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厚積薄發

“嚯！這個外點四接外點三完成的可真漂亮。”

“确實挺漂亮，李勤教練，教導有方。”

“那可不。”

跳起落下，王熠短節目第一組跳躍順利完成。冰場北面擋板牆外數位教練，或出聲贊賞或欣慰點頭，各自用各自的方式表達着自己的态度。

與此同時，冰面上的滑行繼續進行。

王熠左腳前內刃從冰場西南角轉身變刃，進入第二個單跳的準備階段，左腳冰刀在冰層上留下一道‘3’字形的軌跡後，右腿從後向前掄動，幫助彎曲的左腿前向起跳飛上半空，雙臂抱胸身體軸心收緊第二次開始旋轉，一周半、兩周半、三周半，右腳後外刃落冰，左腿一抻一擺保持平衡，滑出過程自然流暢完美無瑕。

然後是第三個，也是短節目最後一個跳躍——國際滑冰聯盟規則規定的，2011-2012賽季青年組運動員，短節目必須執行一次的單跳勾手三周跳。

這個以左腳後外刃準備，右腳刀齒點冰協助起跳，起跳瞬間身體重心在左，空中旋轉方向卻在右，動作難度僅次于三周半跳的三周跳，放在其他運動員身上可能會出現，起跳剎那左腳壓不住外刃，右腳刀齒點冰不規範，刀刃徹底離開冰面前就提前轉體等等問題，放在王熠身上卻不會。

因為他清楚在未來這個技術動作的升級版勾手四周跳，對一位想要獲得奧運會冠軍的花樣滑冰運動員來說有多重要。

毫不誇張地說。

如果這個技術動作沒有掌握好，與其他同水平運動員競技時就算依舊能贏，贏的困難程度和方式，也只能靠打分裁判或者老天爺的偏愛了。

“勾手三周。”

“成了！！王熠這小子一如既往的穩啊。”

兩分三十五秒，王熠跳成短節目第三個單跳腳下冰刀一抹，開始執行最後一個技術動作，由蹲姿、燕式、直立三種姿态組合而成的聯合旋轉。

冰場擋板牆外，一衆教練你一言我一語交換了一下意見，紛紛拿起筆開始在手裏的訓練手冊上寫下一行行評語。

就像測試賽開始之前那位面目和善教練員說的。

衆目睽睽之下，沒有誰敢睜着眼睛說瞎話。

雖然平日裏不同教練分管不同的運動員，彼此之間充滿了競争。但無論是誰手下的學生，只要出了成績，有能力把花樣滑冰這項運動的影響力在國內擴大，他們心裏都會很高興。

小小一塊兒雞蛋糕味道就算再好又能怎麽樣，在系統內游戲規則的調控下，每個人頂天了分到一丁點兒。

可要是把雞蛋糕做成單層蛋糕，甚至是雙層或者三層蛋糕呢？

光是在腦子裏面想一想，他們的心情都會變得非常愉悅。

“王熠的技術情況既然已經确定穩定，那從這個賽季起就給他多加些擔子。”

“另外，負責單人滑的所有教練員，今後在日常訓練中，必須盡可能做好年輕運動員的心理輔導工作。年前王熠後外點冰四周穩定，後內結環四周跳成時，年輕運動員心态失衡，私生活裏說小話的情況我不想再看到。”

時間來到兩分五十秒，王熠執行完最後一個技術動作身體停下。教練隊伍裏，兩鬓斑白，為中國花樣滑冰事業奮鬥了幾十年的王姓教練組組長，目送王熠退出冰場，注視着他找了個角落坐下松解冰鞋綁帶無人搭話時，神情頗為不悅的出聲強調道。

“本來我還想着，有點嫉妒心理也不算壞事，起碼能認識到別人比自己強。可是現在看來，不成熟的家夥比比皆是，指望他們自己成長根本不靠譜。”

“甚至最近連成年組也開始說什麽，王熠仗着年輕，沒有傷病，他們十五六歲時也能怎麽怎麽樣的話！今天測試賽比完後徐教練，你回去告訴成年組所有人，他們有什麽不滿盡管沖我來。王熠十五歲他二十多歲。我怎麽感覺王熠比他們跟他們那幫狐朋狗友，還要成熟懂事的多？！”

冰場北側，教練組裏正在醞釀一場風暴。

冰場東側，王熠解開綁帶脫下冰鞋，根據身體實時狀态，活動着腳腕，放松着腿部肌肉。

休息了五六分鐘，當教練組宣布雙人短節目測試開始時，他放下搭在左膝上的右腳，視線移往冰場西側聚集着大量國家隊運動員的方向。腰背一松靠坐在座位椅背上合起雙眼，頗為無奈的默默在心裏搖了搖頭。

