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林青雲簡單的在心裏算了下,就說:“如今西望府統共就這麽點适齡學童, 年紀太大的估計自己也就死了這條心, 啓蒙的算一波, 初學的算一波, 想去科舉的再算一波,統共不過十來間屋子盡夠了, 便是花費也是有限的。”
因屋子都是現成的, 啓蒙和初學的先生也好說, 唯獨科舉一頭的教授者,當真花不了幾個錢。
如此算來,初期投入也許百十兩即可。
牧歸崖一聽, 當即表示這錢可不必動用官府財政,他從自己私庫中出竟便宜的很, 又省了諸多繁瑣。
白芷也是這麽想的。
放眼整個西望府, 再沒第三人似她夫妻二人這般富甲一方, 且這也算為後代計, 值得。
這兩個人想得簡單, 林青雲也無甚意見,都是麻煩能少則少的意思,哪知公孫景的表情卻越發古怪起來。
“依下官愚見,此法不可取。”
幾人相識甚淺, 可也知道公孫景若無緣故必然不會口出此言, 當即都有些詫異, 牧歸崖更是直接問出聲:“有何不可?”
見在場三人竟都一臉茫然的看過來, 公孫景的眼神都有些一言難盡了。
他迅速在腦海中斟酌一番,努力平心靜氣的說道:“幾位可知,僅去年一年,後宮嫔妃所用脂粉釵環等各項花費就高達數百萬貫之多!哪怕只舍得一個零頭在這裏,也足夠整個西望府上下花用不盡了!”
憑什麽朝廷有餘力給後宮的妃子娘娘們穿衣打扮,就沒錢給百姓們謀生路?
似乎是怕幾人還聽不明白,公孫景又補充了一句聽上去甚是苦口婆心的話語:“做人不可太過老實。”
白芷等人面面相觑,都覺得有些新鮮。
活了這些年,還是頭一回有人說他們太老實!
但在公孫景看來,本就是該走公費開支的款項,你們非但不上折子向朝廷要錢,反而悄沒聲的自掏腰包,不是太過老實是甚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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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三人默然不語,公孫景的語氣也不禁微微加快了些,聲音也擡高了,“從先帝時候起,大祿朝上下便開始大肆興辦公學,由朝廷專門設立衙門撥款。如今西望府辦的難不成不是公學?”
徹底明白了他的好意之後,牧歸崖就有些不自在的解釋道:“一鳴,一來一往何其繁瑣,左右沒幾個錢……”
要說武官最煩什麽,扯皮必然名列前茅!
早年這頭還打仗的時候,牧歸崖就每每因為軍費缺少或是不及時而煩躁不已。他們在前頭打仗,朝不保夕,豁出去的都是性命,可後方竟還這般拖後腿,着實叫他怒不可遏!為了手下将士們的性命,牧歸崖不得不強忍着脾氣,一次又一次的拉下臉來,軟硬兼施的要錢。
可如今好容易打完了仗,又是區區百十兩銀子,照他說,還不夠麻煩的呢!
然而話還沒說完,就見公孫景已經豎了眉毛,來西望府之後頭一回拍案而起義正辭嚴道:“侯爺此言差矣!”
“殊不知習慣成自然,各地辦學撥款乃是律法規定,名正言順的事情,為何不要?知道的說你們大公無私,不知道的,豈不是要說你們心虛?背地裏指不定要說你們打着辦公學的名號做些什麽龌龊。再者,若此番開了頭,往後更無法開口,待到那時要是不要?你們也都是讀過書的,豈不是這最是個燒錢的營生?一讀幾十年考不上的人多着呢!難不成你要養他們一輩子?”
“筆墨紙硯,哪樣不要銀子?難不成銀子會自己從土裏頭長出來?還是石頭縫裏蹦出來?”
