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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簡直是石破天驚, 就連腦子最好使的王玉婉都愣了, 直着眼睛坐在那裏,死活想不明白郡主這話同眼下的境況又什麽關聯。
再說了, 那些男人們科舉考試又是為了什麽?還不是做官!不然誰這麽幾十載不要命的寒窗苦讀!
別聽那些什麽“視錢財富貴如糞土”的假大空話,若真那樣高潔, 一心只為做學問的話, 讀書就是了,何苦科舉?誰攔着不成?
但如今她們女兒家連科舉都不能夠, 又如何能做官?
呼爾葉和王玉婉對視一眼, 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茫然, 然後齊齊道:“郡主,您這話,我們不明白。”
若真的能做官……、
說句不好聽的, 若是不科舉就能做官, 天下還會有幾個人老老實實擠破了腦袋去考試?
白芷微微一笑, 不答反問:“我且問你們, 天底下的官,都是男人麽?”
衆人越發滿頭霧水,又面面相觑,答不上來。
她們都是女子, 以前光忙活着家中雞毛蒜皮的小事就腳不沾地, 又哪裏會知道外頭的事?更別提什麽官場, 那可是一般男子都無法窺探的, 卻又問誰去?
到底是王玉婉家學淵源, 長輩也都是有見識的,打小沒少聽了,想了一會兒才試探着說:“想來,也不全是男人的。”
話音剛落,呼爾葉等人都已紛紛亮起了眼睛,也顧不上白芷還在,一個兩個抓着她的手,神情急切的追問道:“真的麽?快說說,快說說啊!”
難不成真有女人做官?
王玉婉給她們鬧了個臉紅,先擡頭瞧了白芷一眼,見她并未反對,反而笑容中還帶了幾分鼓勵,這才大受鼓舞的說道:“其實家人也并未對我細說,我知道的也不多,就說熟悉的吧。”
說到這兒,她的聲音也不自覺的擡高了,語氣中多了幾分自信。
“朝廷之下設有專門供給上頭衣裳的織造局,其下又分設多個衙門,單說面料也有绫羅綢緞绡紗錦等,花樣又有染提斷織紮刺等多種技法,數不勝數。正因分工細膩,需要的人也多的很,無規矩不成方圓,自然也就要許多管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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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你們想呀,這麽多活兒,又能有多少男人精通呢?再者,進上去的貢品多是入了後宮,要過那些主子娘娘們的法眼,後宮禁地,男人如何使得?說不得就要有女子。”
“我雖不記得,可父母常與我說起,上面也是有許多女人主管的,皆是朝廷在冊的官員。裏頭雖大部分是八、九品乃至不入流的小官,可也有四五品大員,雖不能上朝,但終究是在冊的正經官員呢!外頭誰見了不恭恭敬敬的問聲好?”
她說完了,可衆人卻久久不能回神,顯然這條新消息再一次沖擊了她們有限的認知。
原來,原來女子也可為官,還這般風光無限!
思及此處,衆人心中不免又多了幾分雀躍和期待。但稍後冷靜下來,大部分人卻又失望了。
呼爾葉幹脆道:“郡主,這法兒雖好,可,可能有多少人會那織造呢?難不成我們又不讀書,轉頭學織造去?”
白芷失笑,這回卻不用她自己解釋,就聽王玉婉已經開口代勞:
“我琢磨着,郡主的意思大概是,既然律法沒有明文規定,且也不是開天辟地頭一回,咱們女兒家想要出人頭地,也未必非要死磕着即刻就同男子一般科舉入仕。”
說完,她又有些忐忑的看向白芷。
“不錯,你果然如傳聞一般聰慧。”白芷贊許的點了點頭,小姑娘立刻興奮地滿面通紅。
見一群人都雙眼發亮,滿是渴望的盯着自己,白芷也不賣關子,麻利的道:
“歸根究底,入朝為官也不過是一種活法罷了,放眼天下,難不成所有參加科舉的學子都會被取中?還是說被取中了的都能做官?一時做了官,就一輩子穩穩當當的不成?若是不能當官,那些人難不成就要把自己吊死了?”
