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試鏡後續

這一段的情緒波動其實挺大的，這會要是在拍攝現場真的帶入到那個情境中，他可能就沒那麽快出戲了。

郁星辰說完最後一句詞，目光立刻就收了回去，又變成了剛進來時候的無措。

接過旁邊小助理遞上來的紙巾擦了眼睛，拘謹地站在原地等待林大導演的點評。

“咳——”

一聲不明顯但很刻意的咳嗽，還是拉回了林漢神游的思緒。

如果說第一段讓林漢看到了郁星辰那雙會說話的眼睛，看到了他的潛力，那麽這一段，就是看到了一個全然不同的郁星辰，情緒的刻畫非常到位，那種恨和不屑，在他的眼神裏展露無疑。

從愛人為自己擋住致命一擊的震驚到面對仇人的狠絕，眼神之間的轉換，憤怒在瞬間的爆發，包括一些小細節，他都表現出來了。

甚至于剛剛那最後一個眼神和最後那句臺詞，林漢都快被他帶進戲裏了，他自己仿佛就成了那個罪魁禍首。

能帶別人入戲，這個感染力不一般。

林漢內心自然是相當滿意，甚至他都想當場拍板跟郁星辰說“就是你了”。

但是等郁星辰表演完，他還是擺出了一副公事公辦的正經模樣，“不錯，挺好的挺好。先這樣吧，回去等通知，今天辛苦了。”

郁星辰沒敢多問，連眼神都沒敢多看，禮貌地鞠躬過後就出去了。

一出門瞬間就覺得像重獲新生了一樣深吸一口氣，門口是焦急等待的陳靖，“怎麽樣？”

郁星辰抿着嘴，實話實說，“林導說回去等消息。”

講道理，一般要是試鏡導演只跟你說了這話，那得獎的概率就不會很大了。

郁星辰劇組可沒少跑，絕大部分的時候他都是被這話回絕掉的。

回去等消息，然後等着等着就音訊全無，再有的時候，就是劇組找到人了已經開機了。

往外走的時候，郁星辰還有點可惜，“我剛翻劇本還覺得不錯，雖然那主角的童年遭遇是挺慘……有部分經歷來說還跟我挺像的，代入感應該會很強吧？”

陳靖白了他一眼，就沒見過像他這樣自己cue自己黑歷史的明星。

不過說實話，他自己倒也是沒抱太大的希望，雖然劇組當時那意思顯然是想讓郁星辰來演另一個男主。不過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到時候真的沒選上了，指不定怎麽難過呢。

林漢又是出了名的苛刻難搞又龜毛，試鏡完了發現不合适出爾反爾也不是沒有的事，畢竟耐不過人家每部戲都能帶紅那麽一兩個也是事實。

這麽一想，陳靖倒也放寬心了，大手一揮，“算了算了，要是實在搭不上也沒辦法。”

郁星辰點點頭，他一想剛剛周謹行一句話沒說坐在旁邊，甚至連看都沒看他一眼的時候，就覺得自己是涼了，也沒敢奢望什麽了。

回去的路上，兩個人幹脆直接就忘記了試鏡這回事，陳靖都跟他聊起了別的，“上次那個熱搜的關系，你那個公寓現在是不能住了，公司給你安排了個新的住處，別的都準備好了，你回去收拾一下。”

“然後過兩天還有另一部戲，之前我約好了的，到時候跟你去試鏡，正好試鏡結束搬家。是個新人導演，小網劇。劇本還是不錯的，畢竟小成本。咱上不了大熒幕，演演小網劇也是可以的。”

之前因為隔壁鄰居家失火，電視臺來采訪的時候正好他回家，然後就被當成“熱心市民”上了回電視。又恰巧郁星辰有部劇剛結束不久，正好是有點小熱度的時候，再然後就莫名其妙上了熱搜。

