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姜猶照在開視頻會議,程隔雲則是窩在住處的花房裏打游戲。過會兒他覺得眼睛累了,扔下手機,不想側頭正好對上一朵盛開的路易十四。
紫到發黑的月季開得張揚,至少比坐着的他要高,驕矜尊貴,似乎在俯視靠着椅子的人。
程隔雲看着看着,手便放在了花瓣上。他忽然想起路易十四的時候花語也是只為你鐘情,然而路易十四和唐宸送的香槟玫瑰差別甚大,一個是月季,一個是玫瑰。
程隔雲忽然将花枝壓下,壓到自己面前,他拿起剪刀,面無表情,一片一片剪下路易十四的花瓣,一邊剪一邊喊:“姜猶照——”
好好的一朵花被他剪的面目全非,程隔雲松開手,讓殘缺的花枝回到他頭上。
他轉而開始剪另一朵路易十四,仍舊大喊:“姜猶照!”
在這樣的音量之下,很快就有腳步聲靠近了,然而來者不是姜猶照,而是管家。
從前程隔雲不大願意跟着姜猶照回家,姜猶照便讓人收拾了這邊的住處,安排好下人和廚師,只要他想,随時都可以過來休息。
管家向他鞠躬:“程先生,姜先生他在開會,請問您……”
程隔雲剪花瓣的動作并未停下,專注着頭也不擡:“他的意思?”
“不是,”管家也不知道這位爺怎麽突然心情就不好了,連忙解釋:“姜先生并不知情,我想他的工作很忙——”
程隔雲的耳朵很好地捕捉到了新起的腳步聲,原本莫名郁結的心情終于愉悅了一些,連帶着剪花瓣的速度都慢了不少:“喏,他不是來了嗎。”
姜猶照擺擺手,示意管家先離開,自己走上前來,并不計較散了一地的月季花瓣,坐到程隔雲身邊:“我在。”
“打擾到你開會了?”
剪刀咔嚓咔嚓的聲音。
對方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将程隔雲攬過來,握住他拿剪刀的手,放慢速度同他一起剪下一片片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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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猶照加入後,程隔雲的動作逐漸變得悠閑,不再似之前那樣急躁。他側了側身子,靠在姜猶照身上,終于聞到空氣裏的花香,聽見他說:“下次不開心可以直接叫我。”
“我剪花讓你不開心了?”程隔雲握緊了剪刀。
“你這時候會急一點。”姜猶照依舊有條不紊地陪着他剪掉一朵朵路易十四:“剪到手了怎麽辦?”
最後一朵月季也被剪下來了,剪刀掉在地上,姜猶照握住他的手,十指緊扣。
程隔雲回頭看着他。
無疑,姜猶照看起來還很年輕,但他顯示着不可取代的時光印記和極大的包容溺愛。
過去程隔雲出于一種很奇怪的心态,總是沒完沒了的試探他,捕捉他的眼神,妄圖從中找到些許別樣的情緒,因為他也不明白姜猶照為何因自己動情。
只是次次的結果都并沒有讓他太失望,除了姜猶照太忙之外,他的目光始終只落到程隔雲身上。
程隔雲沒能忍住,吻了吻他。最後自甘堕落一般任由姜猶照将自己抱起,聽到姜猶照問他為什麽不開心啦。
“花在挑釁我。”他坐在姜猶照腿上,腳尖抵着地面,又習慣性把頭埋在姜猶照脖間,悶悶不樂。
“那就扔掉它。”姜猶照說。
“不行,你得把它燒了。”程隔雲發着牢騷答:“我不喜歡月季,很讨厭。”
晚上姜猶照繼續他的工作,程隔雲則是窩在他身邊檢查手機。
突然,他眉頭皺起。
這個通訊錄裏叫“小甜心”的是誰?
不可能是姜猶照的女兒,因為姜猶照沒這麽花哨,對女兒都是直接保存姓名姜枕聽。
“姜猶照。”他又喊對方的名字,準備審訊。
姜猶照從善如流,向他靠近。
程隔雲指着屏幕:“這是誰?”
姜猶照淡淡看他一眼,眼底有笑意:“你不知道?”
程隔雲莫名其妙:“你存的小甜心,我怎麽可能知道?”
