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三十五玉簪秋蘭

暖陽高照,烏曜替郁姝牽了晾繩,端了堆滿衣服的盆子放在附近,觀察晾曬洗好衣服的郁姝,左右覺得很不對勁。

前院裏一樹紅梅開得正好,背後幾叢綠竹直立,朱砂銀欄斜伸,郁姝穿梭于花枝間,嫣紅映着一身素色,如粉蝶流連。

這兩天師父回來住,蘆呈仍去外殿忙務,留了烏曜和郁姝在家陪着靈均。附近的鄰居來過幾趟,靈均就随着他們出門去了,要烏曜到午後再去接他——烏曜估計師父午後也難回來,和在辛村時一樣,醫病,解疑,占蔔,不到天晚進不了門。

而郁姝呢,這兩日奔忙不停還笑靥如花,和前幾日郁結愁眉判若兩人。這個子蘭還真厲害啊,跟她說了幾句什麽話,叫她一下撥雲見日?

“烏曜,烏曜!喊你幾聲了?別杵着,幫我把這大裳擰幹曬了。”郁姝扯順皺着一團的濕衣,擦擦鼻尖上的汗珠,俏眼含笑。

烏曜懶洋洋接過纏成麻花式的衣服,道:“瞎叫什麽呢,我可是你師兄,烏曜烏曜的,這城裏最講究禮節了,你就只會在師父面前裝乖巧!”

“胡說!”

“哦,說錯了,是還有在子蘭面前裝賢淑!”

“你!是你硬要我叫你名字的,現在又……”郁姝燥得臉一燙,剜他一眼,轉身曬好衣服,端着盆子進了門。

烏曜在外面晃悠晃悠,一會踱進屋子,見那郁姝坐在窗前發呆。偷偷繞到她身後。郁姝面前是一個錦盒。

烏曜快手一抓,郁姝潤光劃過,趕緊去搶:“哎?你做什麽?快還我!”

烏曜避開郁姝争搶的手,一瞧,盒內放了一根以前沒見過的花簪,白梗紫花。原來是用羊脂白玉制的簪柄,脂膩溫潤,瑩透純淨;白玉雖珍稀,最叫烏曜注意的,是簪頂雕成的幾枝細梗,每枝以金絲纏串紫色小花,那比芝麻大不了許多的花瓣雕得甚是精細生動,粒粒玉花紫晶剔透,別致少見。

他拿着玉簪玩賞,笑道:“我說呢,原來子蘭送了你這麽個稀罕物,做成這麽精細要費多少工夫!”

“你怎麽知道是他送的?”

“我怎會不知,這白玉嘛貴重也就罷了,難得的是這紫玉,子蘭一路上被褥也丢了,襖子也沒了,食物和水也可以舍棄,這紫玉倒一直揣在懷裏,我說這玉也不名貴,無非顏色特別,平常地裏沒有,原來是為了送給你啊。”

郁姝抿嘴笑,嗔道:“快點還我!”動手來奪,哪是烏曜的對手,烏曜偏要逗她,左右就是不給。兩人跑出屋來,在花樹晾衣間追逐,郁姝不怕別的,只怕失手把玉簪給摔壞了,也不敢真搶,最後央求道:“烏曜,好師兄,快把玉簪還我,求你了還不行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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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我?那好,”烏曜眼珠子一轉,“你去同師父說,免了我唱《雲中君》和《東君》那兩章,還有,祭禮完了別逼我跟着他總是進宮。”

郁姝聽他說的話簡直氣笑不得:“這種事情也能拿來作交換?再說先生怎麽會聽我說呢。你自稱什麽也不怕,怎麽怕起唱歌與見人了?”

