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變化

“Yi?WANG。”

“From?China！”

嘩嘩嘩嘩嘩。

掌聲中比賽結束，掌聲中頒獎典禮開始。

2011年9月10號下午19：35分，2011-2012賽季，ISU國際滑聯花樣滑冰青年組大獎賽分站賽，男子單人滑比賽正式落幕，沒有出現任何意外，王熠收獲了自己首個國際A類賽事冠軍。

雖然吧，這個冠軍來自大獎賽分站賽，可誰讓它是中國花樣滑冰國家隊，男子單人滑項目有史以來取得過的最好成績。

所以依舊彌足珍貴，依舊讓當時在現場的李勤等人興奮跳起大聲歡呼，依舊讓王熠一行人在13號返回國內後，享受到了英雄凱旋般的待遇。

那過于熱烈地場面，在王熠看來甚至感覺有些不太真實。大約，嗯……只能用一句渴望已久，今天終于看到一絲突破的希望來解釋了。

“王熠，來來來。這塊兒雞胸肉煎的特別嫩，偷偷告訴你，裏頭還給你塞了四分之一片芝士。”

（*゜_゜*）

“王熠，你自由滑服裝感覺有些單調，隊裏找設計師給你稍微調整了一下。看看現在怎麽樣？襯衫門襟跟袖口新加的花邊不錯吧？比你以前那套服裝，更加符合自由滑節目想要表達的氛圍。”

(￣△￣；)

王熠。

王熠——

一天、兩天、三天，加入國家隊兩年多時間，王熠還是頭一回感覺自己這麽受歡迎。

那情景，毫不誇張地說，上到理療室醫生，下到國家隊食堂大叔，全都對他關懷備至。但凡他在日常訓練生活中有任何需要，只要是在合理範圍內，用不了半天時間，一定會給他落實。

種種過于‘真實’的轉變，讓王熠既高興又無奈。

原因同樣很簡單，他得到的多了，其他人得到的自然就少了。間接導致他和隊內其他男單運動員的關系，變得更加一言難盡。

嚓！

刀齒點冰聲中，冰面上滑行的身影又一次跳起。王熠靠在冰場擋板牆內側，喝了口水看了一眼沒有任何表示，在對方落冰打開滑出，完成了一個後外點冰四周跳後轉過身，将手中保溫杯塞進李勤手裏順便挑了挑眉。

注意到他的小情緒，李勤哭笑不得，擡起手掌揉了揉自家弟子的腦袋。

随手将杯子放下翻開訓練記錄，準備開啓下一個環節的練習時心中默想，這種隊內刻意營造出的比拼，最終也不知道能取得什麽樣的結果。

暫時來看效果還算不錯，不光極大的激發了其他青年組運動員的積極性，同時還刺激的‘早就看透國際裁判員嘴臉’的兩位成年組運動員開始上難度。

種種反應一看就知道是腦子裏面有了危機意識，不想被王熠這個後浪拍死在沙灘上。

“心裏別多想，劉豐跟胡文彬開始練習新四周跳是他們自己的事。再不想被你取代，他們也得先練成三種四周，才能跟後外點冰四周基本不失誤，後內結環四周90%成功率，勾手四周跳也越來越穩定的你相比。”

一邊說話一邊将手上的本子翻了一頁，李勤擡起眼皮看了一眼冰場上鼓足了勁兒，起起落落的兩道身影搖了搖頭。

“這是徐教練開會去了他倆才敢這麽鬧，要是徐教練在這兒盯着，我百分之一百确定，這倆連後外點冰四周接後外點冰三周都跳不明白的人，絕對不會自不量力的去嘗試內點四跟勾手四。”

王熠：？？？

順着李勤的聲音，王熠腳下冰刀一旋轉過身。

果不其然看到兩位成年組運動員，不顧助理教練勸說執意挑戰高難度跳躍，略過了後內結環4S、後外結環4Loop，開始嘗試或者說是蒙都是用左腳滑行右腳刀齒點冰，區別僅在起跳階段左腳刀刃是後內刃還是後外刃的，後內點冰4F和勾手四周跳。

想法其實挺機智的，起跳準備階段得益于三周跳的基礎，看上去也還不錯。

只不過，随着他們試了一次又一次就是抓不到要領，不是起跳前的準備時間太長，跳起來後旋轉速度不夠根本轉不夠四周落冰摔倒。就是底氣不足，在空中旋轉三周後就将身體打開。

到後來，興許是心浮氣躁，兩個人的起跳點冰也越來越敷衍，不光開始用右腳刀刃‘點冰’，甚至還在兩腳冰刀徹底離開冰面前就提前旋轉身體。

乍眼一看貌似距離學會兩個高難度跳躍已經越來越近，可實際上早就已經走上了歪路。不僅極大的影響了動作執行質量，同時還變相的提高了跳躍失敗後身體受傷的可能性。

“這有什麽意義？踩刃、偷周，自己以為自己跳成了又能怎麽樣。沒有俄羅斯國籍，敢在國際賽場上面用，打分裁判員一定會毫不猶豫扣分降組。”

觀察了一會兒，王熠越看越懶得評價。手指在擋板牆內側海面上敲了敲，閉眼轉身來了個眼不見心不煩。

他對面，跟他隔了半道牆的李勤呵呵一笑。稍微猶豫了一小會兒，還是走到成年組助理教練身邊提醒了幾句，在盡到自己的職責後放下了這件事回到王熠身邊，跟自家弟子說起了如何進一步提高聯合旋轉質量這一話題。

