“我們走吧。”

吃飯的餐廳離經濟園區很近，步行幾分鐘就到了。事先預約過，服務生直接帶他們進最裏面的包廂。

“點菜？”霍俨把菜單推過去，被她又推了回來。

“你點吧，我随意。”

初心并沒有想長聊的意思。

霍俨點頭：“好，我來。”

點完菜，包廂裏只剩下兩個人，初心放下茶杯，開門見山，“霍俨，我這人寧折不彎。”

霍俨面色驟變，卻什麽都沒說。

“我臭脾氣，三年前是這樣，三年後還是。”

所以，她走不來回頭路，也從不相信所謂分手了還能當好朋友的理論。

包廂裏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沒有人說話，沒有人動作。安靜的、尴尬的、讓人無所适從的。

許久，霍俨動了動唇，來這之前鼓起的所有勇氣瞬間消散，“初心，後來我才知道你經歷的那些……”

說不下去，他不知道用什麽樣的詞語去形容。

初心卻笑了，沒了痛楚與糾結，“沒什麽，都過去了。”

早已不是三年前愛而不得的痛徹心扉，更沒那麽矯情了。

可能是身邊有了一個童宇骁，足以溫暖她的心。

“不過有些事你大約知道的不是很清楚。”初心猶豫一瞬，還是選擇告訴他，“其實那會兒你在國外讀書，你媽媽先找的我。你雖然一直瞞着我，但我知道你媽媽看不上我。”

或者說是看不上她家的家世。

初心撐着下巴，沒去看霍俨，“我以為你媽會跟偶像劇裏似的直接給我一張支票，要我離開你。你別笑我，去之前我都設想過無數次，要是你媽媽把支票扔過來，我是該扔回去還是直接撕了？結果，偏偏都不是……”

霍媽媽确實給她扔了件東西，不是支票，不是錢，殺傷力卻比支票更大。

她給她看了幾張照片，第一張就是蘇晚的。

那時初心只覺得怎麽會有這麽好看的姑娘？長相精致，笑起來溫溫柔柔，特別舒心，讓人怎麽都讨厭不起來。

霍媽媽說：“她叫蘇晚，跟我們家是世交，現在在耶魯大學讀本科。她爸爸是蘇氏的掌門人，媽媽是教育局的，你覺得她跟霍俨相親怎麽樣？”

又拿出一張照片，她說：“這姑娘媽媽開了連鎖酒店，爸爸是某局的局長。還有這個……”

初心第一次底氣全無，委屈得不行。

他男朋友的媽媽拿着一張張女孩的照片，一個個給她介紹家世背景，年齡學歷，要她幫着一起挑，哪個适合霍俨。

第一場戰鬥，初心完全敗了。

她大四那年，霍俨已經出國留學，她打算考研，本來是穩進的，兩個人也規劃好了未來的道路。他回國，她讀研畢業，然後，他們就結婚。

初心給自己倒滿茶，喝了一小口，“我面試被卡，卡得莫名其妙，你表姐說是因為我纏着不該纏的人。但我寧願不讀研也不想放棄你，還苦苦掙紮着。”

結果就出了爸爸那事。

“後來我爸爸班裏出了件事，家長找上門來吵鬧，差點要離開講臺。歸根結底，還是因為我喜歡上你，你們家不答應，給我爸也挖了個坑。”初心笑得諷刺，“你看，你家多勢大權大啊！”

“霍俨，我怎樣都沒關系，但不能連累我的家人。更何況，你要我拿什麽去面對一個永遠都不會祝福我的婆婆？我吃軟不吃硬，只能跟你們家硬碰硬，學不來低眉順眼的妥協。你們霍家和周家背景強，為了你可以不擇手段，可我有牽挂，做不來孤注一擲的飛蛾撲火。”

比狠，她比不過。

霍俨忽然握住她的手，這次她沒躲，“對不起，霖霖。”

手是冰冰涼涼的，三年多前，她還是個大學沒畢業的學生，從不知道自己有一天會面對這些。突然遭遇的迎頭痛擊讓她幾乎緩不過神來，那時，她特別希望霍俨在她身邊，像現在這樣握着她的手，跟她一起面對。

可惜，并沒有，他什麽都不知道。

初心抽走自己的手，坦然對上霍俨的目光，從他眼睛裏，她看清了自己此刻的神色。早已沒了不甘，也沒了當年總有一天要霍家後悔的憤懑。

她抿唇，說：“這些都該在三年多前告訴你，在分手前說得明明白白，結果遲了這麽多年才說。”

“如果我早知道……”

霍俨激動，被初心打斷，“沒有早知道，以前我最怨恨你家和周家，後來我發現沒什麽好怨的。你在國外，我在國內，隔着跨不過的時差，你做什麽我看不見，你說什麽我不能第一時間聽到，是我們自己都沒發現後來的聯系越來越少了。”

服務生敲門上菜，都是初心愛吃的。

霍俨夾了塊糖醋排骨，放入嘴中，一點都沒嘗到甜味，他重新把排骨放到自己的碗裏，再也沒動筷。

“跟你分手半年我知道我媽做的事，我回來過，但沒勇氣見你。知道你說一不二的脾氣，知道你不走回頭路的決心，我不敢見你，霖霖。”

後來，他離開霍家創業，原以為自己足夠強大後，抱着一絲絲的希望回來，不過在見到她後，又打消了念頭。

知道再沒有可能。

初心點頭：“是沒必要見，這樣就挺好。今天見你就是想跟你說清楚，以後最好別再見，見到了我也不想跟你打招呼。結束就是結束，沒什麽好扭捏的，我現在過得很好，就這樣。”

忽的想起在稅務局見到的蘇晚，她又說：“霍俨，沉湎過去對你沒什麽好處。”

蘇晚說她沒有惡意，只是近來看到霍俨總是心不在焉的，想來看看她到底輸在怎樣的姑娘手裏。

蘇晚跟她道歉，說三年多前并不知道初心跟霍俨有過這麽一段，如果早知道，她一定不會接近霍俨。

蘇晚說霍俨這些年過得很苦，頂着家裏的壓力又放不下她，最艱難的時候，寧可天天吃最便宜的盒飯的也不願向家裏低頭。

蘇晚說自己努力了快四年，都沒能走進霍俨的心裏。說她堂堂正正的喜歡霍俨，即使退場也要光明磊落。

初心忽然發現，她竟然挺喜歡蘇晚的，這個外柔內剛的姑娘，骨子裏的驕傲和灑脫與自己很像。

蘇晚告訴了她很多事，有三年多前的霍俨，有三年間執着的霍俨。可惜，時光從不會倒流。

“該說的都差不多了，遲了三年多的解釋今天也說完了。”初心起身，“霍俨，我們回不去了。”

霍俨笑了笑，吸了口氣，也起身看着她，“童宇骁對你好嗎？”

初心愣住，眼裏都是笑，“很好，三年後，我最高興的事情就是遇見他。”

“那就好。”他幫她拉開椅子，“我送你回去。”

“好。”她沒拒絕。

依舊是步行回單位，兩人一路無言。

霍俨的車停在停車場，在單位大廳的左前方，初心停下腳步，“就到這吧，你去取車，我直接上樓。”

說完，視線掃向停車場，初心的眼睛忽然很酸很澀。

思念了很久的男人單手扶着肩膀站在車前，身姿挺拔，一動不動的，只是望着她。他臉上并沒有什麽表情，對她笑得淡淡的，唯獨那雙漆黑的眸子，好似含着千言萬語一般。

他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姑娘們，感恩節快樂！

感謝一路有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