“你不怕見人,怎麽也怕進宮呢?”烏曜捏着那根玉簪,毫不客氣反擊,郁姝臉色果然一黯,欲言又止,順順晾着的衣服,這才幽幽道:“我和你有不同,那個地方,不是因為先生和子蘭,我是進不去的,何況我也……”

郁姝說了半句又停下,烏曜走到她身後,把簪子放回盒中,笑笑道:“得了,那你也該知道我不喜歡那種地方了吧,拘束人。”

郁姝心有戚戚焉,撚發不語,烏曜将盒子還她,道:“說起子蘭,我原以為城中人們不會喜歡他,沒想到來了一留意啊……都在議論他腿疾得神靈治愈的事,人們對他的印象倒還好,真出我意料。”

“是嗎?太好了!”郁姝歡喜道,“就因為他腿疾的事,以前總有不好的流言,子蘭吃了不少苦呢。這麽一來,大王沒有疑慮,一定會對他另眼相看。子蘭一向很沉穩,處處做得很好,大王和夫人都很滿意啊,現在更好了!”

“唉,父母因為自己的孩子表現好才去疼愛?他們對子蘭如此和腿疾有什麽關系,無非因為……”

“你在說什麽?”郁姝瞧着烏曜那一臉冷笑,有點不解。

“……沒什麽。”

烏曜沒想要瞞着郁姝,可是也不能告訴她真情。他想,盛氣壯志的子蘭也許只不過是想證明一番自己,然而多少事情不在自己預料之內呢?他若知道大家瞞着他一些重要的事實,一切會不會變得不可收拾?也許,至少有一個人可以阻止他也是好的,這個人是郁姝最好不過,所以她必須不知道。

“你是想說,大王更疼愛長子麽?”二人進了屋,郁姝忍不住小聲問,繼而臉色黯然,“子蘭那麽努力,至少大王會改變成見吧,何況現在沒有腿疾了。”

烏曜聽了暗嘆。郁姝雖然從小在師父身邊長大,師父待她如親子女,可是她一定還是顧忌自己不同常人的身份,小心謹慎。也許真的只有郁姝更理解子蘭的心境,雖然他們倆不知情,而同樣敏感于周圍的排斥或疑忌。

“你不用擔心子蘭,前幾日我去令尹、左尹還有司馬那裏,似乎這幾位大人對子蘭也頗為贊賞,說他行事謹慎穩妥,很有才幹!”烏曜道。

郁姝點點頭:“只要他不被為難就好。”從爐上提起壺倒了兩杯茶,坐下又說:“你怕進宮我懂,怎麽連唱祭歌也不肯?”

“哼!提起來又是子蘭害的,師父本來要他擔着兩場,他要願意,至少可以把《東君》接了,誰知他死活不肯。唱歌沒什麽,每天排練時一群伴舞的小孩會把我吵死,你瞧排《少司命》時可不是?”

“就為這個?”郁姝覺得好笑。

“當然還有就是少不得每天沒有多的時間睡懶覺了……”烏曜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歪頭可憐兮兮看着郁姝,“郁姝,念在師兄我總護着你的份上,你不肯求師父就去勸勸子蘭嘛,他多少會聽你的,再不行你就使使美人計……”

“咳咳……”郁姝差點被嗆着, “烏曜!虧我認真替你在想,你就會捉弄人!”

“我可是說真的,子蘭那家夥固執起來軟硬不吃,這不比什麽都管用?再說,你們不也可以多在一起了嘛……”

“我不和你說了,去看看給先生炖的湯好了沒。”郁姝起身就走,到了門口忽轉身,笑眉笑眼道:“我想起來了,烏曜,這幾日你沒去我們練舞場瞧瞧,新近選了好幾個十來歲的小妹妹來,生得很是俊俏,你不妨去看看呢,說不定啊,巴不得多唱幾章!”

“就會騙我,上回你說有美女,結果全是小豆芽小蘿蔔,臉還沒長開呢,差點把鼻涕往我身上抹,我不去!”