這個梗反正近期是過不去了，再怎麽說他也不是那種經常能上熱搜的人。

郁星辰耷拉着眉眼：“……這話說的，怎麽感覺我又心酸又可憐，還有那麽一點好笑。再說了，現在混一線的都下來體驗生活了，網劇哪有那麽好混啊。”

陳靖微微嘆氣，兩個人相視苦笑。

郁星辰拿着手機發微博：卑微小郁，在線許願——今年的願望，想混個上星男一。

雖說郁星辰不是很火，但也是有點小粉絲的，畢竟顏值在線。

他這微博發出去沒多久，很快就有人評論了。

【這太陽都快下山了，弟弟你是不是還沒睡醒？】

【夢想是美好的，現實是骨感的】

【今年？你不每年都是同一個願望嗎？】

【沒關系的崽，堅持就是勝利！】

【崽，你聽媽媽說，這會兒不年不節的，許願沒用】

【強推我們這的XX寺，聽說求事業非常靈，弟弟你考慮一下嘛！】

……

郁星辰拿着手機刷着評論，長嘆一聲，“唉——”

陳靖聽見他嘆氣，以為他在想小網劇的事兒，轉過身一本正經地看着他，苦口婆心道：“這怎麽還嘆上氣了，別把小網劇不當劇看吶，萬一火了呢！再說了，人總是要有夢想的嘛，你得相信自己。這話不是你老說？”

郁星辰：“…………”

被自己的話噎到無言以對無能為力無力反駁無法呼吸。

林漢拉着周謹行要去喝酒，他剛剛看了郁星辰的試鏡，這會滿腦子都是他最後那個狠厲的眼神。

“你有沒有感覺到他那個信念感？那雙桃花眼，絕了真的！”

周謹行雙手插兜，慢慢悠悠地邁着他的大長腿，“是有那麽點意思，不過應該還沒完全入戲。”

林漢擺擺手，無所謂道：“那已經不重要了，畢竟場合問題。我也沒給他講戲，臨場靠自己理解能發揮到這個程度很不錯了。你別因為昨天人家吐你一身，就對人家太苛刻嘛。”

周謹行微揚下巴，滿不在意地“哼”了一聲，沒說話。

郁星辰今天試鏡的這個角色，目前是林漢的大難題——因為他的高要求，回絕了不少人。

電影的其他角色都定的七七八八了，這“陸淮安”這個主要角色卻一直定不下來。昨天他們倆也是試鏡結束出去喝酒，就半路上遇到了郁星辰這個小醉鬼。

林漢跟魔怔了一樣，回來就連夜通宵去看他演的戲。

不過今天這個效果看小來，林漢這通宵也不算虧。

《卿安》的試鏡結束後，陳靖說的小網劇的試鏡也約好了，趕着搬家前郁星辰去試鏡了，看上去對方很滿意他。

只是目前兩邊劇組都還沒有确定的消息過來，而且這兩天搬了家，郁星辰就懶得出去跑劇組了，每天枯坐家中刷刷熱搜開開直播打發時間。

【崽你最近很閑嗎】

【小破站我都刷不動了，你什麽時候再進組啊？】

【我看到後面的背景了耶，換新家了！】

【好端端的換新家，是因為上次的“熱心市民”事件嘛？】

郁星辰就坐在客廳沙發上，面前支了個支架，畢竟顏值在線，也不用開濾鏡。

等了一陣看陸陸續續人多起來了才開口跟大家打招呼，“我是覺得沒什麽關系，反正也糊，不過公司安排的……你們也知道，畢竟我不富裕，閑嘛也是真的閑。”

“搬家，收拾了兩天，順便也當休息了。不過其實在家賴着也挺好的，放松身心，順便考慮考慮我要是哪天真的失業了能幹點啥。”

