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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仔仔細細的将她姑媽給裹的嚴實了,一邊裹着一邊道:“時下已經過了冬節,再過些日子便要到了上元節了。”
這話才将将說完,昭君便忙的一把拽住她的手,道:“你方才說皇上,是哪個皇上?”
婁青薔怔一怔,半晌才道:“姑媽你今兒究竟是怎麽了?當今皇上自然是您的夫君,大齊的國君了。”
昭君蹙了蹙眉,道:“文宣帝?”頓了一頓,略揚了聲調道:“高歡?”
被婁青薔急急忙忙的捂了嘴,良久才松開,左右瞅了瞅,才壓低了嗓子道:“姑媽素來小心翼翼的緊,今兒怎麽敢直呼起皇上的名諱來了?雖說如今皇上已然昏迷不醒,可他畢竟還沒有…….”後頭的話似乎是個極大的忌諱,她适時的頓了一頓,朝着昭君望了過來。
那眼裏頭的意思大約便是,皇上此刻雖說是在我們的掌控之中,卻也還是活着的,并未曾駕崩,是以,在這樣關鍵的時刻需要仔細小心着些。
可昭君現下只覺得心頭跳動的厲害,腦袋裏整個嗡嗡作響。自方才她醒來的那一刻起,便總覺得四周有些隐約的不對勁兒,直到這一刻才有些恍然。她能聞得見着屋子裏點着的安神香的氣味兒,亦是能感覺的到冬日裏冰冷的寒氣從窗縫裏灌進來,甚至于她還能感覺到自己嘴裏頭由于急火焦躁而生出來的膿瘡,這一切足以證明她并沒有死,她還活着,是個活生生的人。
昭君呆坐的床邊兒上,望着一旁的婁青薔,她似乎還在說着些什麽,可是昭君全然聽不見了,只能瞧得見她那一張嘴張合着。
剛剛她被婁青薔吓了一跳,未曾留意,而此刻瞧去,便輕而易舉的發現了婁青薔的那張臉,着實是年輕了許多,就連眉眼上都帶着些許恣意的歡愉。——那是高演登基之後的日子裏所沒有的神态。
于是,昭君便又被婁青薔那一派青春活力的神情吓了一吓,而這一吓不由得令她想起了一件陳年舊事來。
那是一件甚是詭異怪誕的舊事,若是放到高歡面前去說,他必定是要嘲笑她一番的,他從不相信這些鬼怪之說,依照他的話來說便是:“倘若這世上真的有鬼來索命,那麽死在我刀下的亡魂少說也有成千上萬,我如何能活到今日?”
昭君想,大抵戰場上殺人如麻之人皆不會相信這等鬼神之說。是以,每每她想要同高歡提起這件事之時腦海之中便會油然浮現起高歡那張笑嘻嘻的臉來,以及那嘲笑的語調,到了舌尖上的話便只能灰溜溜的再落回肚子裏去了。
但此事卻是真真的存在過的。故事裏頭的主角便是她那位從外祖家過來的小妹妹,事到如今因隔得年月有些久了,她已然想不起那位妹妹的閨名是什麽了,只記得好似是帶了個尋字,她便喚她阿尋。
阿尋住進婁家的第五個年頭,忽的生了一場大病,時冷時熱。她本就體弱,被那場病一折騰便昏迷了好些日子,一直都未曾醒來。那時昭君同她關系甚是親密,便日日守在她的房中,只因當初年紀小,一些事情的詳情都記得不大清楚了,只能籠統的記得那位名叫阿尋的姑娘在昏迷之中時而哭泣,時而歡笑,但是最常做的事情便是喚着一個名字,且是個很明顯的男人的名字。只是那個名字究竟是什麽,昭君已然記不太清楚了。
後來,大約是過了兩個多月,阿尋忽的便醒過來了。
