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入戲共情

因為剛剛那個意外，片場進度被迫暫停。

周謹行跟林漢在那邊不知說什麽，好一會才走過來，站定在郁星辰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他，臉上除了嚴肅，沒有一絲別的表情，就連語氣都讓人聽了覺得冷若冰霜，“真的沒事？”

郁星辰一直看着他，才發現周謹行收起平時嬉笑和善的模樣，嚴肅起來的時候，是真的挺吓人的。他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怯生生地點頭，“沒事了。”

就是剛剛突然那麽一下，把他吓懵了，這會緩過來就好了。

周謹行“嗯”了一聲，就沒下文了。

林漢在那邊喊化妝老師過來給他們補妝，周謹行就順勢走開了。

副導演過來找郁星辰，“郁老師，您怎麽樣？”

郁星辰點點頭，“我沒什麽事。”

“沒事就好，那您準備一下，一會我們拍下一場。剛剛那場戲過了，另外特寫鏡頭之後再補。”

郁星辰點頭應了，等着化妝師過來幫他補妝。

現場工作人員還在調試機器燈光的位置，郁星辰側頭去看周謹行，發現他低頭在看劇本，臉上還是剛剛那副不茍言笑的表情，不由嘆氣。

之前還沒心沒肺覺得周謹行挺好說話的，這會多少覺得心有戚戚。

“《卿安》三十六場三鏡一次，準備——”

周謹行看着他，秀氣的眉頭皺起，臉上滿是震驚，眼神中帶着疑惑，還有幾分驚訝後的驚喜，他看着郁星辰的臉，開口的話卻有些顫抖，“你……是——”

郁星辰蹙了蹙眉，一甩袖，手背到身後藏在寬大的袖子裏緊緊握起，面上卻故作鎮定。

周謹行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拱手行禮，“抱歉，是我認錯人了。”

說完，他直起身，臉上神情恢複如初，問話不卑不亢，“不知閣下尊名，為何無故殺人？手段還如此狠毒。”

郁星辰轉着手裏的玉笛，指着地上被他一劍殺死的人，嗤笑一聲，“倒也不算無故。這些人強搶民女，殺人越貨，不能殺？”

“自是不能！有罪，應交由官府處置。”周謹行審視地看着他，略帶試探地問：“看閣下身手，也是仙門中人，不知師從何處？”

郁星辰轉身，看着他的目光淩厲了起來，“仙門？呵——”

“卡——好，星辰休息一下，拍個裴卿故的特寫！”

郁星辰舒了口氣，看了眼周謹行，轉身往旁邊走。

直到出了他出了畫，那邊林漢才又喊，“好，準備下一鏡——”

“裴卿故看着陸淮安離開的背影，注意眼神——是那種震驚的驚訝的，還有一些自責。他從小認識的陸淮安并不是這樣的，他不知道這十年裏陸淮安到底經歷了什麽，他想起了當初他們走散的時候，如果不是因為他，陸淮安不會為了他受傷，不會跟他走散，就不會到明鏡山，之後的一切可能就會不一樣了。”

郁星辰站在旁邊，靜靜地看着周謹行的表演。

之前周謹行跟他說，林漢看中他是因為他的眼睛。

但是真的跟周謹行對上戲，郁星辰才知道，什麽叫“眼睛會說話”。

林漢跟他講戲的時候，周謹行就已經進入狀态了，那樣複雜的情緒，沒有臺詞，沒有動作，光是眼神、表情，就把他的情緒表露無疑。

林漢喊卡的時候，他又能很快的出戲。

“好！辛苦，現場準備下一場！”

郁星辰有點谄媚地跑上去，“周老師厲害啊！”

周謹行終于不是剛剛那副別人欠他幾百萬的臉了，算是勉強沖着郁星辰露出了個笑臉。

兩個人并肩走到休息區，見四下無人，郁星辰偷偷湊過去問他：“你剛剛……是生氣了嗎？”

周謹行低笑一聲，轉頭看他，也沒說話。

郁星辰就被他這個眼神盯得很不自在，開口吧萬一是自己自作多情，不開口吧他又好奇。

“你為什麽覺得我在生氣？”就在郁星辰糾結地後悔問這話的時候，周謹行開口了。

“就是……”郁星辰摸了摸鼻子坐回去，小聲道：“你剛剛那表情，挺兇的。進組這麽久，我還第一次見——”