【崽！你能不能上進一點！你啥時候進組啊】

【弟弟一年有半年在家吃自己，年光族？】

【距離上一部戲殺青都多久了！庫存都播完了，你怎麽還不進組！】

【你就不能勤勞一點無縫連接嘛！】

“年光族是個啥？我倒是挺想無縫的，不過也得有人要我啊。”郁星辰一邊說一邊又把手機放回去，然後換了平板來，一邊回信息一邊唠，“我覺得到時候萬一演戲這條路走不下去，要不我轉行當歌手去？我唱歌還行吧。”

【崽！相信自己！你何止還行啊！】

【弟弟你就是被演藝事業耽誤的歌手！】

【球球了，有沒有導演編劇制片人大大看看我們弟弟，他快成鹹魚了！】

【我算看出來了，郁星辰最大的黑粉就是他自己】

……

“鹹魚不至于——試鏡倒是有，就是還在等通知，不知道人家要不要我。至于什麽劇，這個是真的不能說，但是可以告訴你們，我去試了兩個劇組。”

【兩個？不錯不錯。崽你一定要好好挑一下劇本！】

【感覺最近出的消息都沒哪個合适弟弟的，盲猜都毫無線索】

【弟弟我愛你！你演什麽我都看！】

“別猜了，等到時候有消息了你們就知道了。反正現在，我自己都不知道呢。”

……

而另一邊的《卿安》劇組，又是一上午的讨論會，周謹行到的時候，林漢剛發完一通脾氣，這會兒在外面抽煙。

周謹行瞥了眼煙灰缸裏支着的五六根煙頭，“怎麽了又？”

陽臺上就他們兩個人，林漢吸了口煙，吐出來的時候連帶罵了句髒話，當着周謹行的面又開始了他的單口，“就他們那群老東西，加起來都千年老妖怪了，知道什麽是演技什麽是市場嘛！當自己是什麽香饽饽，老子憑什麽非要帶他！跟我在這兒攀關系，也不看看老子什麽暴脾氣敢跟我這兒塞人！”

“我這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剛裏面我就想罵了。沒點眼力見就算了，也不出去打聽打聽，我林漢還缺你那一點流量是怎麽的，随便路邊撿一個我都給他捧紅了！”

……

聽他絮絮叨叨罵了好一會，周謹行差不多算是聽明白了。

今天有個雜志封面的拍攝，所以上午周謹行并不在公司。

剛剛結束就接到林漢助理的電話，說他差點跟另一個投資方打起來。

周謹行趕過來倒不是怕林漢出什麽事，主要他是怕那幾個投資人被林漢揍出事兒來。

聽他這個意思，大概就是那個投資方想塞個人進來，又态度不好惹他不快了。

林漢脾氣一向是不怎麽好的，又吹毛求疵挑剔的很，但凡看不順眼的，就算你真的進組了甚至已經拍了不少戲份了，他都能給你後期搞成“一剪沒”。

實在忍不了的過分的他就是不惜重拍，也不會讓你留下。

所以，很少有人會往林漢的劇裏塞人，就算是真的要塞，那也得是要各方面達到他要求的人。

再退一萬步講，就算你進來了，拍不好達不到他的要求，也是一樣留不下來的，更別說什麽帶資進組亂加戲份的了。

林漢對他自己執導的戲摳細節到了令人發指的程度，很多上過林導戲的演員對他都是又愛又恨。

唯一沒什麽影響的，就是周謹行，這兩個人甚至還因為一部戲成了好友，周謹行甚至有時候還會被林漢拉過來無償友情客串一下。

周謹行不以為意地倚在欄杆邊，“所以呢，他想塞哪個位置？”

林漢沒好氣地在煙灰缸裏摁滅了手裏的煙頭，“還能有哪個，現在除了陸淮安，就沒有哪個角色是空缺的了。我說實話，莫一陽那個演技是可以，感覺也還行。但這些都是在我沒看到那天郁星辰的表演之前！我現在真的覺得陸淮安這個角色，就是為了郁星辰專門量身定制的！”