“嗯,那确實。”姜猶照點下撥打:“那就看看是誰吧。”
程隔雲盯着他,表示看你能玩出什麽花樣來,然而不過十秒,他的手機響了起來。
程隔雲:……
他臉好疼,自己打的。
他想起來了,這還是他剛和姜猶照熱戀期那會兒,他看着手機通訊錄裏冷冰冰的三個字不高興,于是自己拿着人家的手機存的。
“嗯?是誰啊?”姜猶照一本正經問他:“小甜心是誰啊?”
程隔雲連忙拒絕通話,搖搖頭答:“我不知道,我怎麽知道?反正這件事情不是我幹的……”他語氣急轉直下,立馬從心虛切換到委屈巴巴,乖巧如小學生:“但是我程隔雲出身貧寒,沒權沒勢又沒錢……你是不會信我的……”
姜猶照輕輕捏捏他的臉,“信的,怎麽不信。”
兩人調笑間,誰知姜猶照的手機當真忽然響起來,程隔雲看到那三個字,最後開了免提。
“父親,”姜枕聽的聲音響起,不過十二三歲的孩子,卻格外禮貌而顯得疏離:“請問您今天有時間嗎?”
姜猶照看向程隔雲,自己則是向後靠了靠,表示由他來做選擇。
程隔雲并不客氣,笑答:“姜總他不在。”
姜枕聽瞬間有些窘迫,頓了頓還是保持語氣:“程叔叔,您好。”
雖然兩人從沒見過面,但顯而易見,都無比清楚對方的存在。
“姜小姐有什麽事?”程隔雲問。
那邊又停了一會兒,最後好像是思索許久,才終于做出決定開口:“程叔叔不必這樣客氣,其實也就是一點小事。我今天上馬術課,發生意外從馬上摔下,現在家中養傷,想問問父親有沒有時間……”她聲音小了些:“如果有的話,能抽空回家看看我嗎?”
姜枕聽生怕被誤會一般,連忙接上:“要是沒時間的話也不要緊,林醫生說躺幾天就好了,只是要告訴父親,可能會耽誤接下來幾天的課程。”
“我知道了。”程隔雲說:“我會讓他回去的。”
他挂斷電話,看着已經站起身穿上外套的姜猶照,拉住了對方的衣袖:“我和你一起。”
姜宅離得不算太遠,程隔雲看着車窗外逐漸放慢的風景,有些恍惚。姜猶照從不強迫他,一直很尊重他的情緒,所以他上次來這兒是很久以前了。
一個女孩兒腿上裹着石膏,被人扶下樓梯,她面容尚且算得稚嫩,只是眉目間與姜猶照有幾分相似。至于剩下遺傳的樣貌,程隔雲也懶得關注了,那屬于另一個女人。
姜枕聽似乎也沒想到程隔雲的到來,但她很聰明,露出标準的社交式微笑,道:“父親,程叔叔,晚上好。”
“晚上好,枕聽。”姜猶照與她問好過後,才露出父親的關懷:“腿怎麽樣?”
“林醫生說沒有什麽大礙,傷養好就可以,也不會影響到之後的生活學習。”
“不然取消部分課程的學習?”姜猶照提出建議:“我對你沒有太嚴格的要求,如果你覺得很勞累的話。”
話頭來看是咨詢的意思,語氣卻不容人拒絕。
程隔雲擡了擡眼皮,這點他倒是有些清楚。
姜猶照給他女兒制定的要求與他自己少時并無區別,每天必須閱讀,晚上練兩小時書法,周六上午固定馬術課,下午進行社交,周日課程由姜枕聽決定,但是不能休息。
真是可悲的資本子女,程隔雲這樣想。至少于他而言,他本人絲毫體會不到這種程序化執行中的快樂。
“不用,”姜枕聽果然這樣回答了:“我很喜歡上馬術課。”
聞言姜猶照看了她一會兒,最後伸手摸了摸她的頭,語氣柔和下來:“這幾天好好休息吧。”
破天荒的,程隔雲今晚答應姜猶照留在姜宅了。
姜猶照還在處理他那沒完沒了的工作,突然聽見程隔雲問:“你十二三歲時,也過得這樣無趣嗎?”
姜猶照想了想,颔首。
他從懂事起就被定好了人生的一切,包括婚姻,直到他有足夠強大時,才能擁有控制自己選擇的資格。
“我那時候比枕聽更忙一點,也沒辦法耍性子。”姜猶照想到便順口提了提:“當時家裏出了點小事,需要有人承擔責任。”
程隔雲靠過來,安安靜靜趴在他腿上,想聽他繼續說:“嗯?”
