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上藥
寧舒窈擡了頭,便撞進裴少辛的眸子裏。她仿佛被凍住了一般,嘴裏喃喃着:“表哥...”
霎時,她又垂下了眸子。
她嗅到了血腥味,從裴少辛身上傳來的。
寧舒窈猛地看向那血腥味的來源,借着月光,看見了裴少辛身上的傷口。她瞳孔一縮,急忙開口問道:“表哥,你怎麽了?”
裴少辛稍稍往後退了一步,不想叫寧舒窈擔心他,搖了搖頭說道:“沒什麽大礙。”他偏過頭來反倒是關心起寧舒窈來了:“阿窈手腳被捆了這麽久,可有哪裏不舒服的?”
只是月光沒照到,他因為大幅度的呼氣而起伏的胸膛,和疼痛而導致的汗珠。
寧舒窈搖了搖頭,還是有些不放心裴少辛:“表哥你身上血腥味極重,要不然找一塊幹淨些的地方,阿窈給你包紮吧。”
她垂了垂眸子,把亂如麻的思緒壓下。
可是,今世為何如此多的事情與她記憶中的不一樣。前有柳家人的事,後有花燈節被擄。這一樁樁一件件從未在她記憶力出現過。
寧舒窈敲了敲腦袋,擡頭卻看見裴少辛目不轉睛的看着她。
她有些愣神,開了口:“表哥,怎麽了?”
裴少辛輕聲一笑,搖了搖頭:“無事。”他掃了一眼周圍:“阿窈還是等回京兆,再幫孤包紮傷口吧。”
“可是...”寧舒窈有些躊躇:“可是這兒離京兆已經有些距離了,況且若是回京兆,定是要讓禦醫來給表哥醫治的。”
裴少辛看着她,向來冷冽的眉眼中帶了些纏綿:“無事,孤只要你。”
寧舒窈瞪圓了眼:“啊?”
裴少辛見狀,便不緊不慢的補了後半句話:“只要你替孤包紮。”
寧舒窈輕聲咳嗽了兩聲,她是被嗆着了。
她擡了頭,看着裴少辛眨了眨眼睛:“可是我不會啊...”
裴少辛伸出沒有沾上血的那一只手,摸了摸她腦袋:“沒事,孤來教你。”
寧舒窈有些猶豫,心裏嘟囔着:自己會還叫我做什麽啊。
不過她看了眼裴少辛,便屁颠屁颠的點了點頭:“好啊。”
她手腕有些酸疼,許是細嫩的皮膚被磨破皮了,不過她還是扶着裴少辛,雖說裴少辛的傷勢并不重,可畢竟着實是受傷了,她也極為心疼。
寧舒窈走了上去,扶着裴少辛:“表哥若是不舒坦,那便慢些走吧,免得扯着傷口疼。”
裴少辛剛想搖頭,可是想到什麽似的,看着她卻點了點頭:“好,那就麻煩表妹了。”
若是他身邊侍從見了,怕是得暗嘆自家主子竟将計謀用在這上邊。
他哪裏是真的想叫寧舒窈扶着他走,分明就是想親近親近她罷了。
而寧舒窈卻懵懵懂懂的,以為自家太子表哥着實是身子不舒服,才會答應她這般的要求。
裴少辛感受到自己的衣裳觸碰到了寧舒窈微顫着的指尖,鼻子裏一直鑽進一種女兒香,這是寧舒窈身上的香氣,縱使在荒郊野嶺接近一夜了,還未散去。
他垂着眸子,低頭看了看寧舒窈毛茸茸的小腦袋,她頭發有些散亂,簪子也不知去向,可是在裴少辛眼裏,這樣也是獨特的美。
寧舒窈将目光投到了遠處,京兆今夜燈火通明,而周圍卻荒草叢生,鮮少有人來訪。
她又擡了擡頭,月光照在裴少辛側臉上,鼻梁因陰影和光亮的交疊,顯得更為高挺。
寧舒窈看了看,梨渦輕陷,低下頭來睫毛都在發顫。
這是她的心上人啊,兩輩子的心上人。
月光打在路上,寧舒窈腳步一輕一重的,扶着裴少辛慢慢的走。
身後雖有侍衛跟着,可卻無人打攪他們二人。
在這荒蕪之地,竟也走出些天長地久的感覺。
到了京兆,城門大開。
往日裏這是不合規矩的,可今日裴少辛為了營救寧舒窈,便差人打開了城門,帶了一隊人馬出了城。
寧舒窈看着打開的城門,嘴裏不由有些發澀。
裴少辛為她破的例已經太多了,前世如此,今世亦是如此。
她扯了扯裴少辛的衣裳,輕聲說道:“表哥,如今已經夜深了,也不好再将郎中喚醒了,不若直接去寧府吧。”
一提到寧府,寧舒窈突然瞪圓了眼,手上攥緊裴少辛的衣裳:“表哥,阿姐她可有事?今日我是同她一道出來的,我...”