公孫景看着三人的眼神中充滿了痛心疾首和恨鐵不成鋼,好似他已經見到了日後西望府越發捉襟見肘的模樣。
白芷、牧歸崖和林青雲被他數落的一愣一愣的,只覺得好像那句話都甚是有道理,越發無可辯駁了。
見他們一言不發,公孫景越發來氣,铿锵道:“開封、兩廣、江浙一帶,歷來是科舉重地,學子無數,泰半學子出頭之後都會自己出資資助家鄉,他們缺錢嗎?可每年都上折子管朝廷要錢,張口三十萬貫,回回不落!這還算少的,再往前數,五十萬貫的時候都是有的!我西望府一無所有,為何不要?你們說,為何不要?!”
接連幾個為何不要,只将白芷三人喊得發懵,哪裏還張得了口?
是啊,他們幹嘛不要?
趁着公孫景說的口幹舌燥,轉身給自己倒茶吃的功夫,牧歸崖飛快的戳了戳白芷的胳膊肘,百感交集道:“父親果然慧眼如炬,此子非常人也!”
之前杜笙就在信中對公孫景推崇備至,說他才思敏捷遠超常人,又善于另辟蹊徑,乃少有的國之棟梁,凡有重任可托付一二。
如今,他們也算見識了。
白芷看向公孫景的眼神也十分複雜,很是一言難盡的樣子。
莫非這就是正經讀書人和一般死讀書的差別?不然怎麽這般的,嗯,與衆不同?
林青雲也難掩震驚的嘀咕道:“不都說讀書人死要臉麽?什麽不受嗟來之食,清高着呢,有風骨着呢,怎的這位,嗯?”
莫說是給錢不要,這位合着壓根兒就是不給錢還主動伸手呢,簡直是言語之形容不盡的理直氣壯!
那邊公孫景喝完了茶,又轉過身來,重新發問:“幾位說下官說的可有道理?這銀子究竟該不該要?”
三人不自覺挺直脊背,整齊的眨眨眼,終于異口同聲道:“要,必須得要!”
用過晚飯後,公孫景就連夜寫了離京之後的第一封折子。
折子的開頭,他先例行訴說了對聖人的挂念和思念,以及為大祿朝鞠躬盡瘁的決心,如何如何半夜睡不着,看見天上的月亮都會想起聖人的諄諄教誨,然後話鋒一轉,就開始大篇幅的描述西望府是何等的……貧困潦倒和一無所有!
在這封折子中,公孫景充分展示了一名狀元郎該有的文采和學識,他引經據典,歷數歷朝歷代各類實例,洋洋灑灑寫了數千字,詳細講述了西望府是何其孤立無援,多麽需要朝廷支援,以及他渴望盡快報效朝廷卻有心無力的無奈。
最後的最後,公孫景又筆鋒一轉,輕飄飄的寫道:“……特懇求朝廷即刻調撥六十萬貫,以興建當地公學,讓一衆學子同沐聖恩……”
且不說牧歸崖等人看過折子之後半天沒說出話來,往後更是對他這幅分明十分瘦削的身板平添幾分敬畏之情,便是聖人看了也險些被氣笑了。
六十萬貫,就沒見過此等獅子大開口的!
江浙一帶讀書聖地,書香濃厚的才敢要三十萬貫,你那西望府有甚麽,統共才幾個人,竟敢雙倍于它!
每一回朝廷撥款,都要将此事拿到朝堂之上翻來覆去的讨論一回,以示公正。此番也不例外,于是公孫景在離京三月之後,再度揚名!
朝堂內外一片嘩然。
且不說衆人對他所求數額反映各異,有說西望府百廢待興,厚待些也是應該;亦有人說那公孫景分明就是瘋了……
可大家的朝議重點始終都放在數額之上,對公孫景所描述的大背景和文采,無一人駁斥!
甚至朝中數位以文采著稱的老臣還對這份折子推崇備至,說詞藻之華麗,用詞之恰當,對仗之工整,感人之至深,絕無僅有,讀來只令人潸然淚下,觸動不已,可以說是少有的佳作,希望能摘抄一二,然後很不意外的被聖人駁回了。
這是好耍的麽?!
摘抄一二,虧他們也敢說!
