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掌控

“女士們先生們，接下來将進行：國際滑聯2012-2013賽季，花樣滑冰大獎賽分站賽，男子單人短節目第二組的比賽。”

“下面開始六分鐘熱身，請參賽運動員做好準備。”

“Ladies?and?Gentlemen……”

現場宣告員聲音響起，30米寬60米長的賽場入口打開。

王熠第四個踏上冰面，身穿款式簡單黑白配色的比賽服裝沿着冰場外沿滑行，調整着比賽狀态。

但是呢，天公不作美，有些事情冥冥中自有定數，怎麽躲也躲不掉。

這邊他剛滑到看臺北側裁判席正前方，一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磁性男中音，瞬時間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也怪他自己賤，心裏明明意識到可能會看到什麽辣眼睛的新驚喜，偏偏就是管不住脖子下意識擡頭看過去。

然後……

沒有然後，在看到看清那剎那，他簡直三屍神暴跳，差一丁點兒當場大叫。

王建設！

好端端你在那條橫幅上P一群豬崽做什麽？！

就知道今天肯定少不了你！哪兒哪兒都有你！老子我上輩子欠了你！

“兒砸，加油啊！！”

二十四孝好老爸王建設再次出擊。

眼見王熠看過來越發活力四射，站在橫幅正下方，左手攀在一身正裝面相威嚴的林健虎肩頭，對着看臺下方猛揮手。

“其他運動員絕對不是你的對手。笑一個，快笑一個，不要一直板着臉。用不着緊張，正常發揮你一定贏。”

～(￣▽￣～)(～￣▽￣)～

王熠：……

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

現場一萬八千人就你聲音最大，想裝成不認識你都沒機會。

不用想了，你頭頂那條橫幅，妥妥會成你兒子我整個職業生涯的黑歷史。

“王熠，你爸只是……”

“行了行了，別替他解釋，我爸什麽樣我還能不清楚？”

收回視線順勢滑到李勤面前裝鴕鳥，王熠沒讓自家教練把話說完，自顧自吐槽起坑兒老父親幹出來的破事兒順便爆料。

“還有，你幫他說再多好話，他依然會時不時給你挖坑，有事沒事戲弄你。為什麽？你自己算算我在你倆誰身邊時間多就能明白為什麽了。”

說話中六分鐘熱身時間很快過去，王熠跟在其他運動員身後退出冰場。

回到後場等待區剛剛坐下，他立刻收獲了一道熾熱的視線。擡眼看過去時，不出預料的對上了本站最大對手，日本名将町田和裕的目光。

這個瞬間，兩人四目相對，雖然沒有只言片語，但一個遞上戰書一個欣然接下。

王熠想打敗他，町田和裕想守住自己的地位，待會兒兩人的對決，注定會比其他選手的對決更有火_藥味兒。

“……維瓦爾第《四季：冬》，他現在的情緒也許正合适。”

心裏冒出這個想法，微微一笑收回視線，王熠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按照佬習慣在腦海裏演練起了節目編排。

八分多鐘後，在第二組第三位運動員開始滑行時，他睜開雙眼招呼了李勤、劉岩一聲，再一次回到了前場。

站在擋板牆外，看着對手在冰上滑行，期待着屬于自己的兩分五十秒到來。

川井郁子，《大洋~海洋》，洶湧的波濤亦如他此時此刻的心境。

怒吼着，積蓄着，向往着遠方，渴望着勝利，想要向全世界展現自己的力量！

“埃蘭·霍爾。”

“來自，美國。”

嘩嘩嘩嘩嘩。

比賽結束，掌聲響起。

現場宣告員中英雙語第二次報出運動員的名字，來自美國的二十四歲老将，面向四面看臺揮揮手，退出冰場坐上了等分席。

賽場東北角入口，王熠摘下冰刀保護套跨進場內，正想跟李勤交流幾句，卻猛然察覺身上多了千百道視線。

稍微留意了一下，他很快确定，這些視線的主人主要來自熱情的國人，以及許多剛剛拿起鮮豔小紅旗的亞洲面孔。

這其中代表的含義，自不用多說。他在國內有了支持者，他已經‘俘虜’了一部分日本冰迷，國內外花樣滑冰愛好者們，也已經知道有他這號人。

“下一位參賽者，王熠。”

