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等身模型

走出埼玉家時，天逐漸陰沉了下來，大片大片的烏雲積壓在天邊，乍一眼看去，有種異常的壓迫感，像是要下雨的情狀。七濑和轟焦凍加快了速度，快步穿過無人區。

車站在無人區以南最邊緣的地方，靠近郊區，是這整塊偌大區域中唯二有人存在的地方——另一處是埼玉家。有很多人向政府提出建議，要求拆除這個車站，因為他們認為繼續維持這個位于無人之所的車站是在浪費公共資源，因為根本不會有人在這一站上下車，既然如此倒不如把維護車站的費用投放到其他的公共事業上；此外也有傳聞宣稱這裏明年就會被拆除。對于這個邊遠之地的車站，大家衆說紛纭。雖不知日後它的命運會是如何，但至少這趟能夠帶七濑和轟焦凍回家的列車現在還會駛過此處。

月臺空空蕩蕩，沒有一人，甚至連列車員的身影都見不到，要不是進站時看到了一旁服務臺裏坐着工作人員，七濑當真會以為他們踏入了恐怖片裏那空無一人的幽靈車站。

下一班列車還有二十分鐘才到，七濑便趁着這段時間處理了一些正經事——譬如像是整理一下與埼玉交流後得到的一些信息，以及送給她的這一大包菌菇還用什麽方法料理比較好之類的。

七濑拿出筆記本，粗略翻看了一遍，卻突然驚呼了一聲，吓得轟焦凍猛顫。

“怎麽了？”他急忙問道。

“我有件大事忘記問埼玉先生了。”她抿緊雙唇，滿臉寫滿了懊惱，“我忘記問他，究竟為什麽要住在無人區。”

這個問題還是他們來時一起想出來的呢，沒想到才過了幾個小時就被她忘得幹幹淨淨。而現在就算再回去問他，時間好像也來不及了。

得知原委，轟焦凍倒是比她冷靜許多，不緊不慢道：“你可以發短信問問他。”

“還是你聰明！”

七濑拍了拍他的肩膀，絲毫不吝啬對他的誇獎。轟焦凍垂下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寫了又删，删了再寫，七濑花了好久才終于編輯好了這條短信。他們一同再三檢查，确定言辭之間沒有任何不敬或是失禮之處，才将短信發送了出去。

等待回複需要一段時間，列車也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到站，閑來無事，他們便大開腦洞，讨論起了埼玉選擇居住于無人區究竟是出于怎樣的原因。

“我猜，應該是因為這裏怪人數量很多的緣故吧。”轟焦凍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分析道，“作為練手的場所，這裏很适合，不過要是不幸遇上格外兇惡的對手，大概會很麻煩。”

七濑點了點頭，很贊同他的說法。

“而且這裏離市區特別遠，就連最近的菜場都在六七公裏外，說不定他把每天去菜場的來回十幾公裏當作一種日常運動，這樣就不用再額外花時間鍛煉了，省錢之餘還能強身健體。聽上去很不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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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焦凍垂首，嘴邊不自覺地漾起一絲笑意。七濑的猜測角度精奇，但卻不是無厘頭，聽起來相當有信服力。

“嗯。”

恰好此時，埼玉的回複來了。七濑把手機放在兩人中間，屏住呼吸，幾乎是懷着一種虔誠的心情打開了這條短信，期對他的答複期待到了極點。

“因為房租很便宜。”

極簡的答複，擊碎了七濑和轟焦凍的猜測。在打擊他人理想這一方面，埼玉顯然是個專家。

七濑收起手機，悻悻然道：“就……當作我們的猜測并沒有什麽錯處吧。”

轟焦凍不知該怎麽作答為好，默默點頭，接受了七濑的這番自我安慰。

“轟，你今天好像特別寡言少語。”七濑調笑道，“分明是你主動提出要和我一起來的。難道是見到埼玉先生太緊張了嗎？”

“不。因為你問出的問題全都我想要問的，涉及到了許多我沒有考慮到過的方面，所以我全程都在認真聽。”

說着說着，轟焦凍的意識又不受控制地飄向了七濑曾提及過的關于霸淩的話題。一路上他都在努力控制自己不要過多枉自揣測這個問題，然而思緒卻總是朝這個方向飛馳。

此刻他能感覺到心中的疑慮已經沖出胸腔，在唇齒間蓄勢待發，下一秒就會沖出來了。他小心翼翼地瞄了七濑一眼，見她心情似乎還不錯的樣子，未見任何不快。他咽了口唾沫，飛速在心中措辭一番，終于鼓起了勇氣。

“那個……前輩……”