看看,看看,仔細看看,那公孫景都寫了些什麽:
好似聖人若答應此事,便功可比秦皇漢武,雖不敢說空前,但亦絕後,必然流芳百世,萬朝來拜;可若是不答應,那便是……偏心眼兒!天下人都知道他們西望府委屈,可是他們不敢說。
憑什麽旁的地方本就已經得天獨厚,集天時地利人和于一身,要什麽有什麽,每年朝廷還會撥錢,可輪到他們西望府,不過頭一回開口,便這般推三阻四?
便是聖人自诩心性堅定,看過折子之後也不禁十分動搖,覺得自己內心充滿了久違且罕見的愧疚,若是公之于衆,豈不要天下大亂?
再說西望府那邊,自打公孫景派快馬送折子進京之後,牧歸崖就一直處于不安之中。跟朝廷要錢不稀罕,稀罕的是要的這麽心安理得……
這日,他終于忍不住,說:“一鳴,非我多心,只六十萬貫,是否太多了些?”
便是朝廷年年撥款,也從未聽說甚麽地方能拿到六十萬貫公學撥款的!他們西望府只要十萬貫就足夠支撐很多年了,這麽要,會不會弄巧成拙,反而惹怒了上頭?
正埋頭寫着什麽的公孫景卻先不急着答話,只示意他先坐,自己則繼續埋頭奮筆疾書片刻之後,這才停了。
他先将自己寫的東西從頭到尾看了一遍,滿意極了,決定一字不改,吹幹墨跡之後遞給牧歸崖,笑道:“侯爺再瞧瞧這封。”
牧歸崖本能的接過來,剛看了沒幾行就險些驚呼出聲:
八十萬貫?!
合着六十萬恁還嫌不過瘾,這才幾日功夫,就又加了足足三成?!
都不必牧歸崖發什麽感慨,公孫景已經成竹在胸道:“侯爺,下官知道您想說什麽,也知道您所憂為何,不過請您放心,一鳴雖無大才,可從來不打無把握之仗。”
頓了頓,他又道:“您與郡主、林大人皆是君子之風,胸襟廣闊可容納天地,乃是言出必行、心口如一的好漢子、好女子,着實令人敬服不已。但恕下官直言,這世間的事情,許多時候只靠君子之風是吹不動的,需得花些個小心思。”
牧歸崖聽得直發怔,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說白了,您大幾位都是直腸子,壓根兒做不來這些,還是放着下官來吧!
良久,牧歸崖才心情複雜的笑着搖搖頭,将折子重新放回桌上,似乎是下定了決心一般的說道:“常言道,用人無疑疑人勿用,打從你來之日起,我便已決定政事不沾手了的,自然不會輕易質疑,此事便交由你全權負責。只要不損及百姓利益,無愧天地良心,不管是我還是郡主,亦或是林大人,自然不會輕易開口。”
他素來一言九鼎,一諾千金的名聲早已傳遍內外,此言一出,驷馬難追,說不管就是真放手,誰也不會懷疑。
“多謝侯爺、郡主的信任,下關一定竭盡全力,必然不負所托!”公孫景道謝,又感慨道,“來了這邊之後,下官才算是知道了什麽叫同率直之人打交道,實在是妙不可言。”
想在開封時,他不過是個尚未正式進入朝堂的狀元,可已經見識到了同諸多官員打交道的複雜詭秘,體會到了那種迂回和曲折。
往往是一個最簡單不過的字眼、一個最細微不過的表請,都有可能包含着最複雜的含義,足可以翻天覆地,使滄海變成桑田,使得日月無光!或是轉瞬間,便可以螢燭之微而與日月同輝!
可在這兒呢,說句挺刻薄的話,公孫景就覺得自己幾乎不必動腦子!
因為他們差不多說什麽就是什麽!
問你餓不餓,就是單純的要不要吃飯;問你冷不冷,便是純粹的該添衣裳了……
甚至這裏的掌權者,連朝廷撥款都懶得要,還打算自掏腰包的!
老實說,公孫景當時都有些不知該說什麽好了。
他沒細說,可牧歸崖猜也猜到了,一時間心情也有些複雜:他該感到驕傲麽?