“代表，中國。”

“The?next?skater，Yi?WANG。”

“Represented?China。”

“熠王桑，幹巴爹——”

“加油，王熠！”

“兒砸，加油加油加油！”

宣告員的聲音落下，王熠扯了扯襯衫袖口滑到冰場中央停下。

擡起視線看了一眼北看臺上古怪的豬崽橫幅視線下移，緩緩閉上雙眼時，眼底留下了十三位打分裁判員的身影。

吸氣吐氣，三十秒倒計時結束。

小提琴琴弓落在弦上拉出第一道長音，不斷向前的鋼琴琶音升起，王熠忽然之間睜開眼如同從夢中清醒，腳下冰刀一蹬，右腿從後向前擺蕩，帶着左腳前外刃滑到裁判席正前方停下。

下一秒，他準準抓住又一聲小提琴鳴唱，左腳撚動刀刃在冰面上刷刷刷割出三個圓，兩條手臂自下而用力上一擺，配合左腿發力跳起身體在空中打了個旋子，落下時右腳後外刃支撐身體，左腿浮空與上半身保持水平，身體呈‘T’字狀開始旋轉。

鋼琴旋律往複，冰刀在冰面上畫出一圈又一圈，他将浮空的左腿後折靠近腦後，左手拉住小腿，右手勾住冰刀與鞋底連接處，将旋轉姿态變化成‘q’字不夠，繼續旋轉六圈後，控制右腳後外刃在旋轉之中撚冰變刃，從右後外換成右前內順便把浮腿拉高。

整個過程流暢自然，十多圈旋轉一氣呵成，執行過程既規範又高效。

技術動作執行分在場邊李勤看來，怎麽着也應該比上賽季高一截，要不然也太沒有天理了。

刷拉。

第一個技術動作，跳接燕式轉完成。第二個技術動作，換足不換姿勢的蹲踞式旋轉接上。

不斷重複的鋼琴旋律如同陣陣波浪，與時而低沉時而高亢的小提琴聲相應相合彙聚成忽高忽低的海浪，推着王熠的旋轉速度越來越快不斷向前……

直到一道音符攀到最高處，直到一朵浪花沖破浪頭在陽光下閃耀。王熠奮力擺臂停下旋轉，任由冰刀慣性帶着自己滑到冰場西側點冰停下，在新的旋律奏響剎那，在浪花跌回大海那時，與力量感十足的小提琴聲融合在一起，轉身振臂雙拳握緊向前奮力一推一拉，腳下冰刀踩在音浪之巅，開時伴着波濤舞蹈。

“定級步法！”

賽場上，王熠開始執行定級接續步。

國家隊電教室內，步法教練邊看直播邊講解，說話的速度直追王熠腳下令人眼花撩亂的步法，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左前外、右前內、左前外，滑步夏塞步。左前外、轉體、右後外，閉式莫霍克，右腳冰刀逆時針撚轉三圈變向，右後內、右前外轉三，小跳，雙腳刀齒步奔跑配合手臂舞蹈。”

他強調。

“注意看這裏！右前外、左前內另一個方向的夏塞步，然後是……左前內、左後外括弧步，短暫停頓後左後外、左前內轉三，再接向前交叉搖滾步！同時滑行時冰刀每一次起落，都踩準了旋律的每一下重音。”

“都學着點兒，別光看熱鬧！王熠上舞蹈課你們也上舞蹈課，王熠練步法你們也練步法，差距為什麽這麽大？看看人家的滑行姿态，再看看你們自己！硬的根木頭一樣，怎麽可能讓打分裁判員給出高分？！”