然而有些事情就是這麽巧，有些意外來的就是這般快。

十幾分鐘後，王熠剛練完十組聯合旋轉停下，冰場東側突然傳來砰的一聲巨響，一陣止不住的驚呼炸起，猛然一下攪亂了訓練場內還算平和秩序。

等王熠聽到響動，追着聲音的方向看過去時，意外已然發生。一目了然的情況，直接導致他變了表情心提起，眼底就剩下一身黑衣趴伏在冰上一動不動的劉豐，以及他一看就能察覺到不對勁兒的小腿和手臂。

“劉豐？！”

“大劉——！？”

悶響聲落下，訓練場內靜了一瞬。

距離劉豐最近的胡文彬第一時間反應過來趕到隊友身邊，大聲呼叫着他的名字想要查看情況，卻顧及到近在咫尺的扭曲手臂和左腿不敢輕舉妄動。

冰場另一邊，王熠在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事情後，本能的就想滑過去幫忙只是有人比他的動作更加迅速。

三位在場邊監督學生訓練的教練，翻入冰場将劉豐圍住呼喊着隊醫，李勤聯合另外一位青年組教練喝令運動員們退出冰面，今天的訓練暫停。

那種壓抑的氣氛，別說今天在場訓練的另外三位運動員，就是王熠都感覺有些懵，有些難以置信。

意外、傷病，這些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時候沖擊力還不會這麽大。發生在其他人，特別是競争對手身上時，才會猛然一下讓直面的人看清許多事情。

“喂，團團。劉哥左腿跟左胳膊不會是折了吧？還有，剛才胡哥吼那麽大聲他都沒動靜，是不是還碰到了頭？”

“噓！回宿舍再說，你難道沒看見胡哥剛才的臉色？媽呀，差點兒吓死我了，練習四周跳也太危險了。昨天我還想偷偷試試後外點冰四周，看看到底比阿克塞爾三周難了多少呢。”

“……”

你一言我一語，平均年齡大約在16周歲的四位國家隊運動員神色各異。或後怕或沉默，回到更衣室匆匆沖了個澡換了身幹淨衣服，各自散去。

關上更衣櫃櫃門，王熠最後一個離開房間。

走到花樣滑冰訓練館出口時忽然停下，站在原地看着遠處郁郁蔥蔥的松樹發了會呆，默默調整了一下方向，再次回到了早就已經空無一人的訓練場。

注視着眼前潔白空曠的冰面他久久無語，腦海中不斷閃回着不久前的畫面思緒交錯，有的很清晰有的特別亂。

就像剛才發生在劉豐身上的意外。如果發生在自己身上他怕嗎？他不怕。看到那一幕後，他對自己的職業規劃産生猶豫了嗎？自然也沒有。

此時此刻，他之所以回到這裏，看着布滿劃痕的冰面，想的最多的不是怕不怕、值不值、應不應該，而是自己能不能做到更多。

他一個人創造歷史達成人生目标固然好，但之後呢？

國內男子單人滑項目的發展，是不是又将回到另一個世界的老路上……“嘿，臭小子，想什麽呢？”

思考之中，背後忽然一重。王熠站在場邊沒回頭，聽聲音都知道來的人是李勤。

見他沒回應，剛跟其他教練分配完各自任務，準備擦完屁股就去會議室開會的李勤心裏咯噔了一聲，差點以為自家孩子被劉豐的意外吓到。

還好立即想到臭小子從小到大的執拗勁兒才反應過來，自己這是關心則亂，這小家夥平常對自己那麽狠，絕對不會因為這點事情就退縮。

所以，他現在究竟是在思考什麽事情呢？

努力、天賦、家庭環境他一樣不缺，整天跟他朝夕相處，有些時候他都在奇怪，這孩子到底為什麽會愛花樣滑冰這項運動，為什麽會愛的這麽純粹。

從他二十多歲當教練到現在，見過那麽多學生、那麽多家長。恐怕只有這孩子是單純的享受着滑冰帶來快樂和滿足，享受着訓練中的苦與淚。

“說說呗，心裏到底想什麽呢，總不能對我還保密吧？”

說話的同時轉到王熠身邊跳起，李勤坐在海綿護墊頂端拍了兩下，靜靜等待着答案。

十年多的相處，他可以非常自豪地說，這孩子早就已經把他當成了家人。

自己這個教練連他身上有幾根毛都一清二楚，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恐怕僅僅次于王建設和林健虎，排在第三。

“……在想退役以後的事。”

“啊？”

聽到這個答案李勤先是有些莫名其妙，正想繼續追問，注意到王熠沖他伸出手，習慣性扶了一把，看着他跳到自己身邊坐下。

“我啊，在想，我這麽優秀，絕對會成為中國花樣滑冰男子單人滑有歷來最厲害的運動員。要是未來哪天退役了，國家隊男單水平會不會一落千丈。”

“呵呵。”

哼笑兩聲，知道身邊小子又在糊弄自己。李勤臉上一副：接着編，你繼續接着編的表情。

“我是這麽想的，不如我退役以後跟你一樣當個教練，為國內花樣滑冰事業繼續散發自己的光和熱？要不然回家繼承我爸的房地産事業，也太沒有挑戰性了。”

說到這裏，王熠好像做出了決定。雙手手掌在墊子上一撐落到地上，眼中帶着明顯的野心跟蠱惑注視着李勤繼續道。

“老勤，這個想法是不是很棒？哼哼哼，等着吧，從明天開始，我就總結自己的訓練經驗，順便再争取把你榨幹。”

“你這人吧，嘴吧上雖然不饒人，本事還算不錯。記住啊，為了國家隊發展，今後我請教你的時候絕不能藏私。你——哎喲！幹嘛打我頭，難道我說的不對？就知道你肯定會藏一手。要不然平時為什麽總是教我茍！”

“打你？老子打死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