好在公孫景還沒忘了方才牧歸崖的反應,很體貼的解釋了:
“但凡往外掏銀子的事,不管是朝廷還是個人,都是不情願的。似公學撥款此類,并非救人水火的,以下官愚見,朝廷往往會先壓到三成上下,下頭的人再上折子,兩邊讨價還價,最後能有六成便殊為不易……”
牧歸崖最不耐煩處理此類對銀錢斤斤計較的事,勉強聽完之後就忙不疊的起身告辭,連聲道:“罷了,罷了,各司其職,往後凡遇到此類事宜,一鳴只需說個結果即可!”
他就是個武将!鎮守邊疆的武将!光是軍費扯皮就夠受得了,作甚麽要給自己平添負擔?不管,不管了!
公孫景哭笑不得的看着他步履飛快的出了門,忙趕着出去送了幾步,又補充道:“侯爺,稍後下官自會将一應事務寫個總領,您好歹瞧一瞧!”
他雖是知府,掌管本地民生經濟教化等一應事務,可牧歸崖不管是官階還是爵位都遠在他之上,依舊是本地頭號實際掌權者,這些事情終究還得他親自過目,确保無異議、無疏漏了才算徹底蓋棺定論,才能叫下頭的人實際執行下去。
公孫景的第二封折子是六月中,特特挑了六百裏加急——除戰事之外所能調用的最高級別驿送規格遞進宮的,當時聖人正陪着柳妃品鑒歌舞,然後……
聽說聖人一連三天沒進後宮。
他幾乎做夢都能夢見公孫景在自己耳邊哭訴,翻來覆去的訴說那西望府是多麽的缺錢缺物,那裏一應學子盼公學盼書院便如久旱盼甘霖。
為何其他州府能有那般華美寬敞的書院,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銀錢、先生、筆墨紙硯,而西望府所有的便只得蒼茫大漠和無邊無垠的群山?只有那夏日無孔不入的烈日酷暑和冬日見縫插針的寒風苦雪?
都是您的子民,都這般虔誠的渴望着您的垂憐,那樣迫切的想要沐浴您的恩澤,您如何能夠厚此薄彼!
聖人明鑒,區區六十萬貫根本不足以振興這座孤苦的邊城,少說也得八十萬貫!
短短三天,聖人覺得自己都瘦了,須發也掉了不少,食欲不振,寝食難安,睜眼閉眼都能看見有人伸手朝自己要錢!
偏偏從以往的各類折子和情報來看,公孫景折子中并無一句虛言,所寫句句屬實,讓他想駁回打壓都挑不出借口。‘
聖人不禁百思不得其解,怎麽就覺得西望府越過越窮了呢?莫非真的是以前援助的少了?
無論如何,聖人充分領會了西望府新任知府公孫景請求撥款的決心和毅力,他覺得若再繼續拖延下去,保不齊下封折子上就會出現“一百萬貫”這樣的字眼了。
七月初三,京城來使。
聖旨出:“聖人因感念西望府于困境之中仍不忘奮力向前,且朝廷有責任教化百姓雲雲,特撥款三十八萬貫,用以興辦公學,并資助書籍并文房四寶等若幹……”
白芷、牧歸崖、林青雲、公孫景四人依律前去接旨,聽使者宣讀完畢之後,隐晦而飛快的交換了個眼神,齊齊拜伏在地:
“謝主隆恩!”
有錢了!
***
六月份的樹苗活的不少,顧青看後欣喜非常,一大早就來找牧歸崖彙報,順便喊他一同出去看看。
還沒走到郡主府門口呢,顧青大老遠就瞧見一抹熟悉的身影,嘴角不由得帶了笑。
“大清早的,你怎麽到這兒來了?”
來人是個約莫十**歲的年輕姑娘,蜜色肌膚,眼深鼻高,下巴尖尖,穿着一件鮮亮的鵝黃掐銀邊衫子,同色燈籠褲裙,身段婀娜,赫然是個異族美人坯子。
她歪頭看了顧青一眼,有些不服氣地說:“許你來,就不許我來?”
不同于尋常女子的和順溫婉,她的眼神頗為尖銳,可又清澈而坦蕩,仿佛一只無所畏懼的母豹。
顧青失笑,翻身下馬,将缰繩在手裏挽了挽,同她肩并肩站着,“來得。”
頓了頓,又問:“莫不是你們那頭又出了什麽事?”