電教室內節目指導課上的越來越深入，冰面上，全長兩分五十秒的短節目也即将來到後半段。

至關重要的三組跳躍近在眼前，從國家隊到賽場邊，所有期待王熠取得一個好成績的人都憋住了一口氣。

第一分二十八秒，接續步結束，整首樂曲最高_潮來臨。王熠帶着衆多期盼從冰場東側滑到中間區域，左腳前外刃換右腳後外刃莫霍克步轉體加速，右腳後外刃轉右腳前內刃畫3轉體，右腳前內刃轉左腳後內刃莫霍克步第二次旋轉，同時将擡起的右腳從外向內收緊，斜斜鏟在冰面上幫助彎曲的左腿發力跳起，緊緊追上一道攀高的琴鳴竄上高空。

那個瞬間。

他如同一只飛鳥，如同一顆在光芒之中閃耀的冰晶，雙臂抱胸下巴收緊高速轉動，吸引了賽場內外無數人的注意。

第一圈、第二圈、第三圈、第四圈，高度降下，他打開身體，右腳後外刃落冰滑出，左腿一擺一帶幫助身體保持平衡，準備在腳下冰刀再滑半米左右後接上一個後外點冰三周跳，卻沒有想到冰刀猛然一頓滑行停止，上半身慣性向後，眼看着就要失去對身體重心的控制當場摔到。

好個王熠！

當機立斷，幹淨利落将左腳刀齒點在冰上幹拔而起，刷的一下幫助卡住的右腳掙脫束縛第二次跳起旋轉。

第二個一圈，第二個兩圈，第三個三圈，落冰打開滑出，左臂向後一揮，手腳配合硬生生擺出來了一點滑出速度。有驚無險的完成了短節目後半段第一個技術動作，後內結環四周跳接後接外點冰三周聯跳！

“好！！！”

“哇哦——？！”

現場觀衆驚嘆鼓掌，李勤發出一聲咆哮。

原地跳起與劉岩擊了一次掌，雙腳落地後才驚覺，剛才那短短不到一秒鐘的時間，他背後竟然出了一層汗。

剛才那一刻實在太驚險了。

王熠當時重心都快沒了。

正常情況下不是翻身扶冰，就是當場摔倒丢掉整個聯跳。萬幸那孩子硬生生控制住，還毫不含糊地接上了計劃中的聯跳。

不過目前還不到慶祝的時候。

剩下的後外點冰四周跳，阿克塞爾三周跳同樣非常重要。

老天爺保佑，不要再出現意外了。要不然他的心髒恐怕真的會受不了。

“4回転トウループ！”（泳該點Toeloop，4T）

“3回転アクセル！”（三該點阿克塞魯，3A）

“斯國一，中國選手熠王桑不虧是一位天才江啪（jumper），在短節目後半段，順利完成了全部三組跳躍！”

賽場上下，轉播區評論席上。

來自日本的兩位解說員，眼看王熠即将零失誤完成比賽，語氣情緒不僅不為本國名将町田和裕擔憂，反而愈加激情澎湃。

賽場正中間，王熠再次回到這裏後，開始執行短節目最後一個技術動作，由三種姿态組合而成的聯合旋轉。

速度提起來之前，他還特意瞄了一眼剛才差點導致他失誤的冰槽，心中暗道了一聲好險好險。

萬幸最終他成功渡過難關。就算聯跳動作執行分會受到一些影響，起碼十多分的基礎分到手。

要是剛才摔了，不管是因為什麽原因，說不定他都要跟大獎賽總決賽提前說拜拜。

國家隊在他身上投入了那麽多資源，他絕對不容許自己在關鍵時刻掉鏈子。

這點意外要是都Hold不住，又何談在下賽季冬季奧林匹克運動會上創造奇跡。

嚓！

“王熠。”

“代表，中國！”

嘩嘩嘩嘩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