“叫我七濑就行了，不用這麽拘謹。”七濑打斷了他的話，“其實我不太喜歡那些很虛僞的禮數，特別傻。對了，你想說什麽？很抱歉我讓話題中斷了，請繼續吧。”

轟焦凍沉吟片刻，應了聲“是”，慢吞吞道：“剛才見你提起欺淩時，很義憤填膺的樣子。難道你曾經有過類似的經歷嗎？希望你沒有留下糟糕的記憶……”

他的聲音越壓越低，最後幾乎成了耳語。

七濑忍不住笑了起來，不知怎的倍感欣慰，許是因為轟焦凍最後的那句話。七濑向他擺了擺手，解釋道：“多謝你的關心，不過我并沒有遭受過這樣的經歷，我過去的同學們都挺友善。但我的父親曾經受到過他人的霸淩，因為他的無個性。”

她的語氣很平淡，聽不出異常的情緒。

“令尊也是……”轟焦凍有些唏噓。

話說出口了他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急忙噤聲。

“他以前還想成為英雄，不過因為無個性，最後放棄了這個念頭，所以他才對埼玉先生這樣一個無個性的英雄很感興趣，還特地買了超貴的高級牛肉讓我送給他。他一開始還不相信埼玉的存在呢。”

七濑聳了聳肩，語氣依舊平淡，聽起來似乎還有些挖苦的意味。

“所以比起個性，果然還是信念和體魄更加重要一些，你說是吧轟？”她突然抛出一個問話。

轟焦凍思索了一會兒，沒有否定。興趣使然的英雄，這話他沒有忘記。誠然，每個英雄都擁有對這份職業的熱愛，以及對維護和平的執着，埼玉也一樣，但轟焦凍總感覺又有什麽不同之處，這個答案直到他今天再一次見到埼玉也依舊沒能想明白，只堪堪有了一個大致的輪廓而已。

許是因為他的信念比任何人都強，但看上去卻又比任何人都漫不經心吧。他想。

末班列車呼嘯而過，在他們緩緩停下，刺耳的剎車聲拉得格外長。此時還未到高峰時段，車上沒有太多人，這也就意味着他們相當矚目，因為平日裏根本就不會有人在這一站上車。頭頂車內乘客的驚訝目光，兩人硬着頭皮走進了車廂。

車載電視正在播放廣告。屏幕裏，一個梳着極其油膩的三七分發型的主持人說得唾沫飛濺，嘔心瀝血地推銷他們公司今年的新産品——一比一等身安德瓦模型，還是今年限定的和服ver。據主持人所說，價格相當優惠。

嗯，十五萬日元，是挺實惠的。

“呵。”七濑冷笑了一聲，“這個公司每年都會推出不同款式的安德瓦模型，做工粗糙還貴的要死，簡直就是在坑錢。”

看着屏幕中安德瓦的熟悉裝扮，轟焦凍想起年初的時候有個什麽公司特地來家裏給安德瓦精測了一下身限，還特地讓他穿上了一身很滑稽的和服。

原本他以為這就已經是安德瓦愚蠢形象的巅峰了，沒想到還有更愚蠢的——那就是被做成了模型。

看着那張僵硬且充斥滿了塑料氣息的醜臉，轟焦凍整張臉都皺了起來，滿滿的都是嫌棄，幾乎都快溢出體外了。對于這種“藝術”，他實在沒有辦法評價，也沒有能力欣賞，小聲嘟哝了句：“這公司太傻了，再怎麽說，現在也是歐爾麥特的粉絲更多吧，也不知道有誰會買新家夥的模型……”

“我爸買了。”七濑相當平靜，甚至還露出了一絲得體的禮貌笑容，“這個公司的等身安德瓦模型，他買了八個。我想明天我家會迎來第九個。他，真的是很崇拜安德瓦。”

“啊……”

轟焦凍不敢想象被八個安德瓦圍繞究竟會是各種感覺。要知道，他光是每天面對安德瓦着一張臉就覺得難受了。不過他想，那個收藏着八個安德瓦等身模型的房間……

……一定是地獄！

遙遠大廈內的灰羽一成猛打了個噴嚏，震得他那頭梳得整整齊齊一絲不茍的大背頭都顫了兩顫，一絲亂發垂落額前，但他沒有在意，揉了揉鼻子，決絕般按下鼠标。

随着一聲格外清脆的響聲，一個彈窗跳了出來，上書有交易成功四個大字。與此同時，他的十五萬轉瞬間劃出卡內，然而他并無任何不舍。

畢竟那可是和服ver的安德瓦啊！

他決定了，明天收到等身安德瓦模型後，要把它擺在客廳正中，讓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然後再順便向他們安利一番安德瓦的英雄事跡，讓更多人知道安德瓦有多好。

美哉！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