“你就盼着我們出事,是不是?”那姑娘卻瞪圓了一雙杏核眼,跺了跺腳,帶些氣惱的說道。
見她這般,顧青才算放下心來,伸手将她跺腳之後甩到身前來的小辮子撥回去,“呼爾葉,你也勸着你爺爺些,大月本就紮眼,若再幾次三番折騰,誰也保不住。”
呼爾葉正是大月二長老的親孫女,而二長老就是如今大月的實際最高掌權者,身份很是敏感。
幾個國家的百姓住在一起,本就容易有摩擦,更何況幾國之間又都是經過戰火的,稍不留神也能捅出大簍子。先前大月仗着輸誠早,大祿也願意立個典型,所以格外厚待些,這幾年着實有些蹬鼻子上臉。也就是上回他們自己作死,牧歸崖又趁機敲打一番,一直冷落到如今,這才好了許多。
不過私底下牧歸崖也時常提醒幾個副官和即将上任的公孫景,讓他們多多留心,畢竟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歸根結底,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牧歸崖也還是打心底裏不信任他們的。
顧青算是愛屋及烏,可也不會将個人利益淩駕于國家得失之上。若大月肯老老實實安安分分的,自然是大家都好;若記吃不記打,那就對不住了……
聽他說的鄭重,呼爾葉的表情也不禁凝重起來,微微垂了頭,攆着自己的小辮子沮喪道:“爺爺不聽我的,有事也只跟表哥商議。”
說完,又憤憤道:“我是不服氣的,我的騎術、箭術,甚至是養馬牧羊、讀書識字,哪一樣輸給表兄弟?可爺爺卻總是,哼!”
顧青眼中含笑的聽她說完,這才點頭:“你自然是頂好的,不過是你爺爺沒眼光。他年紀大了,難免有些迂腐。饒是他瞧不出,自然還有別人賞識你,是不是?”
到底是親祖孫,原本呼爾葉聽到他說自家爺爺沒眼光時,心裏還有些疙疙瘩瘩的,可聽到後面,又不自覺帶了喜意,忙不疊的點頭。
“我今兒是來找郡主玩的,”她喜滋滋地說,一下子忘了那點本就微不足道的不愉快,“前兒打馬球我輸給她了,心服口服,她說我随時都能來找她。只是聽說前幾天你們都忙得很,我也不好意思過來。”
她素來自視甚高,覺得同齡女子中難有敵手,哪知上回馬球賽,她所在的球隊跟白芷所在球隊相逢于決賽場之上,以三球之差落敗,自己也被白芷搶斷無數回、突破無數回,不免懊惱。
可呼爾葉是個性格爽直又真誠的姑娘,輸了就是輸了,對方贏得光明磊落,幹幹脆脆,她服氣!
比賽結束後,迅速走出失敗陰霾的呼爾葉徑直去找了白芷,開口第一句話就是:“郡主,你的騎術真厲害,球打的也棒。”
白芷看着這個只比自己小一歲,眼睛卻清澈透明,純淨如孩童的姑娘,不覺笑了。
她點點頭,大大方方的接受了對方的誇贊,“謝謝你,你也很厲害。”
呼爾葉頓時眉眼彎彎,像一匹驕傲的小馬駒。
臨走前,她又很有些膽大妄為的問道:“以後我能找你騎馬麽?”
白芷怔了下,點點頭:“當然可以,就是不騎馬,我們也可以湊在一處說說話。”
西望府年輕姑娘不多,身份高的更少,故而白芷的交際圈裏除了劉夫人之外,竟沒有什麽女性友人,偶爾也會覺得寂寞。
于是呼爾葉就來了。
顧青順便領着呼爾葉進去,兩人在二院分開。
顧青剛邁開腿要走,卻聽呼爾葉突然叫了聲,又蹬蹬跑過來,不由分說的朝自己手裏塞了一件東西。
他愣了下,低頭一看,是個天青色的……荷包?
不等顧青發問,呼爾葉就急忙解釋道:“聽說你們大祿會過七夕,送你的!”