裴少辛拍了拍寧舒窈的手背,她肌膚滑膩膩的,有些叫人愛不釋手,裴少辛的指腹摩擦了下,卻怕唐突了佳人,有些意猶未盡的縮回了手。
他輕咳了一聲:“如殷她沒什麽大礙,只是吓着了罷了。”
說罷,裴少辛皺了皺眉頭看着寧舒窈,将她手牽起,看了看有些通紅的手腕:“倒是你,得叫郎中來給你敷些藥才是。”
寧舒窈只覺得手上溫熱十分,有些燙的灼人。
她輕聲咳嗽了兩聲,撇過眼來:“那個什麽,阿窈曉得了,不過如今還是表哥的傷勢比較重才是。”
于是,一行人等便又來到了寧府,平日裏寧府從未有徹夜通明的時候,當然,這是除了喜宴之時。
而今日衆人卻兵荒馬亂的,畢竟自家三小姐被賊人劫走了,大小姐雖身子沒什麽大礙,卻因着前些日子大病一場元氣還未恢複又糟了這種事。
已經昏迷好幾個時辰了。
聽侍奉的人說啊,大小姐一直在念着三小姐呢。
對了。還有那個柳家的小姐,啧啧啧,不知哪裏招惹了賊人,竟然落得個被劍抹了脖子的下場。
還未就寝的侍從們聽到這個消息不由一陣唏噓,感慨人自有命啊,費盡心思得到的東西,若是不屬于自己的,終究會以另一種形式歸還回去。
等到裴少辛帶着寧舒窈回了寧府後,許姝眼底銜着的淚終于落下了,而她提了一個晚上的心也終于放下了。
她哽咽着走上前去,擁緊了寧舒窈:“沒事就好,沒事就好,為娘擔心死了。”
寧舒窈雖經歷兩世,可終究從來沒獨自經歷過這種事,如今回了家,方才所有的膽怯又湧上了心頭,她也抽噎着:“娘親...”
寧父在旁邊看着母女兩,偷偷地擦了擦眼角,看見矗在一旁的裴少辛,急忙将他迎了進去:“今日多虧了太子,否則,否則臣都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裴少辛微微颔首,目光從寧舒窈身上移了過來:“不必如此,阿窈從小與我一同長大,這是應該的。”
寧父嘆了一口氣:“阿窈有您這樣的兄長,果真是她的榮幸。”
裴少辛聽到這話,面色一凝,也不知曉該如何回寧父這一句話,愣了許久,只好幹巴巴的說了一句:“嗯。”
而寧父卻意猶未盡似的:“雖說阿窈有個嫡親的兄長,可他常年在外,不如您這個當表兄的。”他摸了摸自己莫須有的胡須,滿意的點了點頭:“怕是阿窈也極其敬重您這個兄長的。”
裴少辛臉色再度凝固,這回他連話都說不出了,只覺得腦袋瓜子隐隐作痛。
而寧舒窈哭夠了,自然是憂心裴少辛的傷勢,急忙遣了侍女将藥和紗布拿來:“快些去,千萬莫要耽擱了。”
采綠本就慚愧自己今日鬧肚子沒跟着寧舒窈,叫她遭受了這樣一份罪,如今自是巴不得攬下所有的事,忙前忙後的走個不停。
她心細,還瞧見了寧舒窈手腕上的淤青,順帶将活血化瘀的藥酒拿了過來。
裴少辛還眼巴巴的等着寧舒窈親自給他敷藥呢,便三兩句就将一幹人等以各種理由揮退了。
衆人雖奇怪于裴少辛的舉動,不過經過今天一事,裴少辛早在他們心中被封了神,如今自然是對他唯命是從的。
寧舒窈将裴少辛帶回閨房內,看着閨房中熟悉的擺設不由紅了臉,她三兩步走上前去将自己床簾拉下,遮住了裏邊的抱枕。
等看到裴少辛的目光投過來時,她又讪讪一笑:“表哥,坐吧。”
裴少辛也不拆穿她,點了點頭便坐在了軟榻上。
整個房間都散發着女子的清香,裴少辛有些恍惚,卻還是中規中矩的等着寧舒窈給他上藥。
裴少辛的傷口在小腹上,不深,只淺淺的劃了一刀。可看起來卻有些猙獰,血一直在流,這一路上都是裴少辛自己死死的摁住了才不至于讓他直接倒地不起。
而寧舒窈忍者羞澀掀開他的衣裳時,眼淚都差點滴落了,她擡頭看着裴少辛,淚眼婆娑:“表哥,我會輕點的。”
只是等她上藥的時候,裴少辛卻咬緊牙關不叫自己發出聲來,就算洩了一絲痛呼,也會頃刻間将它吞入腹中。
衆人皆不知,大魏的太子爺運籌帷幄,風光霁月,卻是一個極怕疼的男子。
而寧舒窈卻知曉,前世她化作魂魄在裴少辛身邊游蕩的時候,親眼見過這個向來鐵骨铮铮的男子,因為用膳之時一不留神咬到自己舌頭,而險些疼哭了的場景。
如今寧舒窈看着強忍着,不想在自己面前露怯的裴少辛,淡淡的開了口:“表哥若是疼便哭出來吧,阿窈不會同旁人說的。”
裴少辛一愣,正巧在寧舒窈微微扯緊紗布時,他還是松了口。
男子從喉嚨口出來的悶哼聲,不由讓寧舒窈都紅了臉。
她擡頭看向他,輕聲說道:“表哥,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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