他很好奇。
無疑,姜猶照對他的過去很了解,甚至知道他小時候上的是哪所育兒園,但是程隔雲對姜猶照的過去知之甚少。
姜猶照停了手頭的工作,垂下眼對上程隔雲探究的眼神,“上高中後我開始出入各種酒局,學習成年人的社交,沒有人會管你是否成年就已經飲酒,反而很多人引以為樂。時常在渾渾噩噩和夢裏的嘲笑譏諷聲中醒來,好像自己和背後的姜家都沒救了。”
他的稍稍調整坐姿,以便于程隔雲趴得舒服些,瞬間将從前種種不堪都輕描淡寫而過,如同拂塵:“不過也不是很難,現在一切都很好,對嗎?”
程隔雲不曾經歷,自然也無法完全想到姜猶照當時的處境與無助,但他只聽到這些,又見到姜猶照如今的樣貌,心頭竟然有點點酸澀冒出。
他只能盯着姜猶照,強行将心頭的情緒壓下去,贊許點頭,回到原來的話題:“所以你對你女兒……”
“雖然會累,但是我希望她可以強大勇敢。”
姜猶照對這一點想得很清楚。
如果他足夠幸運的話,那他也許能保護程隔雲一輩子,所以程隔雲可以肆無忌憚。但是他不能保證可以永遠保護姜枕聽,所以姜枕聽必須做到最好。
姜猶照的書房燈還亮着,程隔雲趴着趴着打了個哈欠,說困了,要先去睡覺。
但他沒有直接回卧室,而是到了樓下。
正逢姜枕聽從外頭回來,原本她手裏提着一大袋子東西,蹑手蹑腳,遇到程隔雲時被吓一大跳,險些叫出聲來。
對上程隔雲疑惑的目光,她連忙将手指伸到唇上,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程隔雲将目光移到她手上的袋子裏,裏面裝着一大堆食物,瞬間了然于心。
“肯定沒吃晚飯吧?”姜枕聽擡擡手裏的食物,努力将音量壓到最低:“一起吃?”
他二人暗地跑到餐廳裏,把燈開的很暗。
姜枕聽一個個打開包裝,聲音依舊放得低:“程叔叔你也餓了吧?”
程隔雲想說沒有,但是人已經來了,這時否認好像不大正常,只得選擇性轉移話題:“下次別故意摔下馬,你老爹看出來了。”
“啊?”
談話時姜枕聽便隐約知道父親已經猜出事實,但大抵是沒有想到程隔雲會主動告訴自己這些,她眼睛睜大了些,遞來吃食的手也頓在半空中。
“作為條件。”程隔雲不客氣地拿過食物:“不準讓你老爹知道我溜下樓吃夜宵的事兒。
他是真的快餓死了。
姜猶照早早養成了過午不食的習慣,連帶着也不讓身邊的人吃,其中自然包括他女兒姜枕聽和程隔雲。
每次跟着姜猶照都沒有晚餐吃,只要程隔雲一提吃晚餐,一向寬容的姜猶照就能找出各種各樣的理由拒絕。
程隔雲一度懷疑這才是導致他常提分手的主要原因。
姜枕聽連忙點頭,與他達成一致。
程隔雲吃着吃着,聽見那個看着很禮貌的女孩兒開口加入吐槽:“原來程叔叔你也覺得,過午不食這個習慣很不正常啊……”
“豈止不正常?簡直喪心病狂。”
樓上還在辦公的姜猶照連打了兩個噴嚏。
聽到身邊的手機發出消息提醒聲,他下意識瞥了一眼,原來是程隔雲忘了拿走。
長期的分分合合導致姜猶照早已習慣這樣的事件,他只當做沒看見,繼續處理工作,誰知手機又響了兩次。
QZQ:我明天能見你嗎?
QZQ:這段時間我都有聽話,不是嗎?
還有一個,反正程隔雲也不是不準,姜猶照索性一起看了。
唐宸:去你家喂小聰明,扔掉了一些過期食品。
姜猶照緩緩放下手機,沒再看工作。
書房的燈一直亮到淩晨才熄滅,很長一段時間裏,姜猶照什麽都沒有做,只是撐着自己的頭,望着書桌上的黃色玫瑰。
程隔雲偶然興致上頭,在花房裏剪下帶過來的,放在他桌上後便不再碰。
他将花拿到眼前來,嗅不到一點香氣。也不知道是忽然頭疼,還是突然發覺,原來知道程隔雲家門密碼的已經不止他一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 黃色玫瑰的花語:消逝的愛/為愛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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