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依照趙悅平時那副滿嘴花言巧語的德性,鐘靈能信了他才有鬼了,“生日你說今天就今天?經過令堂同意了嗎?”

趙悅聞言就要去掏錢包,“今天真是我生日,不信你看我身份證。”

鐘靈制止他,“不用了,就算今天真是你生日也不關我的事。”

趙悅有點受傷,“我以為你至少會跟我說一句生日快樂。”

“哦。”鐘靈敷衍道,“生日快樂。”

趙悅哭笑不得,又換了套說辭,“一起吃個飯吧,我們剛好可以讨論一下工作。”

鐘靈不為所動,“我下班之後不談工作。”

趙悅不屈不撓地又開口:“上回去你家裏蹭了一頓飯,一直覺得很不好意思,你想吃什麽,這回換我請你吧。”

鐘靈暗自腹诽:把你的臉皮扒下來都能再造一座長城了,你也會覺得不好意思?嘴上說道:“不用了,我想吃的東西太折騰,就不麻煩你了。”

趙悅問:“你想吃什麽?”

鐘靈專門挑了個難搞的說:“我想去海邊吃海鮮。”從市區到海邊要花将近兩個小時,冬天海風凜冽凍人,海鮮種類也不多,腦子有病才會選在這個時候跑去海邊吃海鮮。

沒想到趙悅半點沒猶豫就一口答應下來,“好,我們去海邊。”

鐘靈驚呆了,“喂,你別開玩笑。”

“我沒開玩笑,我是認真的,我希望你也一樣。”趙悅語重心長地說道,“大人說話要算數啊。”

鐘靈又給自己挖了個坑,這時候再不甘願也只能硬着頭皮往下跳,他在心裏扇了自己一個嘴巴,認命地說道:“走吧。”

正趕上下班交通高峰期,出城花了很長時間,等二人來到海邊時,時間已經接近八點了。剛一從車裏下來,迎面便是一陣鹹腥霸烈的海風,此時兩個人都是又餓又冷,鐘靈來到海邊雖然帶着滿心的不情不願,但見到趙悅因為自己一句故意刁難的戲言而義無反顧地跑來這裏挨餓受凍,鐘靈心裏總有些過意不去,這個人為了跟自己吃一頓飯能做到這個地步,看來應該是真的很喜歡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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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冷啊。”趙悅感嘆,說話時嘴裏冒出的白煙一瞬間便被海風吹散了。

鐘靈說不出什麽體貼的話,只道:“說了讓你別來的。”

趙悅朝他笑了笑,充分發揮樂觀主義精神,指着剛剛升起的月亮,道:“海上升明月,你我共此時,多好。”

鐘靈忽然想起了呼嚕生病的那天晚上,趙悅等在寵物醫院的走廊裏,那時候他也是露出了一個這樣的笑容,仿佛擁有驅趕寒冷的力量。這個笑容讓鐘靈有些着迷,他的目光不由得在趙悅臉上多停留了一會兒,趙悅湊近他,問:“怎麽一直盯着我看?”

鐘靈別開眼睛,“沒什麽。”

趙悅不依不饒,“好看嗎?”

鐘靈轉過身,道:“去吃東西吧,我餓了。”

這時候海邊的餐館大排擋們雖然不至于門可羅雀,但生意也實在旺盛不到哪去,兩個人随便挑了家飯店,點了幾個菜,饑腸辘辘地等着這頓來之不易的晚餐。先端上來的是一疊清蒸鮮蝦,趙悅伸手拈起一只蝦,仔細剝了殼後放進了鐘靈的碗裏,道:“嘗嘗看味道怎麽樣。”說完又繼續拈了一只蝦,剝好殼再給鐘靈。

鐘靈不願受他這份體貼,道:“我自己會剝殼,你剝了就自己吃吧。”

趙悅不以為意,“我是你的老婆啊,我給你剝蝦殼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說着又把一個剝好的蝦仁放進了鐘靈的碗裏。