昭君得了消息便歡天喜地的往她房裏奔去,可見了她的面卻頓時又覺得阿尋的一雙眼神極為陌生,同從前那個怯弱的,終日緊跟在自己身後的阿尋不大一樣了。昭君趕到的時候,阿尋正靜靜的坐在床上,聽見了門口的響聲也只是緩緩的回過頭來瞧了一眼門口的昭君,良久,嘆了一口氣:“好久不見。”
那絕不是阿尋往日裏的語氣,那般的老氣橫秋,好似經歷過了這人生的萬般苦楚一般。
昭君生生的杵在了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時之間什麽話也說不出來。趕來的大夫給她號了脈,開了兩張方子供她調養,當年的事情究竟是個什麽模樣,現下已然說不清楚了。只記得沒過了多久,阿尋便一天一天的好了起來,只是再也沒有跟在昭君後面,一起同婁昭較勁兒玩了。
昭君憋悶的無趣,便整日整日的往阿尋房裏跑,阿尋也只是淡淡的笑着,同昭君不痛不癢的聊着天。
大約是她大病初愈的半年之後的一日,恰逢上元佳節,憋悶了半年的昭君命人上街買了一大簍子的河燈,說是要同阿尋一起放。好不容易挨到了入夜,昭君便甚是歡快的拖着那一簍子的河燈奔到阿尋的房裏來了,可是她将來意一說,阿尋便沉了臉色,同她問了年號,又問了幾個問題之後便一把将昭君按了住。昭君有些不大明白,阿尋便沉着一張臉同她道:“我同你說一件事情,你莫要驚慌害怕。”
昭君定定的望着她,良久,還是點了點頭。
阿尋卻不說話了,擡了頭望了望窗外的探進來的一支合歡枝桠,半晌才道:“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個夢,昭君,我過了一輩子,嫁了人,懷了孩子,又落了胎,毀了身子之後那人便納了妾。”頓了一頓,面上露出些許的悲戚之色來:“我這一輩子都不能有孩子了,可那王氏卻不肯放過我,硬生生的将我從樓閣之上摔了下來,摔斷了我的腿,又毒啞了我的嗓子。我寫了信給他,求他替我做主。可他卻……卻以我失德之名休了我。”
窗外夜色正濃,又籠罩了些許的雨雲,所以有幾絲惶惶不見日月的味道在裏頭。
那時的昭君覺得,面前的這個姑娘怕是病糊塗了,傷了她的腦子,所以才這般胡言亂語起來了。
她這般想着,阿尋便已經轉過身來了,面上已無殊色,只是淡淡道:“昭君,我知道你不相信我,所以我今晚要同你證明。”廣袖流雲衣袖順着她的手指憑空指了個方向,嗓音依舊:“你瞧着罷,今日本該是你落水,昏迷十日的。我今日攔了你,便必定會有旁人落水。”
昭君心想,這個姑娘她瘋魔了,簡直是沒救了。
可事實卻是,那晚确實有人落水,且是個同昭君年歲差不多身量也差不多的小姑娘,就連她昏迷的時間也同阿尋說的一模一樣,足足十日并沒有差錯。
昭君同她說,這只是個例外,只是碰巧了那個姑娘自己不謹慎才落了水。
可再後來,阿尋一再向她證實了——在她昏迷的那些日子裏,似乎是真的做了一個極為真實的夢境,真實到足以讓人分不清楚自己是做了個夢,還是現下才是活在夢裏。是為周公夢蝶。
再後來,阿尋便回了她外祖家,昭君出嫁前得一年,阿尋便嫁了人。昭君将阿尋送來的書信對着窗外瞧了半晌,終還是覺得那新郎官兒的名字極為熟悉,想了半天才終于記起,那便是阿尋昏迷之時時常挂在嘴邊喊着的名字!
