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七十八機心層錯

武關城前,激烈地戰争猶未停止,誰也沒有注意到就在那厮殺喊聲穿透的空中,兩名靈巫乘着守護也各不退讓。

蓬岚多次竭力向上飛起,欲越過阖亂,子蘭喚出牧摯,與阖亂堵截了蓬岚所有去路。比起靈均的處處留情,他更堅定于不讓靈均前進一步而不惜手段。

長風浩然,雲氣騰蕩,紫衣有如流波,而白袍耀若清光。

不得已靈均最終停下。二人浮在半空中靜默相向,如此僵持着。

靈均向那前方望去,挾持楚王的秦師早已消失在茫茫煙塵裏,他震怒道:“子蘭,你竟然做出這樣的事,你忘了你怎樣答應過我嗎?”

“我答應你我會與召滑随行大王,也答應你有任何異常即刻通知你,我都已做到。”子蘭漠然應對,“只不過你該後悔讓我也來到此地,至于召滑,他忠心一片又怎樣,我精心準備這麽久,豈會讓心思空付流水?”

“但是你任由秦人帶走大王,無異于殺父弑君!”靈均揮手指向西處,激憤幾乎無法自持,“你将楚國至于何地?你還有何面目回去?”

子蘭握緊拳,寒芒在他眼中閃過,他冷冷反駁道:“先生心裏真有楚國,就該知道這樣的君王再不能給楚國帶來任何轉機,丹陽藍田之戰重創我楚,從此一蹶不振,而大王在做什麽?弑君,呵呵,我子蘭敢這麽做,就不怕這樣的罪名!”

靈均氣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子蘭又道:“殺父?哼,先生,你能夠再對我說一次嗎?我子蘭殺自己的父親?”

他眸光如暗夜之燭,幽然閃爍,緊緊盯着靈均,靈均目光一跳,不由移開視線,艱難道:“子蘭……大王對你有何不好?如今他信任你,器重你,你怎麽狠得下心害他?”

“哈,信任?器重?我子蘭如今就算不是公子,要成名立業也不是難事,可當初,我腳不能走時,他在哪?我病重昏迷時,他又在哪?更不必說宮中欺辱,也是因他視我不祥而起。”子蘭冷笑幾聲,慢慢說着往事,語氣平淡,愈加冷靜,“出師以前他看也不肯看我一眼,他是我的父親?如今就算他對我千般好也無益了,因為我不需要!此刻我便能說,就算他真是我生父,我也不後悔這麽做!”

靈均滿面懊悔,低聲道:“是我不該……不該介入你父子之間,如今……子蘭,你想想,若秦王以大王要挾我楚國,該當如何?”

子蘭淡漠道:“該當如何?秦人似虎狼,貪婪無情,豈會輕易放過這可以不斷利用的籌碼,最後我們只能壯士斷腕!”

他冷酷的話語令靈均不能接受,憤然起身,揮動靈力欲遁形而去。子蘭看得仔細,甩出靈鎖扣住了靈均手腕,自己縱身騰空撲來,靈均不由抓緊他手臂,那子蘭右手一揚,衣袖拂過,靈均忽聞見一股香氣,心裏暗道不好,身子已軟了,眼前昏昏一黑。

子蘭與靈均一起向下跌去。阖亂飛下,還沒接住兩人,一道紅光裹住他們,令二人緩然降在一塊大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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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蘭扶着昏迷的靈均擡頭一看,烏曜沉着臉正站在他們對面,垂下左手,玉戒猶在瑩瑩閃着微光。

“你回來了?”子蘭臉上閃過訝異,接着恢複了平靜,對烏曜滿臉怒氣的原因心知肚明。欺騙先生就罷了,故意支開烏曜,想不到他這麽快就趕了回來。

烏曜開口問道:“師父怎麽樣?”

“吸入了酥心香,服了解藥後自然會蘇醒。”子蘭道。

靈均眉微蹙,面色平和如常,烏曜悶悶點了點頭,看了看子蘭,遂望向遠處。這裏已進入武關,俯望山下,關城在召滑将軍強攻下仍牢固不破——秦人計劃挾持楚王,早做好了萬全準備。

“你帶先生回去吧,我去見昭将軍。”子蘭頓了頓,道,“最好是明日再給先生服解藥,我會盡快趕回來……此事與你無關,由我來與先生說。”

烏曜擡頭望向子蘭,子蘭扭過頭去,臉上帶着冷漠,道:“我先過去了。”

大致按着謀劃完成也算得順利。只不知那姬垠又逃去哪裏,先生識破了他的欺騙就匆忙追來,那狡詐之人豈會放過這樣的機會。不過料他再也顯不出什麽別的本事了。

子蘭沒想到先生居然會使用靈力對付凡人,在他心中,楚王這麽重要麽?