鐘靈不喜歡欠人的人情,他知道自己嘴炮打不過他,幹脆也不再多說,身體力行地要把這份體貼還得一幹二淨,伸手也拿了一只蝦,剝好殼後就要扔進趙悅的碗裏。

不料鐘靈拿着蝦仁的手被趙悅截了下來,趙悅抓着他的手腕,直接就着他的手一口吞下了蝦仁,末了不忘淺淺地含住鐘靈的手指,伸出舌頭挑逗地舔了舔,鐘靈的手指漂亮修長,此時還帶着點涼意,因而對趙悅舌頭上傳來的溫度格外敏銳,指尖溫暖滑膩的觸感讓鐘靈心悸不已,他猛地抽回了手,低頭用紙巾擦拭手指,因為動作過大而顯得有些慌張。

趙悅抿着嘴回味了一下,帶着笑意說道:“味道果然很好。”

就在空氣又要變得粘稠起來時,服務員剛好端上了第二盤菜,鐘靈像得到解救一樣,也顧不得趙悅一開始請客的理由是真是假,開口就道:“快吃菜吧,你今天過生日,該多吃一點。”

趙悅從善如流,笑眯眯地開始大快朵頤。兩個人都是餓壞了,點好的菜上來一盤消滅一盤,直到把所有飯菜掃蕩一空,趙悅靠在椅背上滿足地感嘆:“好久沒吃這麽飽了。”

鐘靈給他遞了一張紙巾,“嘴擦擦,都是油。”

趙悅卻不接,把上半身湊到對面去,伸長了脖子,“你給我擦。”

鐘靈一陣無奈,“你都多大了,還是小孩子嗎。”直接把紙巾塞到了趙悅手裏。

趙悅擦幹淨嘴,真的掏出錢包亮出了自己的身份證,遞到鐘靈眼前,“我到底多大,你自己看吧。”

鐘靈接過他的身份證,上面的照片有點傻,是那種剛睡醒時一臉朦胧的傻氣,看得不禁讓人心裏柔軟。鐘靈又看到出生年月日,發現趙悅在今天剛好滿二十八歲,鐘靈有些驚訝,“今天真的是你生日?”

“我早就跟你說了啊。”趙悅臉上帶着點委屈道,“是你自己不相信的。”

鐘靈被趙悅捉弄得多了,哪裏想到今天他跟自己說的竟然是真話,“我以為你是在開玩笑。”鐘靈心裏的歉意不由又更深了些,“在今天還折騰得你那麽晚才吃上飯,不好意思。”

趙悅看着他笑道:“這有什麽,能跟你在一起就好了。”

鐘靈一直小心地避免直視他的雙眼,這時候垂着眼看着桌上的幾個空盤,道:“既然已經吃飽了,我們走吧。”

結了賬後,趙悅提議:“難得來了海邊,我們去走走吧。”

剛一出了飯店,迎面而來的濕冷海風就吹得二人一陣哆嗦,鐘靈把手插在外套口袋裏,道:“今天晚上太冷了,下回吧。”

趙悅一如既往地百折不撓,“下回不知道該是什麽時候了,今天我生日,壽星最大,陪我到沙灘上走一走,好不好?”

鐘靈本就覺得有些抱歉,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答應了,“別太久,時間不早了。”

趙悅喜不自禁,對鐘靈說道:“你在這等我一下。”自己返回車上拿了條圍巾過來,伸手就要給鐘靈系上。

鐘靈不願意接受,“不必了,你留着自己圍上吧。”

趙悅卻不容他拒絕,溫柔又強硬地把圍巾在他脖子上繞了兩圈,又幫他把垂下的部分順了順,道:“風那麽大,小心不要着涼了。”

鐘靈的臉龐周圍溢滿了趙悅的氣味,讓他無從躲避,這氣味其實聞起來很舒服,是一種溫暖幹燥的感覺,在這濕寒的夜晚裏讓人格外留戀。

二人朝着沙灘走去,鐘靈道:“你追求人還真有手段。”

趙悅問:“那我的手段起作用了嗎?”