一封書信洋洋灑灑寫了十幾張薄紙,昭君瞧着着實腦仁疼,坐在窗邊将那封書信翻來覆去的瞧了兩遍,才大致的瞧出來了阿尋所敘的意思,她嫁給了她睡夢之中的那個夫君,那個折磨她的夫君。信的末尾,阿尋大約是知道昭君會感到疑惑,便同她寫了一句——你怕是不會明白的,我之所以重新嫁給他只是因為同他在一起的歲月是我極為熟悉的,上一輩子他和那個賤人欠了我的,這一次要全數還回來。
昭君看完信,擡頭望了望窗外的那一棵合歡樹,合歡花熙熙攘攘的開滿了枝頭,疊疊綠葉之間有不知名的鳥兒叽喳的鳴叫着,很是惬意悠閑。
婁青薔喚她的聲音一聲一聲的傳了過來,那聲音似乎隔了很遠,像是隔了幾萬重的山山水水而來,聽在耳朵裏顯得那樣的不真切。
昭君驀地驚醒過來,婁青薔年輕了十幾歲的臉此刻便就在自己的眼前,四周的這些陳設也的确是當年高歡在位的時候應有的陳設,就連那件當年她讓出正宮之位時高歡送她的狐裘披風此刻也還披在她身上,這一切的一切足以證明了她現下還活着,且活在高歡在位之時。
她不覺自己手心已然開始冒汗了,胸中心跳大如鼓噪,可神智卻是清明了起來。有當年阿尋的例子在先,她也不覺得這有多驚世駭俗,甚至于心裏頭還多了幾絲期盼起來。——當初她高估了高演同她的母子情分,以為高演同高湛再如何兄弟情深也抵不過母子之情,直到那一日,她的演兒為了高湛,夥同太醫封了她的奇經八脈,她才恍然覺悟過來。
她天生就擅長粉飾太平,受了天大的委屈素來都是自己受着的,心裏越是針紮難受面上便越是要強裝出一派寧靜祥和的模樣來。她從未曾想過要同自己的兒子哭訴,便真的從來都沒有跟他提起過當年的往事來。
是以,高演的記憶之中,便從來都是郁氏溫柔寬和,父皇慈祥和藹,自己的弟弟同自己兄弟情深,且還有一個慈悲心腸的母親。
而她将一切真相忽然之間的抖落在他面前之時,只顧着自己積壓了多年的不甘和委屈,卻從未曾想到過這個兒子心裏的想法,所以才讓她同這個兒子漸漸的離了心,最終走向了滅亡的道路。
如今再活一次,想起當初的事情來不免看清楚了許多。想必演兒突如其來之間知道了真相,知道了自己的母親并不是那樣慈悲善良的一個人,不僅毒殺了溫柔的郁氏,又殺了父皇,繼而逼迫蕭喚雲嫁給自己,搶了高湛的皇位最後還要殺了高湛。
這一切的反差太大,足以令高演認為自己的母親是個步步緊逼的蛇蠍毒婦!
昭君定了定心神,面上是一貫的平和溫婉之色,只扶着婁青薔的手站了起來,輕聲問道:“你方才說皇上還是昏迷不醒,太醫可曾說了他什麽時候會好轉?”
婁青薔會意,上前一步俯身道:“太醫說了,怕是就是這兩天的事情了。”停一停,眼角瞥過昭君,瞧她面上并無殊色,便續道:“姑媽,要不要青薔傳話給徐太醫,催一催他?”
昭君松開了手,替自己攏了攏衣襟:“不了,遲早的事情,何必再急這一時半刻的。”
“可…….”婁青薔小心翼翼湊過來,道:“下面傳來話,說是長廣王已經在回京的路上了,只怕是不日便要到京了。”
昭君瞥了她一眼,又從一旁的矮桌之上提過茶壺給自己倒了杯茶水,才悠悠道:“不急,這一次有足夠的時間,可以慢慢來……”
是的,這一次,她絕對不會像那場噩夢之中那般,步步緊逼,做的事情漏洞百出。
昭君将一杯茶水遞到嘴邊,頓了一頓,驀地想到了什麽,對一旁的婁青薔道:“皇上如今昏迷未醒,本宮如何能安睡的下?你去抱一床被子随本宮走一趟,本宮要去給皇上守夜。”
當初,因是怕高湛會在皇上駕崩之前趕回來,不得不命太醫下了手。可現下時間卻是充裕的很,也不必那般急匆匆的要了高歡的命。
更何況,她如今心頭還存着一個問題沒有問,她要好好的問一問高歡,當初答應她的事情為什麽沒有做到!