“當然,我并非不叫你們讀書了。書,是一定要讀的,因為它會叫你們明理懂事,叫你們成為一個更好的人。并且我依舊堅信我方才說過的話,有朝一日,女子也一樣能享有男子等同的權利!所以,我們非但不能放棄,還應該更加刻苦努力!”
“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之人,我寧肯希望我們不能成功只是因為時機未到,卻也不願機會來了,我們卻束手無策,因沒有本事而抓不住!”
“而在這之前,我們不能被動的等待,因為這個過程注定艱辛而漫長,誰也不敢預料中間可能發生什麽事。所以,我們應該,也必須做好多手準備!”
“女子要自強,不僅僅要讀書明理,最要緊的還是能養活自己。只有你做到了這一點,才能不依靠男人生存,而只有這樣,你才有了跟他們抗衡的資本,能談下頭兒的事。”
“明日我就會正式上書,請求在西望府成立一個專門處理婦孺事宜的新衙門,這衙門下設多個部門,不僅會繼續督促、幫助女子讀書,而且也會讓女子生活的更好。來日聖人準了,必然需要官員……”
白芷說到這兒就沒有再繼續,因為不需要過分解釋,下面衆人的眼珠子都已經發綠了。
官員?!
她們,郡主要讓她們做官了?!
呼爾葉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覺得這餡兒餅太大,大的連大月長老的位子都顯得微不足道了。
假若真能做了大祿朝在冊的官員,誰還稀罕什麽小小的長老!
可是,可是這能成嗎?
呼爾葉心裏這麽想着,嘴上就問了出來。
白芷卻笑得輕松,“成,怎麽不成?”
作為忠義郡主,按照規矩,但凡有什麽事她須得同其他貴族女子一樣遞牌子給皇後,走後宮的路子;可作為聖人的義女,她卻擁有了直接将書信遞到聖人跟前的特權!
為人子女的,隔三差五問候父母乃是正理,誰也阻擋不了。而在慰問之餘,略說些題外話也就無傷大雅了。
這事兒她琢磨了不是一日兩日了,草稿都寫了一大摞,準備遞上去的折子也修改了無數次,如今已然成熟。
雖然最終目的是提高女子地位,保障女子權益,可她也知道坐龍椅的是個男人,是個對男尊女卑思想根深蒂固的男人,若是直說,只怕立即就會被打回來,所以一定要迂回。
眼下西望府所面臨的最大困難并非經濟落後或是百姓生活貧瘠,亦非敵國虎視眈眈,而是人口不豐!
西望府上下統共才不過八萬人口,可其中足有五萬多是在冊将士,眼下雖然還在,可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被調到哪兒去,根本做不得數。
區區兩萬多不到三萬人口,放到中原任何一個地方都十分寒酸。
莫說偌大一座府城,便是略大一些的州縣恐怕也不止這些!
而想要鎮守領土,人口是極其重要的一環,不然到時候真要打起仗來,兩軍對陣,人家輕輕松松點出十萬二十萬大軍,這頭連老弱婦孺都算上了還不夠十萬……結果如何根本不敢想。
所以聖人才減免賦稅,增大援助,鼓勵分家、生育人口。
而想要增加人口,婦孺自然是重中之重!
既然如此,白芷提出在這剛從戰亂中恢複過來的府城成立一個相關衙門,聖人反對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了。甚至他和朝臣不但不會反對,還會大力支持!
而只要他們同意,接下來的事情就順理成章了。
既然是保護婦孺,單靠粗手粗腳粗心的大老爺們兒可不成,他們哪兒懂得女人的心思?說不得就得叫女人上的。
還有大夫等,女人家的病自然不好叫男大夫瞧,總要弄些女大夫進來吧……
諸如此類的,光是非女子不可的官員,白芷就能列滿一張紙!哪怕到時候朝廷砍一半呢,剩下的也是個很令人振奮的數字。
只要能走到這一步,就成功了一大半!
當官就意味着受到朝廷的保護,并且有固定的俸祿和較高的社會地位,誰也不敢随意輕視!
