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木承州的烈酒後勁極大,?秦骁喝完後暈暈乎乎睡了一覺,再睜開眼睛醒來,外面已然天黑。

房中暖黃的燭火輕輕搖曳着。

他撐着腦袋從床上坐起身來,?眼前畫面還有些許模糊,腦袋沉重,像是有什麽東西在裏面炸裂開來一樣。他自問酒量還是不錯,?怎的一杯就倒?

他擡手在腦袋上拍了拍,想借此來清醒清醒。

好不容易緩和了下,?剛站起來,?眼前畫面依舊有些模糊,他用力甩了甩腦袋,?才勉強清醒過來。

房內除了他,?沒有人在。房門緊閉,?院中也十分安靜,不像是有人在的樣子。

秦骁定了定神,朝房門大步走過去。伸出手拉開房門那瞬間,?有風從院中直直襲來,迎面撲打在他身上。

毫無征兆到來的涼風,?他下意識激靈了下,抖了抖肩膀。

院中一片安靜,除了幾個搖曳着燭光的燈盞,看不清楚別的。

他皺了下眉,有些奇怪:“枝枝?”

院中安靜,?沒有人回答,亦沒有腳步聲響起。

倒是他的話剛說完沒多久,在屋頂上休息的莫開反應過來,匆匆忙忙飛身而下,?在秦骁不遠處落地。

而後他大步走向秦骁,拱手詢問:“殿下有何吩咐?”

秦骁一手撐着腦袋,一邊眉頭緊蹙:“太子妃呢?怎的不在院中?”

“太子妃跟着木二少爺去巡視木府周遭了,明日便是木将軍生辰,到時陛下和皇後娘娘都會親臨,以防萬一,得多檢查幾遍,以免有心之徒趁此機會鬧事。”

秦骁皺了下眉。他擡頭看了看此時漆黑的天色,忍不住嘆息一聲,看來以後還是得少喝酒,不能逞能。誰能想得到木将軍珍藏的美酒竟是如此的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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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拍了拍頭。

莫開見狀,詢問:“殿下是頭疼嗎?太子妃交代,若是您醒了,便讓屬下給您拿一碗醒酒湯,您現在要喝嗎?”

秦骁道:“既然是太子妃的意思,那你便去吧。”

“是。”

莫開很快離開。

他前腳剛走沒多久,後腳木雲枝院落的牆上便有些許輕微的腳步聲。

秦骁一愣,連忙朝聲音響起的地方看去。可夜色遮掩下,他只能隐約看見一個飛速離開的身影,他甚至都沒來得及出聲,那人便迅速消失在了黑暗中。

秦骁抿了下唇,垂下的雙手不由自主握成了拳頭。那是誰?刺客?

不對。若是刺客,這會兒這院中只有他一人,正是刺殺的好時機,為何不動手?

若不是刺客,那黑衣人會是誰?

不知為何,秦骁心中莫名有股不安的感覺。

莫開端着醒酒湯回來的時候,秦骁正坐在房內,手邊放着兩本書,可都沒有打開,原原本本擺在那兒。而秦骁本人則一手撐着腦袋,雙目緊閉,像是在閉目養神,可安靜的沒有任何反應的模樣又像是已經睡着。

莫開小心翼翼走進房間,手中的醒酒湯剛剛放下,秦骁便睜開了眼,開口問的第一句話便是:“太子妃回來了沒?”

像是早已經料到會被問這個問題,莫開笑了下,答:“殿下,方才屬下去木府廚房拿醒酒湯的時候碰見了彩衣姑娘,屬下便請她去找太子妃了,應該很快就能回來了。”

秦骁點了點頭,慢悠悠緩了口氣,而後坐直了身體。

将那碗醒酒湯端起來時,秦骁忽然想到什麽,又說:“剛才你走了,我看見了一個黑衣人,跑的很快,你去查一下。”

莫開一愣,瞬間睜大了雙眼:“殿下,這麽要緊的事,您怎麽講的這麽漫不經心!”

“他沒動手。”秦骁抿了口醒酒湯,味道居然還不錯。

他贊嘆着點了下頭,又說:“也不知道他在看什麽,很快就跑了,以我的身手,我難道能追得上?我連牆都翻不上去。”

“……”

莫開頓時無言。

好吧,這也确實是事實。

莫開嘆了口氣:“殿下,那您在這兒好好等着,屬下喊人來守着,以免那個黑衣人再回來。”

“嗯。”

莫開步伐匆忙走出房間時,還沒忘了要吐槽一句:“這種時候,徐影那個家夥跑到哪裏去了啊!”

秦骁坐在房內,神情悠閑的喝完了一整碗醒酒湯後,覺着無聊,便走出了房門。

他朝院中那棵梨花樹走去。偌大的一棵梨花樹,這時候只有新發的綠葉,不見半片梨花花瓣。

他擡起頭望着,不由失神。

腦海中莫名浮現出曾經有個小姑娘在樹下練劍時的畫面,時隔久遠,有些模糊,但依稀可見那小姑娘一身如梨花般雪白的衣裙,長發飄逸,臉上帶着燦爛的笑容。

“殿下!”