作者有話要說: ╮(╯▽╰)╭ 吾是親愛的存稿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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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歡
婁青薔甚是賢惠,聽了昭君的話之後便萬分順從的去偏殿抱了一床緞被來,一路跟在昭君身後一言未發。
自仁壽殿到昭陽殿,一路之上萬籁俱寂,唯有鵝毛大雪簌簌而下,掩蓋住了來時的路。昭君裹緊了狐裘披風靜靜的走着,宮燈映照出昏暗的燈光來,照亮了前頭積雪的赤色三丈宮牆。
行至半路,昭君終于記起有關于這一日的舊景來。
那一日的傍晚時分,多年來下在高歡飲食之中的毒藥終于開始發作,教他以中風之态暈厥了過去。她得了消息之後便急匆匆的從仁壽殿趕了過來,處決了鄭美人,不過一個時辰,高歡便死了。
那日陪同着鄭美人同高歡一起的舞姬們都被發落到了慎刑司去,在場的宮女也都以最快的速度“意外”的死去了。
一切都在平靜之下緩慢的進行着,沒有半分差錯。
高歡死後,她饒是一滴眼淚也沒有為他流過。她在心中同自己說:“這麽個負心人,如今死了只算是他活該!”
她于一個黃昏午後初遇高歡,如今他亦是死于一個黃昏午後,此後的日子裏他便要徹底的消失在了她的生命之中。昭君思來想去,終究覺得自己此生很是圓滿。
如今時光流轉,她需要再殺一次他。
而此去昭陽殿,便像極了一場送葬,為了應景一些,臨行之前昭君特特的命婁青薔替她換上了件素淨些的衣裳。那是一件淺色的衣裳,并不曾繡上什麽繁複華麗的花紋,只是在肩側以同色的緞帶堆疊出了幾朵扶桑花的模樣來,衣擺做的略為寬大,腰上卻比一般宮服收緊些,迎風飒飒,顯出幾分潇灑意味來。
那是早些年昭君命人特地做的舞服,只想着有朝一日能在高歡面前為他跳一場舞。可她是馬背上的兒女,自是不擅長那些歌舞唱曲之類的,衣裳做好之後便就此擱置。如今用來送喪,卻是再合适不過了。
可她推門而出之時才驚覺,穿着這件衣裳去送葬簡直是個極大的失誤。她走在雪地之中,身後曳地三尺的裙尾自白雪之上拖曳而過,漸漸被冰涼雪水浸濕,顯得越發的累贅起來。記憶之中,她殺了高歡的那一日同今日有些不大相同。那是個苦寒的隆冬天,幹燥的不見一絲水分,她立在空落落的大殿之中,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
青薔瞧着那三尺曳地裙尾甚是揪心,又不大忍心打擊自家姑媽穿衣的熱情,便只能甚隐晦的開口:“姑媽,雪地難行,要不要青薔去命人擡了您的轎子來接您?”