“撲哧”郁姝笑起來:“那回是逗你,那些小孩專為《少司命》準備舞蹈呢,這次是真的,你不來可後悔!”說了笑着出去了。

第二天天氣依舊好,巳時,太陽升得正高,郁姝正在臺上觀舞,便見烏曜帶了一個少年晃悠悠來到了西北外殿。心裏暗笑,烏曜說是不信,還是忍不住來了。

那身後跟着的是宋玉,他見了郁姝,高興地大叫:“郁姝姐姐!”郁姝瞅了中間一章的空歇下臺來,問道:“宋玉怎麽今日過來了?又要遞話?”宋玉先拉了她的手道:“話已帶到了,再沒別的事。姐姐,我這幾日跑得口幹火重,想喝你做的湯,上次帶回庠裏的甜豆羹,連先生也說好喝。”

他替靈均大人傳了幾次信,就和他們幾人熟絡了,尤其喜歡和郁姝說話。

“你有空時便過來好了,近日靈均大人都在家,我多準備了好吃的。你還在長個子,是該多吃一些。”

烏曜道:“郁姝,實在呢宋玉比我們小不了幾歲,你倒真像多了個弟弟,不知道子蘭見着你們這麽親近會是什麽反應?”

郁姝橫他一眼,怕宋玉多問,又惦記着臺上的練習,匆匆講了幾句話,對樂師點點頭,樂聲又起。郁姝悄悄對烏曜笑道:“你來得正好,這一場你自己可仔細看,是不是有美女。”

一群約在金釵之年的女孩子魚貫入場,齊聲悠吟,唱如鈴音悅耳,雀身輕盈。

又上來了一群總角少年,在臺上躍動環舞,烏曜往中間看去,只覺眼花缭亂。身旁宋玉多嘴道:“大人,那邊,那邊那一個穿紅衣的小姑娘最漂亮,五日前才來,我上次見過,可惜脾氣壞得很。”

烏曜順着他手指處看去,發現一個嬌小個子的紅衣小姑娘,她舞得總有些不一樣,動作不是快了就是跳起比別人高一截,這樣還上了臺,興許是覺得她長得很漂亮。郁姝在一旁正對她做手勢,那小姑娘倒也伶俐,吐吐舌頭,大概記起了郁姝的提醒,動作慢下來,手一搖差點打着身旁的同伴。

“大人,我說的對吧?還有她旁邊那一個,長得也不錯吧?她看着就很乖巧……”

“嗯,是挺漂亮的……”烏曜若有所思,“怎麽長得漂亮的都笨一點?她怎麽還選上了?”

“大人喜歡哪一個啊?凡是美女,我們能打探到一切信息,上巳節快到了,你想知道什麽?我替你去查,不要你出一枚錢!”

烏曜“啪“打他頭一下,笑罵道:“你們庠校都在學什麽?”宋玉摸摸腦袋,委屈道:“我是想讓你高興嘛,你剛才還問我有沒有看到美女,現在又……”

頭又被打一下,“我說你什麽?我烏曜大人,都是等美女投懷送抱,那種小丫頭,還用得着我去打聽什麽情況?哼!”

宋玉讨好不成,住了嘴。烏曜聲音略大,臺上有人看過來,那個紅衣少女也不專心,偏頭向這邊左望右瞧。烏曜得意了,沖宋玉擠擠眼睛,朝小姑娘揮揮手。那小姑娘眼睛一亮,扭身跑出隊伍跳下臺往烏曜撲來!

“啊!”郁姝驚呼一聲,欲阻止已來不及,烏曜還在得意呢,見那小姑娘沖下來往他身上撲,也吓一跳,躲開又怕她摔着,猶豫之間已被小姑娘緊緊抱住,滿懷淡菊的清香。烏曜料不到她竟如此大膽,又聽她在懷裏叫道:“烏曜!”聲音清細,語調帶着嬌喜。他一時疑惑,自己何時認識這麽一個嬌滴滴的妹子?

郁姝喝止她,道:“珞珞!”

這麽個名字有點熟?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沒有什麽要說的。

看文愉快!各位多多和阿飛交流哈!有疑問盡管問,有意見盡管提,好聽的話盡管寫,都是多多益善,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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