羨慕、妒忌，感覺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脅……

種種糟心事兒，真是讓他懶得多講。

他現在這點實力算什麽，他可是見識過真真正正的天才少年，經受過數十位十五六歲就掌握了五種四周跳天才們的洗禮的。

雖然說其中某幾位某些技術動作存在瑕疵，世界跟時代也不一樣。但實力就是實力，并不會因為種種原因就打折。

所以他啊～

才不會完成點什麽就忘乎所以，做到了國內最好，面對衆人的吹捧就沾沾自喜。

未來某天，就算他開始吃老本，享受別人的誇贊了，那也是因為他确實把自己的技術動作練到了極致，攀登到了花樣滑冰男單領域最高峰。

“下面開始自由滑，還是從女單、冰舞開始。”

“不過我先提醒一句，測試賽、測試賽，想要展示自己掌握的最大難度固然好，但也要考慮考慮自己的競技狀态。”

“剛才王璐、胡斌那個嚴重失誤你們也看到了。我只能說，幸好王璐沒傷着。萬一傷着了，說不定新賽季還沒開始呢，他倆整個賽季就得報銷。測試賽開始之前我就強調過，你們平時訓練場上什麽樣，教練組的教練都知道。不是不讓你們拼不讓你們搏，你們拼搏的時候起碼選對時候！”

女單、冰舞、男單、雙人，一組運動員比完下一組接上。下午将近兩點整，2011-2012賽季花樣滑冰國家隊隊內測試賽，有驚無險順利落下帷幕。

休息吃午飯的時候，王熠接了通電話，去訓練基地外拿回了送回廠家調整長短的護身符項鏈。

回到宿舍戴到脖子上，用手機拍了幾張照片給兩位家長發過去換來幾條誇贊的短信，四點整來到訓練館二樓舞蹈室開始練習舞蹈，一直忙碌到太陽落山才完成了當日份學習。

之後的日子，如此重複。

玩游戲、睡覺、吃飯，訓練、玩游戲、一遍又一遍，二三四五月結束，六七八月接踵而至。

回過頭去看，确實單調确實累，但他甘之如饴，自律懂事得李勤都曾經不止一次勸過他。

可當時他是怎麽回答的。

他對李勤說，休息？沒傷沒病為什麽要休息，退役以後他有大把時間休息。

他今年已經十五歲了，從事花樣滑冰這項職業運動的黃金年齡，只剩下差不多十年。

他停下時，別的運動員可不會停下。

他可不想未來某天，因為一時的懈怠後悔。

刷。

嚓——

“停！這次是79.6厘米，你進入勾手四周跳的起跳高度還是太高了。”

八月初，花樣滑冰2011-2012賽季即将正式開啓之際。中國花樣滑冰國家隊訓練館內，李勤在身邊測量跳躍數據的助理教練給出一組高度、轉速數字後立刻出聲叫停，将準備再重複一遍起跳滑入動作的王熠叫到了身邊。

“聽好。經過我們計算，以你現在的身高和體重，跳躍高度72厘米、每秒轉速達到5.5，就能非常漂亮的完成勾手四周跳。所以你完全可以控制自己的起跳高度，盡可能減少落冰滑出階段對右腿膝關節的沖擊。”

“我……”

“別你你你的，乖乖聽話。我承認跳得高是好事，可你也得顧着點自己正在發育的身體。這麽說吧，我可不想你每一次起跳落冰都是對身體健康和運動壽命的考驗。你年輕，你體質不宜受傷确實是好事。但要記住，有些事情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

站在李勤對面，聽着他的數落和勸解，王熠瞄了一眼自己的實時狀态沉思片刻點了點頭，腳下冰刀一蹬壓步三下滑走。

他确信，從小教導他到大的李勤不會害他，能做到也并不意味着每一次都要拼盡全力去做，執行技術動作時，從容自如留有餘地确實比較好。

會不會對他的健康造成影響先不說。

最起碼，從觀衆的觀賞角度來講，信手拈來的潇灑跳躍，永遠比超長待機好半天憋出來一個大跳來的賞心悅目。

助滑，蹬冰，加速。

王熠又一次從冰場東側背身滑到冰場中央，右腿擡起左腳腳下刀刃劃出一道反S弧線外刃準備，右腳刀齒點冰配合彎曲的左腿膝關節發力起跳飛竄升空，在兩腳冰刀徹底離開冰面後雙臂交疊鎖緊身體，穩穩控制住軀幹中軸與重心開始旋轉。

第一周很快完成，第二第三周同樣順順利利。

跳躍高度開始出現下降時他繼續在空中轉動，場邊李勤以及數位在場教練員，不約而同的摒住了呼吸。

這次試做會成功麽？

冰場上的小子練這個技術動作才練了幾個月時間，就已經達到了這種地步。現在國際賽場上，後外點冰四周跳和後內結環四周跳還不是人手一個，他就已經走到了這一步，會不會太誇張？

如果真成了，如果真成了，就算只是在訓練裏，那也算是某種程度上的世界第一了。

嚓。

刷——

“卧槽！站住了？真他媽站住了？！我看見了什麽？勾手四周跳？勾手四周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