昭君搖了搖頭。她素來是個倔強的姑娘,這一點在最開始的時候已經提及過了,越發不是讓她做的事情,她便越是要去做到。
猶記得她出嫁那日,她被喜娘攙扶着送進喜房之中,滿心歡喜的等待着自己的夫君。那時的她同自己的爹爹為了下嫁高歡這一事鬧翻了好幾日,素來疼愛她的爹爹一直都不曾同她說話,就連出嫁的這一日也是一樣。她心裏雖然委屈,卻更多的是記挂着自己親自挑選的夫君。
後來,她坐在喜房之中等到了入夜,門外響起腳步聲,卻在門口停住,好似是高歡被人攔截在喜房門口,随後便響起了他爹爹的聲音。他說:“我的這個女兒脾氣不好,自小便被我慣壞了,她日後便是你的妻,你要多擔待着些。那丫頭有個習慣,越是旁人不讓她做的事情,她便越是要拗着性子去做的。日後若是遇上這樣的情況,你且讓她去折騰,那是她在向你撒嬌罷了。”
昭君當時眼淚便落了下來,這世間最了解她的人,至始至終便是她的爹爹。
昭君朝着那場飄揚大雪伸出手去,晶瑩雪花落在指尖頃刻便消融了。大抵是因為皇帝病急,平日裏喜歡在宮裏彈琴吹笛吟詩賞月的貴人們如今都安分了,就連宮道上來往的宮女都少了許多。昭君同青薔一路走來,并未曾攜着宮女,只覺得四周圍越發的寂靜起來。
青薔提着燈籠陪着昭君一同走着,軟鲛绡的鞋底踩在雪地上,吱呀的作響。大約是被昭君此刻面上與一貫不相同的肅穆神情所吓到,一時間也不敢開口。
昭君那日在祭天臺之上挨了她自己的一劍,阖眼之際才驚覺自己這些年來皆是活在怒恨之中,那些宜人的景色,可口的點心從未曾入了她的心。一直到了她彌留之際才有些留戀起來,但是為時太晚。
是以,如今能再活一回,她便不免對這冬夜的雪景開始存了幾分欣賞之情。
只是這仁壽殿與昭陽殿離得着實是有些近,其間的這段路走了不過半晌便已經到了昭陽殿的大門之前。昭君溫吞吞的撈過自己早已濡濕的裙尾擰了擰,将其間吸收的雪水擰在了殿外,才悠悠的伸手去推門。
殿裏只零星的點了幾盞燈,守夜的宮人不知哪兒去了,只留下了青薔身邊的心腹宮女臘梅還守在正殿之中。昭君推開門的時候,她正彎腰挑着桌案之上的燭火。
燈花毫無預兆的乍開來“哔啵”一聲作響,一陣狂風吹得青薔手中的宮燈搖曳不已,臘梅擡起頭來,連忙給昭君行了個禮。昭君擺了擺手,輕聲道:“徐太醫何在?”
臘梅忙的踱步過來,應聲道:“徐太醫在側殿待命。”
昭君颔首,思忖了片刻,又與她說道:“讓徐太醫過來。”
臘梅屈了屈膝,應了一聲便匆匆的朝着偏殿去了。
青薔熄了宮燈,又轉身去推合大門,屋外夜風漸起,盈盈灌入室內,鑽進了昭君寬大袖袍之中,将那袖袍吹的仿佛一只展翅的白鳥。昭君繞過正殿之中擺放着的書案,燈火微漾,連帶着屏風上的燭影也搖曳不已。她的夫君此刻正躺在床上,明黃色的雙重幔帳,明黃色的緞被,弱極似無的呼吸。
窗紙之上映照出新雪壓枝的模樣來,偶有落雪壓斷了枝桠,也是萬籁之間的一聲輕響罷了。
徐太醫很快趕來,面帶睡醒惺忪之意,卻也是定定的同昭君行了個禮,才道:“不知皇後娘娘有何吩咐……”
昭君目光柔柔的落在床上的人身上,嗓音淡淡:“方才本宮做了個夢,夢見皇上病愈,現下已經醒了,所以本宮才不顧這大雪夜深的趕過來。”
燭影落在徐太醫面上,隐沒了他大半張臉,他身形頓了一頓,遲疑道:“皇後娘娘,這個……皇上若是醒了,怕是……”
被昭君拂袖打斷:“本宮怎麽瞧見皇上他好像有些動了?”頓了一頓,作出一副恍然的神色來,食指漫不經心的掃過眉尖,道:“想來皇上這次病重,縱使是醒了,一時之間也好不利索吧?”