身後有人喚他。

極其熟悉的女子的聲音。

他從曾經的思緒中回過神來,嘴角笑意浮現,繼而轉身過去。朝着他跑過來的,是一身紅衣似火,卻眉頭緊皺着的朝他跑來的木雲枝。

他眼神自然而然柔和了起來。

木雲枝一路跑回來,剛站定,呼吸尚未平穩,便伸出手抓着秦骁的胳膊,左看了看,又右看了看,确定他真的沒有受傷後,才松了口氣。

繼而才深呼吸着平複自己有些急促不穩的呼吸。

秦骁失笑:“怎麽這麽着急跑回來?”

“我剛剛回來遇到了莫開,他說我的院子裏有刺客!吓得我趕緊跑回來了,殿下,你真的沒事嗎?”

“你是不是沒有聽莫開把話說完就直接跑走了?”

木雲枝一愣,然後點頭:“是啊,這麽要緊的事,耽誤不得的!”

秦骁又笑了笑:“難怪了。”

他伸出手在木雲枝腦袋上輕輕敲了兩下:“下回記得把話聽完。我沒事,只不過是遠遠看見刺客在牆頭站着罷了,他什麽都沒做就走了。”

木雲枝不解:“什麽都沒做?”

“對。”

木雲枝很疑惑。

秦骁也對此不解。但,他們在這裏随意揣測是沒有意義的,那個刺客心裏是怎麽想的,只有把人抓到了,才能問出來。

挽着秦骁胳膊回房間的時候,木雲枝忍不住感慨了句:“真奇怪。”

“哪裏奇怪?”

“那個刺客啊,當時殿下你應該是一個人在這裏,他要是動手,肯定成功了,但為什麽被你發現後就直接跑了?難道不是為了殺你,就為了看看你在這裏做什麽?”

木雲枝擡手抓了抓臉頰,滿臉都寫着疑惑。真是捉摸不透,殿下在這裏見到的刺客,與先前在東宮的那個刺客,會是同一個嗎?

眼下這情況,看起來,在木府的刺客沒有殺意,但在東宮遇到的那個刺客似乎要對太子殿下下殺手……

木雲枝抿了下唇,而後擡起頭去看秦骁。

秦骁眼角餘光瞥到她在看自己,且眼神有些複雜的時候,不由挑了下眉:“你有話要說?”

“殿下,”木雲枝抓緊了他的衣服,眼神真摯的發問:“你到底有多少敵人啊?”

秦骁一愣,眼中有些許詫異。顯然,他沒有想到木雲枝要說的是這個。

這個問題,他其實也不能給她準确的回答。他所處的位置本身,便是一個容易招惹是非的位置。更別提,這些年,他确确實實得罪了不少人。

誰想要殺他,誰想對他做些什麽,他其實不清楚。但那些人,是真實存在的,且,就在京城。

他不怕那些在明面上與他作對的人,他擔心的是,那些隐藏在黑暗中,随時都準備着要将他置于死地的那些黑手。

他更害怕,會因為自己,牽連到木雲枝。

他的眼神不由暗了些許,嘴唇緊抿着,垂在兩側的雙手不由自主握成了拳頭,緊緊攥着,用力的指節微微發白。

見他神色有異,木雲枝輕輕晃了晃他胳膊:“殿下,在想什麽呢?是不是想到那個刺客可能是誰派來的了?”

“沒有,”秦骁回過神來,笑了笑:“就是忽然走神了。”

木雲枝挑了挑眉,忽然走神了?好端端的,走着也能走神啊……

兩人回到房間。

剛進門,木雲枝瞥見了桌上那兩本書時,笑了下,伸出手拿起,稍稍翻了幾頁瞧了幾眼:“殿下,你醉酒後起來還能看書啊?不會覺得頭暈嗎?”

“不過是無聊時拿來看看的罷了,”秦骁伸出手牽起木雲枝的手,手指稍稍用力按了下她的手背,又道:“誰讓你剛才不在這裏的?我多無聊,只能随便找點事情做。”

木雲枝低頭笑了一聲。

秦骁亦笑着,手腕用力,将木雲枝順勢拉過,便坐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木雲枝已然習慣這種事,沒有任何掙紮,反而面露惬意的、大大方方的坐着,手裏依舊拿着一本書,翻開的那頁面是一首詩:

關關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

參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參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鐘鼓樂之。

詩名是《關雎》。

木雲枝忍不住笑了下:“殿下,我還以為你平日裏看的都是一些慷慨激昂的詩詞,怎的也看這種講情愛的詩詞?”

“為何不可?”秦骁雙手環抱着木雲枝的腰肢:“枝枝,你不覺得,這首詩很适合我們嗎?”

木雲枝不解。

秦骁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木雲枝輕笑了兩聲,将書頁合上,轉頭看向秦骁:“可是殿下,我可不是淑女。”

他注視着木雲枝的眼眸,安靜卻帶着些許暖意的房間裏,秦骁的嗓音低沉,卻字字清晰:

“吾亦求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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