顧青心頭一軟,笑眯眯的仔細打量起來,不過很快面色就變得有些複雜。
他斟酌再三,還是忍不住試探着誇贊道:“我們是過七夕不假,所以你從哪兒聽說要送雞荷包?”
騙她的那人也忒損了!
然而話音剛落,就見呼爾葉漲紅了臉,氣急敗壞的搶上來,“你,你這個瞎了眼的,我分明是繡的雄鷹展翅!”
片刻驚愕過後,顧青笑彎了腰,将那長得像雞的雄鷹高高舉過頭頂,利用身高優勢對呼爾葉道:“我逗你呢,我一早就看出是雄鷹了,你看,這就急了吧?”
呼爾葉的動作一頓,眨了眨眼,半信半疑道:“真的?”
顧青一本正經的點頭,表情簡直不能更真誠,“真的。”
呼爾葉這才重新有了笑模樣,得意洋洋的擡了下巴,如鬥勝的小公雞一般進去找白芷了。
等她走後,顧青才重新将那荷包放在眼前端詳起來。
然而看了半天,他還是沒瞧出上頭那只灰突突皺巴巴的雞跟所謂的雄鷹有一丁點兒的相似。
最終,顧青無奈長嘆一聲,用力捏了捏眉心,“我的個天。”
這玩意兒,他到底戴是不戴?
“你的什麽?”
正長籲短嘆呢,牧歸崖就從後頭過來了,顧青連忙将荷包胡亂往懷中一塞,轉頭跟他說起來正事。
聽說種樹更有成效,牧歸崖也十分欣慰,當即同意跟他去瞧瞧,若順利的話,便可以在原來基礎上再加三成種下去。
“時間緊迫呀,”牧歸崖唏噓道,“早一刻是一刻,不然即便夏天落了雨也存不住,這存不住水就種不活多少莊稼,百姓又得多等一年。”
去年西望府就嘗試着開墾土地,恢複農耕了,不過因為風沙太大、水分不足,饒是種植了耐旱的棉花、豆麥等,産量也遠遠低于中原平均水準。
今年他們還從外地運了些甜瓜種子和葡萄苗來,預備種着試試看,自然跟要加快種樹綠化的進度。
說着說着,顧青卻不知怎麽笑起來,只把牧歸崖笑的滿頭霧水。
“你笑個甚?”
“好歹您也是侯爺,”顧青笑着搖頭,又唏噓道,“手掌一方兵馬大權,便是留在開封,也是正經名門之後,這會兒卻同卑職一口一個種樹,一口一個開荒……”
說的牧歸崖也樂了,笑容中也透出無奈。
他也不想管的呀!
“好在如今總算是熬到頭了,”牧歸崖長長的嘆了口氣,很是感慨的說,“等下月初公孫景正式上了任,這些事兒就一股腦交于他,我就正經做我的大将軍和冠軍侯!”
“您确實也該好好陪陪郡主了,”顧青點點頭,說,“這都成親三個月了吧?每日早起晚歸的,狗睡得都比您多!”
這他娘的胡說什麽!
牧歸崖哭笑不得的給了他一腳。
“郡主也忙,”他唏噓道,“如今快遞總算略上了套,她又忙活起了書院的事兒,倒比我還勞累些。。”
說起這個,牧歸崖也頗為心疼,只是不好勸。
“書院?”顧青疑惑道,“那不都是知府的事兒麽?也勞動郡主大駕?”
尋常書院自然不必白芷這個郡主親自出馬,可西望府的書院卻将是大祿朝頭一個男女同校的書院!意義非凡,只能贏,不能輸!
女子才華再如何出衆也無法參與科舉,名正言順的投入朝堂之上,這是白芷心中永遠的痛,也是不争的事實。
所以書院想要順利運行下去,而不被外界壓力擊垮,她就必須得為衆多女子找到合适的出路,協助她們取得不遜色甚至遠超于男子的名聲、成就、亦或是最基礎的財力,讓世人都不得不承認讀書、上學有用,進而她們也可以真正的擁有話語權。
經濟決定政治,經濟決定家庭和社會地位,女子想要挺直腰板做人,第一步,也是必須要做到的就是經濟獨立,這是白芷堅信不疑,也是經歷過無數人論證的鐵一般的事實。
而能讓公孫景同意男女同班就堪稱進步巨大,若再奢望他設身處地的為諸多女子謀出路……恐怕白芷自己都要罵自己癡人說夢。
而且單純從實際情況來看,至少是最近幾年的西望府,還并不适合走其他州府書院那種超脫世俗之外的飄逸風格。
許多人都還不能保證溫飽呢,讀書人也得接地氣!