徐太醫喏喏的應了一聲。
昭君側過頭來,跳躍的燭火落進她的眼眸裏去,光與影柔和成了一處極好的比例,那是她極為動人的一張側臉。她嘴角緩緩的攢出些許笑意來,嗓音亦是柔順了起來:“你瞧本宮,真是歡喜的瘋了,竟忘了徐太醫就在身旁。”伸出手來,同徐太醫招了一招:“太醫快些過來看看,皇上是不是将要醒了?”
徐太醫遲疑片刻,終還是起了身,走到床邊仔細的瞧了一瞧床上的人——睡的一派死沉,哪裏有轉醒的跡象?不過皇後娘娘的意思他自然明白,與皇後娘娘彎了腰道:“皇上的确是要醒了,待老臣替皇上施針,不出半刻,皇上定能醒來。”
昭君點了點頭,道:“那便有勞徐太醫了。”說完便退到一旁的桌畔,給自己倒了一杯冷茶,送至最畔慢悠悠的啜着。轉頭便瞧見婁青薔從外殿進來,一言不發的往自己懷中塞了個什麽東西,她伸手去摸,發現是一只熱乎乎的暖爐。只見青薔欠身在一旁道:“姑媽且将裙子烘一烘幹吧。”轉頭瞥了一眼正在施針的徐太醫,又壓低了聲音附于昭君耳畔道:“姑媽當真想要皇上醒來?這次的機會咱們可是等了足足三年了,若是失去了這次機會下次可就……”
昭君扶着桌沿落了座,只将自己的裙尾撈過來貼着炭爐烘着,一副鎮定模樣,緩緩道:“皇上是重病之人,今日醒了又如何?你可曾聽說過回光返照?”
青薔默了默,終不再開口。
一時之間,屋室之中又靜了下來。
徐太醫不虧是宮中的老太醫,紮針極為麻利,不過片刻便已經完畢過來向昭君回命了。昭君斜眄過他那一頭的冷汗,半晌,才道:“你們都先出去,守着門口別讓旁人靠近。”
一行人行了禮,便退了出去。
昭君靜靜的坐在一旁,目光落在床上的那人身上。郁氏死後的這些年裏,他也沒來找過自己,年輕漂亮的妃嫔一個接一個的入宮,他只顧着沉迷女色,如今也已經老了,再也不是當年那個攔住她的清俊少年了。恍惚之間,她恨了十多年,竟未曾感覺到這歲月匆匆,帶走了當年那段恣意歡愉的日子。
不知過了多久,昭君只覺得這樣子幹坐着實在是有些索然無味,實在是應當讓青薔送點瓜子進來解悶。于是她将懷裏的炭爐往邊上一放,正欲喚青薔進來,便聽見了蒼老乏力的聲音自床上那孤老君王遙遙傳來:“昭君?”
她不比郁氏,沒有乳名,往日郁氏還在的時候她聽見高歡喚她柔兒,那樣的缱绻溫柔,可他從來都只喚她昭君。
昭君身形頓了頓,又重新将桌上的炭爐卷回了懷裏來,開口道:“是我。”喉嚨略澀,她端起一旁的冷茶一口氣飲了完,半晌才道:“皇上可是有話要說?”