“至少在我這裏沒有。”

趙悅輕笑了一下,“我才不信。”又道,“其實這是我第一次追求一個人。”

鐘靈不信,“你分明是個老手。”

“是真的,我沒騙你。追求是一門藝術,大概我在這門藝術上很有天分。”

兩個人一起走在柔軟的沙灘上,浪花一波又一波地沖刷着淺灘,海裏傳來澎湃的聲音,鐘靈在說話時不由也提高了些音量,“要不是見過你在法庭和審委會上的樣子,我實在想象不到你會是一個法官。”

趙悅笑了,“法官應該是什麽樣子?公正,理性,有良心,你覺得我不是嗎?”趙悅問鐘靈,“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在游泳館裏遇見的時候,你問過我為什麽會選擇當法官。”

鐘靈記起來,那次趙悅假裝抽筋後,自己和他一起坐在游泳池邊上聊天時聊起過這個話題。

“在這個世上,傷害每天都在發生,司法行業裏大家各司其職,為冤者昭雪,讓惡人受罰,一起維護着整個社會的公義,但唯有法官是最後的審判者,擁有對一切違法犯罪行為作出裁判的資格,用手中被授予的權力守住正義最後的底線。”

鐘靈仔細聽着,不禁放慢了腳下的步子。

趙悅走在他身前,“我渴望這樣的權力,也一直在努力使自己成為與之相配的人,手握權力而問心無愧,不冤枉任何一個無辜者,不放過任何一個有罪者,在每一次作出裁判的時候,都提醒自己要對得起刻在法徽上的天平。但堅守正義比我想象的要更艱難,會遇到強權的施壓,要面對內心的軟弱,甚至會遭到人民的譏諷和不信任。這條路從來都不平坦,但我很慶幸的是,這條路上永遠不會只有我一個人。”趙悅回過頭來,臉上依然帶着那個能驅趕掉寒冷的笑容,朝鐘靈伸出了右手。

鐘靈直覺自己應該牽住那只手。守住正義最後的底線,那也是他的理想,他想抓住這個來之不易的同伴,他的左手微微擡起了一些,并不明顯的動作帶着他的克制和猶豫,而趙悅卻沒有縱容他的遲疑,在這時利落地牢牢牽住了他的手。

趙悅仍走在鐘靈前面,遠處有些零星的燈光,卻照不亮二人四周的黑暗,海浪發出陰沉而冰冷的咆哮,凜冽的海風把人的臉頰刮得生疼,兩人的手都被寒夜帶走了溫度,然而它們在緊緊相握時,卻似乎能帶給人無畏而不竭的力量。他們走在沒有月亮的黑夜裏,像一路同行的戰士,彼此鼓舞,彼此依靠,不管前方磨難,不管道阻且長。

鐘靈的胸腔裏溢滿無法平靜的情緒,振奮交織着憧憬,也帶着些感激,他站定在原地,趙悅也一同停了下來,鐘靈想對他說些什麽,卻又找不到适合的語句,最後只得提高了音量,大聲對他說道:“趙悅,生日快樂!”

趙悅朝他走近了一步,貪婪地看着此時洋溢在鐘靈臉上的笑容,那是他第一次見到鐘靈笑得如此燦爛和坦率,他握住了鐘靈的另一只手,問:“我可以要禮物嗎?”

鐘靈給出了自己最誠實的答案,“你想要的我也許沒辦法給你。”

趙悅又更靠近了一些,二人氣息暧昧地交纏,鐘靈微微地側過臉躲閃開,趙悅趁機在他左臉上輕吻了一下,只是蜻蜓點水般的觸碰,卻因為渴盼了太久而讓人格外滿足,趙悅微笑道:“這樣就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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