子蘭向楚師走去,烏曜瞧着他背影,苦笑了笑,黑亮的眼睛透着了然,轉而添了些許無奈。

烏曜帶着師父回到家中,急忙熬了解藥喂靈均服下,通常迷藥過了一定時辰便可自解,只有這酥心香,若沒有解藥,人昏睡至死也醒不得。

“師父,師父!”烏曜喚着靈均,看靈均終于醒來,忙跪下。靈均一見他,驚然道:“烏曜,救出大王沒有?子蘭呢?”

烏曜跪着搖搖頭,靈均不顧一切起來,然而毒香剛解,心神虛弱,烏曜扶着靈均,沒奈何道:“師父,你聽我說,我一心想抓住那姬垠,誰知仍叫他跑了。”

“姬垠暫時不必管,你為何不勸子蘭去救楚王?”靈均責問道。

烏曜只得先将他的發現告訴了靈均:”師父,那姬垠不是別人,他是務昌!”

“什麽?”靈均一驚,“你如何知道?”

烏曜這才将經過原原本本說了。

當初他第一次見到姬垠時,就覺得他看自己的眼神似曾相識;後來在方城,他以劍術抵擋,姬垠露出驚訝之色,這令他很是奇怪,他的劍術是初學,但是姬垠不知道他底細,不該覺得意外才是,由此他留了心;直到那一次他為了郁姝去到秦王宮,險些被姬垠暗害,那時姬垠整個人隐在黑霧之中,唯有那雙陰沉的眼睛格外分明,他猛然想到這是務昌的眼神!

于是又想到子蘭所言,那務昌的屍骸沒有錯,但他墓中随葬器物貴重,還有人牲,這些真是張儀為他備好的嗎?張儀受武王冷落,要思慮如何脫困,會為了一個沒有利用價值的巴人這麽周到?

這麽再想,那姬垠不與他年紀相貌相符的說話行事竟全和務昌相似!再者,姬垠不是巴巫,他怎麽會惑使妖獸?

他将想法告訴了子蘭,這一次子蘭要他去那務昌墓地核實一番,他也希望能夠更加确定,便同意了。

“所以你……你為何不早告訴我?”靈均責了半句,又緊問道,“你探得如何?”

烏曜遲疑了一下,沒有提到子蘭故意支開他的事,只道:“那墓中竟是以百濮首領的身份布置随葬,張儀雖然所知甚多,也不會如此精細……何況……”

“何況什麽?”靈均追問道。如果這姬垠竟是務昌,那麽張儀所使的竟是移魂之術,他還知道指環多少秘密?而現在這些秘密又屬于誰?!

“我方才趕過來,正看見你去追趕子蘭,便攔住了姬垠,故意試探,他已從子蘭那裏覺察了幾分,索性承認了自己就是務昌!”烏曜說了事實,又一頓。

只因那務昌又說出秦王有意與子蘭聯手擄走楚王,叫他來攔住靈均,卻被靈均識破而去追趕子蘭。烏曜擔心子蘭與師父起争執,不過是一時猶豫,就被他逃脫了。

而靈均知道姬垠竟是務昌,一邊慶幸烏曜沒有出事,一邊暗悔就這樣放過了他,心裏更隐隐生疼:子蘭已知道了姬垠的真實身份,他有心讓自己對付務昌,是真要阻撓他救下楚王,更欲借此捉住務昌。子蘭此時的心機,叫他怎麽不憂懼?

更糟的是,務昌知曉子蘭是女瑤之子,之前他不說,也許是要隐瞞自己的身份,現被識破了,他會怎麽做?

這個秘密,還有什麽人知道?

楚軍回到郢都,朝廷內外,嚴禁大王被秦人擄走之消息洩露。只在朝堂上有令尹昭陽主持,與靈均等群臣連日來焦急商議對策。

此時楚王尚無更多音訊,雖秦王不過派使者來說是邀楚王赴鹹陽一敘舊情立盟約,但正如子蘭所預料,衆臣也認為秦不會輕易放回大王,然而國不可一日無君,衆臣一邊商議如何接回楚王,一邊已争論起不測時另立國君事宜。

靈均力主救回楚王,面容憔悴,神郁氣結。

忽然小尹呈報說靳尚大人回來了,昭陽急命那靳尚入殿。見他驚魂未定,神色狼狽,群臣圍上去細問始末。

那靳尚受衆人追問細細說了到鹹陽的經過,原來秦王竟然以籓臣之禮在章臺接見楚王,楚王惱怒卻又無可奈何,到秦王提出割地條件,楚王答應下來,只希望先放他回去,秦王堅持先要割地再說其他,楚王悲憤至極,斷然拒絕,又曾對靳尚道:“寡人輕信秦言,被騙到這裏,将要以割地脅迫寡人,寡人死就死罷了,再不可受他威脅,使楚失地!”