作者有話要說: ╮(╯▽╰)╭ 依舊是存稿君。
大家晚上估計都去睡覺了,所以發稿時間調整到14:30
在這裏劇透一下,高歡是我素來都很喜歡的一個帝王,和現下作者們很喜歡嫖的那幾個爺兒不一樣,他這輩子估計最愛的就是婁昭君一個人。娶了昭君之後,旁的小妾幾乎都沒有娶幾個,其中娶了大小爾朱氏是為了救她們。蠕蠕公主是昭君求他娶的,本來為了聯姻是替高澄向柔然求的婚,但是柔然可汗說,你想娶我女兒可以,但是要你高歡來娶。然後為了加重這次聯姻的籌碼,昭君就主動讓出了她的正室之位。之後高歡【愧而拜謝焉】,由此可以看出,昭君姑娘心思還是很缜密的,這一舉動成功的贏得了自家夫君對自己的愧疚之情。
╮(╯▽╰)╭ 歷史學的不夠好,大約也只記得這些,歷史上對于這個人評價頗高,是個英雄好漢。
唔,有必要提一點,太原長公主也是昭君所出,長子高澄先登基為皇,是昭君的兒子,為文襄帝。
繼而高澄死後高洋繼位,為文宣帝【陸貞傳奇裏說,文宣帝死後高演繼位,這是不符合歷史的,之後繼位的人是高殷,是高洋的兒子。并且文宣帝不是昭君的夫君而是她的次子,所以文宣帝在位之時,昭君已經被封為皇太後了。這篇文是跟着電視劇走的架空文,所以這裏我提一下,并不是我故意歪曲歷史的。
文宣帝死了,他的兒子高殷繼位,奉昭君為太皇太後,之後昭君廢高殷,高演繼位,後高演死了,高湛繼位。其中四個皇帝都是昭君的兒子。
Orz 所以這篇文絕壁只有架空一條路可以走了,于媽媽毀我千百遍,我仍待于媽媽如初戀啊泥煤!
不過這畢竟是歷史上的昭君姑娘,而這篇文裏的則是陸貞傳奇裏的太後。最初開這篇文的原因是喜歡電視劇裏的太後而已,從她那寥寥可數的幾句話裏大約還是能瞧得出來她原本的性子的。上面的那段歷史咱們就讓她随風去吧,就當做現在要死的家夥是文宣帝,是昭君姑娘的夫君。
╮(╯▽╰)╭ 劇透在這裏————————
高歡會被我洗白白,至于如何洗白白就不透了,昭君姑娘還有一個金手指木有開,在開她的金手指之前,還有一盆蹭光瓦亮的狗血待潑Orz~~~【好坑爹的劇透啊摔!
☆、死結【略修】
床上的人不再開口,窗外忽的響起了一聲不知名的鳥鳴之聲,突兀的打破這沉默的夜空,幽長而悲戚。昭君被吓了一跳。
昭君覺得,這真是只傻鳥,它不懂得天冷了要向南遷徙,這樣子的隆冬日,餓不死它也會凍死它!再不濟,也會被餓極了的野獸一口嚼的稀巴爛,真是嗚呼哀哉。
她在等着那人開口,但那人似乎并不打算再開口。不過值得一提的是昭君是個固執且倔強的姑娘,那些脾性融在她的骨血之中,怕是這一世都不會變了。是以,他同她之間的場面便從一開始的你不開口所以我也不開口急轉直下,演變成了你不開口死也要等到你開口。這是一種死結,一種一旦系上就很難解開的死結。
自郁氏死後,那人便再也沒有同她說過話了,就連在郁氏的殡天之禮上,他也不過是面容淡漠的瞥了她一眼。如今他開口喚了她的名字,她覺得很陌生。
昭君記得,他一直都是個極為聰明的人,心思缜密,縱使是泰山崩于四面八方依舊可以做到不動聲色。想必他一定是知道的,郁氏的死,是她動了手腳。那時候的她側身立在青石階上,靛青色長裙曳地,隔着茫茫灰色雨霧同他遙遙對望着,因隔得有些遠,昭君瞧不清楚他的臉,卻能清晰的感覺到他那雙涼薄的唇,以及冷漠的眼。
後來的日子裏,他不來仁壽殿,昭君也不去他的昭陽殿,他不同她說話,她也不主動開口,一來一回,很是公平。
而如今,她就坐在離他三步之遙處的椅子上,他卻顧自閉了眼睛不同她說話。他便這般恨她?恨她毒殺了郁氏,恨到不願同她說一句話?昭君想要這樣子問一問他,想要學着那些被搶了夫君的女子那般,聲嘶力竭的哭喊着質問他。可滿腔的怨氣最終卻化成了一個笑容,冷冷的盛開在她的嘴角。