所以從白芷的角度來說,她覺得前期階段的西望府可以因地制宜,辦成類似于普通書院和職業技術學院相結合的形勢。
前者不用多言,自然是以讀書中舉為最高目标。
可實事求是的說句不中聽的大實話,莫說女子無法參與科舉,最後不得不另尋出路,便是男子想中舉也是萬中無一,一輩子從滿頭青絲讀到鬓如雪還連個秀才功名都混不上的也比比皆是。那麽這些人該如何是好?難不成就這麽讀一輩子,讓別人養一輩子?
山不轉水轉,即便做不得官,難不成就要捧着書本幹瞪眼餓死麽?
這就需要專門培養适合謀生發展的職業技術學院發揮作用……
白芷是這麽想的,不過因眼下書院還沒蓋好,學生也沒招滿,她如今的計劃也還只能是計劃,正在一步步細化籌備之中,牧歸崖也只知道個大概。
但饒是只知道這麽個大概,牧歸崖就震動非常,覺得自家郡主當真了不起。
身居高位者,能有替百姓着想的意思就殊為不易,而白芷不僅有這個念頭,她更每天都在身體力行的努力去做,想盡辦法将自己的設想付諸實踐。
哪怕每個想法實施起來都百般艱難,她從未放棄。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說來容易做來難,可白芷做到了許多道貌岸然的兒郎都做不到的事情!
饒是此事同自己沒有切身利害關系,顧青聽後也沉默半晌,然後才感嘆道:“郡主乃真英豪!”
牧歸崖覺得這話對極了。
這些日子白芷越發忙的狠了,有時候牧歸崖就忍不住順着她描繪的未來想象,想着若是來日一衆女子皆如忠義郡主一般能文能武,眼界高遠,胸懷天下,那麽戴烏紗的究竟是男是女,又有何分別?
這麽想着,他竟也隐隐有些期待了,期待看見全新的大祿朝。
牧歸崖正兀自出神,忽聽耳邊顧青突然問了句:“馬上就是七夕了,侯爺,機會難得,您可得抓緊了。”
“還用你說?”牧歸崖收回思緒,輕飄飄的瞪了他一眼,眼神中竟罕見的有些外露的得意。
顧青不由得有些好奇,賊兮兮的湊上去問道:“侯爺,您備了什麽?”
這事兒是能說給你聽的麽?!忒不識趣兒!牧歸崖心道,以前怎麽就沒發現這人這麽沒眼色。
走着走着,牧歸崖卻話鋒一轉,雙臂環抱,挑着眉毛,別有深意的将他上上下下打量幾遍:“方才我瞧着進去那人似乎是呼爾葉?怎麽,你帶進來的?你送人家東西了?還是人家送你東西了?”
冷不防被揭穿真相的顧青渾身一僵,也顧不上問牧歸崖了,竟轉身就走,邊走邊故作鎮定道:“侯爺也學着愛刨根問底了,走走走,快去瞧瞧那些樹長得如何了。”
“這是真有事兒了!”牧歸崖本就是打着兵不厭詐的主意,想詐一詐,沒成想對方竟這般慌亂,一下子露了馬腳。
“沒事兒,哪有的事兒!”顧青嘴硬。
“少犟嘴,你我行軍打仗幾年有餘,坐卧行走都在一處,誰不知道誰?拿出來給我瞧瞧!”
“什麽坐卧行走都在一處,侯爺,你好歹也是成家的人了,卑職也快了,咋說的這般惡心……”
“……來人,給我将顧青拿了,這他娘的是要反了!”
“哎呀,這是濫用職權,哎呀你們還真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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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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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