群臣一聽,心裏恻然而悲,有的甚至掩面痛哭。一直靜坐于殿角的召滑本就有滿腔悲憤與愧恨,無從宣洩。此時見那靳尚在一旁安坐,想起當時就是他拼命要楚王往武關城內去,猛拔出劍來喝道:“你與大王相随就應以死保護大王,如今卻獨有你一人回來?”舉劍欲砍過去,靳尚慘叫着躲閃,幾名大臣攔住召滑,道:“将軍,此時要緊的是大王安危,不可在殿上動武!”

“我誓死跟随大王,然而大王被嚴密拘禁,大王怕那秦王傳信來要地,所以求得機會讓我逃了出來……”靳尚得了空隙,急忙辯解,接着反咬一口道,“你奉命保護大王,卻令大王被秦軍擄去,算來你保護不力,怎麽反說是我的過錯?”

召滑登時臉色一變,羞憤地舉起劍要自刎,昭陽等人急呼道:“住手!”

靈均奪下召滑的劍,正色道:“将軍是何等忍辱負重的人,在國家危急之時竟要為意氣之言而死?你可對得起大王與楚國?”

召滑急喘着氣,臉色由白轉紅,跪地謝道:“末将慚愧!”

武關城外時,召滑怒火迸張,恨不得親自攻城,然而士卒們在密如蝗雨的弩陣前舉步維艱,兵士死傷無數,就是攻不上去。之前趕在城門關上時沖過去的将士盡已喪命,那秦軍有城堞為依仗,楚軍卻是全然暴露在城下,這樣下去,只能使萬人徒勞喪于關下。

子蘭告訴他巴人用法術阻擋,就連及時趕來的先生也遭了暗算,他大驚失色,若是連靈均大人也不能追回楚王,恐怕就回天乏術了。

最後子蘭終于勸說得他鳴金收兵。依那般形勢,強攻無益。大王在秦人手中,料他們還不敢輕易對一國之君有什麽傷害,若是逼得太緊,只怕反而不利。

靈均看了看昭陽,得到他同意,便道:“你就按令尹大人所言,先回北地戍守城池,此時邊境安定尤為要緊,最不可掉以輕心。”

召滑領命出了殿。

昭陽一臉悲戚,憂慮道:“我大王在秦地不能回來,而太子又在齊國為人質,如果秦人與齊國勾結,留住太子不放,我們楚國就沒有國君了,怎麽才好?”

只因靳尚說了大王意思,大家一心想到楚國将來,人心不穩,竟不再争吵。殿中霎時安靜。

靳尚歇息了許久,回過神來,觀察衆臣子許久,又看了看靈均,試探道:“請問司馬大人在哪?大王一直信任司馬大人,又是大王幼子,為什麽不立他為王呢?”

靈均忙道:“不可,我楚早已立了太子,大王在秦國不能回來,我們又違背他的意願,将來大王有幸回來,我們怎麽解釋?還是要迎回太子!”

“齊國怎麽甘心放過太子?”

衆人又争論起來,此時全不再思慮如何使楚王回國,只在争論立王之事。

上官府邑

子蘭聽完昭莫密報,不動聲色将棋子放入奕盤中。

曹離等了一會,急道:“主公,既然群議難決,那莊将軍與彭将軍早有密信,說願随時效命,我們何不……”

子蘭輕輕搖了搖頭,道:“我自有打算。如今我是以舊傷複發之名回來休養。你們不要妄動,以免落人口實。”

曹離應諾着,接了命令先離開了。

庭中寂然,與木蘭相對的院角添了一棵紅梅,零星吐着幾點嫩蕊。

子蘭沉默良久,問昭莫道:“先生他有沒有懷疑靳尚回來得蹊跷?”

昭莫道:“靳尚本就不是秦王嚴密看管之人,那驿館守衛不能與王宮相比。我不曾多動手腳。”

“哼!秦王稷……”子蘭用力捏着棋子。秦王不擔心巫師會闖入驿館救人,是拿定了他子蘭會阻止救援?

“密切注意先生行蹤,萬不得已時便用些手段……不要真傷了他就是。”子蘭停了一停,道,“我很快便會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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