她笑一聲,冰冷的指尖輕輕拂過炭爐上的精致雀鳥紋:“皇上如今可是真的一句話都不願與臣妾說了,到底還是臣妾年老色衰,惹得皇上厭煩,如今是連看都不願意看臣妾一眼了。”窗外不知何時出現了幾絲冷色月光,沿着窗楣緩緩踱過來,大雪似乎已經落停。她一半側臉躍動着燭影,另一半卻映照在泠泠月色之下。那是一派自怨自艾的語調,可她是笑着說的。
這是個教人看不出情緒來的姑娘,同十五年前那個站在雪地裏等他的姑娘一樣倔強。
床上的人終于睜開眼睛,大抵是久睡初醒的緣故,嗓音并不同往日裏的那般冷淡:“你怎麽來了……”略略停頓了會兒,似是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的模樣。
昭君漫不經心瞥了他一眼,嘴角噙着冷冷的笑:“皇上今晚就要歸天了,臣妾理當過來送一送。不管怎麽說,你我是夫妻,所謂一夜夫妻百日恩麽……皇上您說是不是?”她笑吟吟的側過頭來,頰邊梨渦深深。
那樣大逆不道的話語,她卻用了最輕松的語氣講了出來,倘若他真的愛慕過她,這些話勢必會變成一根根毒刺狠狠的紮在他的心頭。倘若說他不曾愛慕過她,這些話依舊能成為一把利刃,殘忍而清楚的讓他明白,他娶的是一位心狠手辣的姑娘。
若是說上一世她心中存了什麽遺憾,那大約便是這一件事了。
那些受他冷待的年歲裏,她一個人同自己說話,一個人住在一間寬敞動蕩的宮殿裏,日夜數着殿前的青石階,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一顆溫熱且跳動着的心一單一點的在這寂寞深宮之中冷了下去。她覺得有些難受,但是日子總歸要過下去的,這些難受終究不是那麽重要了。
如今,她終于能站在他的面前,同他說着這些刺人的話,也讓他難受一回了。昭君覺得自己應當開心,抹了一把臉,指尖卻觸及了一片冰涼濕潤。
“昭君……”床上的帝王輕嘆一口氣,望着頂帳之上巨大的金線盤龍繡,道:“你到底還是太心慈手軟了。”
這句話講的着實是令人抓狂,就好比是一個殺手要去殺一個人,明明已經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掀翻在地,那人卻在倒地之後依舊叫嚷着“力氣太小,太小了”,如此侮辱這個人的專業性,仔細想一想着委實欠揍。而床上的這位臨死不遠的帝王對于他第一任妻子的弱點是何其的稔熟,以及運用起各種手段來刺激她跳腳是多麽的信手拈來……
昭君面色果真變得難看了起來,但那只是片刻之間的時候,不稍多時她便又笑了起來,眉眼彎彎映着梨渦越發豔麗。
她扶着桌沿借力站了起來,緩緩走到他的跟前,卻不去看他,只是側過頭過端詳起一旁矮桌之上的一只青瓷碗來。她道:“我不想與你多話,只想問你一句話。”略作停頓,轉過頭來看他:“你當初答應我的那些話,還做不做數?”
昭君想,若是他回答不作數,她便将徐太醫喊進來直接将他紮死。但是倘若他回答作數,她便讓他寫下一份遺诏,再将徐太醫喊進來将他紮死……雖說前後兩種選擇最後都是殊途同歸,但是仔細想想還是有幾分差別的,前頭那個連句遺言都來不及講便要死,後頭那個最起碼還留了句遺言來着。
高歡只是輕輕的笑了一聲,偏過頭去看着站在床畔的昭君:“你指的是哪些話?帶你去雲游四方,還是将你那些駐守邊關的叔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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