“不過說實話，我也挺納悶，按他這個演技，不可能這麽多年還這麽個半死不活不溫不火的樣子，真的常年混跡四五六線開外都不帶蹦跶一下的，簡直離譜！”

“但不管怎麽樣，就昨天他試鏡時候那個表現，我現在就敢跟你打包票，郁星辰之後，再無陸淮安！一個演員想演好一個角色，代入感真的很重要！就那個信念感！把自己當成那個人？不！他就是那個人！”

周謹行愣了一下，林漢在拍戲方面眼光的确是很獨到，也很惜才，但他很少會這麽誇一個人。

再說郁星辰，那天看他試鏡時候的那個狀态，在試鏡現場短短的幾分鐘內展現出那樣的神态，也确實很讓人驚訝。

說起這個，周謹行也跟林漢一樣很好奇，他這個演技，到底為什麽火不起來。

“既然你已經決定了，那你怎麽不去通知他？”

說到這個問題，林漢又開始罵人了。

大概意思就是，這個投資方拉攏了幾個人一起來跟林漢讨論，美名其曰開個會，本質意思就是想塞個人進來，明裏暗裏的變相威脅暗示，林漢要是不同意，這合作就可能得有點小問題了。

當然了，作為最大投資方的周謹行一貫是不管這種事情的，所以他們也壓根沒問周謹行的意見。

林漢轉身，一本正經地看着周謹行，“其他人就不用看了，就郁星辰跟莫一陽。你跟我說實話，我就要你一句話，你是要選郁星辰，還是莫一陽？兩場試鏡你都在現場，從演員的角度，現在選的是要跟你搭戲的人。”

“你可別忘了，這部劇的重點，并不是我這個角色，再說——”周謹行笑了笑，戲谑地看他，“你之前不是還說，莫一陽感覺挺對味兒嘛，這就轉移目标了？”

林漢翻了個白眼，“你就當我喜新厭舊始亂終棄了行不行？”

周謹行擺出個很為難的表情：“我的意見很重要？你是導演啊。”

“自己多重要自己心裏沒點數？你不是最大投資人總制片嗎？”林漢豪邁地一拍欄杆，不過沒多大響聲，顯現不出他的氣勢，幹脆破罐子破摔，“我就要你一句話，你要是選莫一陽，我也無話可說了，這片子可能就會成為我執導生涯唯一的爛片！”

“你當年剛出道時候那幾個不算了又？”周謹行一時沒忍住還是笑了出來。

“那不是年少無知嘛！”林漢曲着手指敲着欄杆，這次當當當的聲音格外響亮，篤定道：“你少扯開話題！不過，我覺得你不至于那麽瞎，咱倆的審美應該是在同一水平線上的。”

周謹行一挑眉，不置可否，“話都讓你說完了，那你還讓我說什麽？”

聞言，林漢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扭頭就走，“就沖你這句話，老子還能跟這群沒審美的老土鼈大戰三百回合！”

林漢一走，周謹行就拿着手機出來打開了微博，特地登錄了小號去找了一下郁星辰的微博，就是那麽正巧地看見他在直播。

鏡頭裏的那個人眉眼挽着笑意，自己自娛自樂的跟彈幕聊天，嘻嘻哈哈笑得還挺開心。

周謹行看了一會又退出去看他微博，就翻到那條小願望，不由笑了。

這願望還真是挺樸實無華的。

不過在那天之前，他也是的确不知道有這麽個演員。

出于好奇，周謹行還是打開了度娘，查了一下郁星辰的過往歷史，然後他就後悔了。

本來還想去考一下古的心思，立馬偃旗息鼓——要麽是小制作的網劇，要麽是跑龍套的客串，要麽就是撲街的糊劇，總有一方面不盡如人意。

還有人評論說郁星辰自帶糊劇體質，上哪哪糊，去哪哪撲。

能竄上四五六線都是因為當年一期綜藝，顏值出圈。

周謹行眯着眼，表情有點一言難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