話說打這個份兒上,屋內哪兒還有什麽無緣科舉考試的沮喪,一個兩個眼睛裏頭都冒着灼灼的光,恨不得立刻就督促郡主寫折子。
能直接當官,直接騎到那些男人的脖子上,誰還耐煩參加甚麽科舉!
不過此事到底還沒正式付諸實踐,且最終聖人到底能給出何種答複也是未知,白芷選擇體現透口風也是無奈之舉:不然只怕這些人一夜之間就成了行屍走肉。
謹慎起見,她也只跟這些人而非全體女學生說了,又再三強調一定要保守秘密,這才散了。
且不說外頭的人正好奇,忠義郡主到底使了什麽法術,将一衆剛還垂頭喪氣的女人們一下子就變得幹勁十足,回府之後的白芷果然将最終版本的折子寫了出來,又拿給牧歸崖過目。
“此事非同小可,實不相瞞,我這心中也有些七上八下的,”她抱着一只茶盞,語氣複雜道,“你上折子多,有經驗的很,且幫我瞧瞧成不成。”
牧歸崖确實知道她最近神神秘秘的在做什麽,可卻不知道竟然是這樣一樁驚天動地的大事,一瞧之下也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他出身世家,打小就是聽着朝廷內外的波詭雲谲長大的,政治敏感度非同一般,一眼之下就想了許多,很快便意識到假如聖人果然應了,整個大祿朝上下将迎來何等巨大的變化。
不知過了多久,白芷見他久久不作答,心中越發七上八下,忍不住出言催促道:“如何,你覺得如何?可還行?把握大不大?”
牧歸崖這才回神,擡起頭來,眼神複雜的瞧着她,幽幽道:“我怎麽覺得,我不像祖母的孫子,你反倒像他們的孫女!”
這行事風格和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做派,簡直同祖母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真該叫她們見上一見。
白芷笑而不語,只追着他問成不成。
牧歸崖想了一回,這才道:“我能看出幾分意思來,聖人眼光何等老辣,未必揣度不出。”
“這個我也想過,”白芷吐了口氣,帶了幾分狡黠道,“可你能想到,是因為你我朝夕相處,互無隐瞞,你知我所想,懂我所思,且能容天下之不能容,因而能明白我的心。可聖人?呵呵。在他眼中,我不過是制衡朝堂局勢的一枚棋子,也不過是忠烈之後,彰顯他寬厚胸懷的幌子罷了!”
這話實在是大不敬,若給外人聽到,白家算是徹底完了。
牧歸崖卻見怪不怪的點點頭,非但不制止,反而接道:“因此在他眼中,你不過是無所依靠的孤女,有此請求不過睹目思人、觸景生情,想要做點什麽寄托一二罷了。”
說到這裏,他不由得長嘆一聲,将白芷抱到腿上,用自己的額頭輕輕抵住她的,低低道:“你呀你呀,當真是膽大妄為,與虎謀皮!”
白芷伸手摟住他的脖子,吧唧親了一下他的嘴角,追問道:“那你呢,覺得如何,幫我不幫?”
此事若想毫無阻礙,單靠她自己很懸,須得朝中另外有人從旁聲援,這才好叫聖人盡快下定決心。
可白家如今朝中無人,杜牧兩家太近,總要避諱這些,若太積極,容易使人生疑,只得動用暗中交好的關系。
牧歸崖輕笑出聲,胸腔中發出一陣愉悅的低響。
他溫柔又有耐心的回親幾下,這才一副大義凜然又無可奈何的模樣道:“郡主不惜使出美人計,在下潰不成軍,只要任您驅使,無怨無悔……”
白芷笑出聲,眼睛裏好似有星星閃耀。
她伸手點了點牧歸崖的胸膛,帶點兒刁蠻的說道,“好,賞!”
牧歸崖也笑,順杆爬的追問:“敢問郡主想賞些什麽?”
白芷歪頭一樂,豪情萬丈的一擺手,“你想要什麽?”
牧歸崖就抱着她往裏間走,一邊走一邊道:“在下想要春風一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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