郁星辰低着頭，就感覺頭頂覆上一只手，他轉過頭看身邊的人，周謹行的眼裏多了幾分溫柔和笑意，“吓着你了？”

深邃的眼眸裏，那清淺溫柔的笑意，像春日裏的細雨綿綿密密的鑽進他眼裏心裏腦子裏，郁星辰整個人都愣住了，瞬間沒了反應。

周謹行曲指在他額頭敲了一下，“發什麽愣啊！”取笑道：“怎麽，被我的美貌吸引了？那你之後的——感情戲可怎麽辦？林導還說讓我們培養默契呢。”

郁星辰捂着額頭，反應過來他在逗他的時候，癟着嘴扭頭氣呼呼地哼了一聲。

過分！

太過分了！

“《卿安》四十場二鏡一次，準備——”

“霖安，霖遠，你們帶師弟們先回去吧，我還有些自己的事要處理。待事了，我會自行回山同師父解釋。”周謹行站在官道口，牽着一匹馬，臉上表情略顯沉重。

裴卿故下山是因為師命，調查他師伯橫死之事。他查到了那個标記，也重逢了陸淮安，雖然陸淮安并不認他，但裴卿故卻無法不認他。

仙劍大會之後，他一直悔恨當初沒有站出來幫他——像當年陸淮安義無反顧地保護他一樣保護陸淮安。

既然師命已完成，裴卿故決定先不回去。

他想去找找陸淮安，這些年，到底是為什麽，把他變成了現在這樣。

為首的幾個很是為難，但裴卿故是大師兄，一向穩重有度，他們又覺得他自是有自己的理由，猶豫再三，最後還是離開了。

“卡！好，先休息一下，下場換景。”

林漢過來跟他們邊走邊講戲，主要是郁星辰，“你此時此刻還是顧謹，而他并不知道顧謹是誰，但他知道你一定是陸淮安。盡管你努力掩藏自己的身份，努力讓自己看上去和他印象中的那個陸淮安相差甚遠，可人在潛意識裏的反應和一些小習慣，總是騙不了人的。”

“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麽，你也知道你這麽做到最後的結果是什麽。現如今的裴卿故跟你不一樣了，他是名門之後，是正派子弟。如果他跟你走的很近，你的所作所為到最後可能會牽連到他。當初因為你，害得他們全家飛遭橫禍，你本就心懷愧疚，所以你用你的冷漠想将他推遠。”

“可在裴卿故眼裏，不管陸淮安變成什麽樣子，他都相信，他是被逼無奈迫不得已，他相信當初那個會義無反顧沖出來救他的人。所以，當裴卿故再次看見陸淮安殺人的時候，首先是震驚是驚訝，但平複之後，加上受害者為陸淮安解釋，他就相信了。”

“但陸淮安不一樣，看見裴卿故的第一眼，他應該是慌亂的。潛意識裏，他不想讓裴卿故看到自己殺人的樣子。可他又不想讓裴卿故跟他扯上關系，所以他的慌亂中還有一些故作的冷漠和倔強——我就是殺了人，你能拿我怎麽樣，要用你的那套正派說辭來對我說教嗎？”

林導出名的喜歡用特寫鏡頭跟一些細節來表現人物，包括情緒、心境等。

兩人站定位置，機器就位。

“《卿安》五十場二鏡一次，準備——”

周謹行的身影提着劍急匆匆跑進畫面，“淮安——”

小巷裏的陸淮安下意識地停住了動作，垂在身側的一只手上還滴着血，而他的腳邊躺着一個已經斷氣血淋淋的男人，還有角落裏一個蜷縮着瑟瑟發抖的女人。

周謹行沖着那個背影，又喊了一聲，“淮安……”

陸淮安轉過身，眼神有些慌亂地看了眼自己滴血的手，下意識地背到身後，“我——”他沉沉地吸了兩口氣，再擡頭的時候，眼神裏多了些不屑，可身後微顫的手，還是暴露了他的緊張。

“卡——陸淮安那個眼神，說話時候的眼神還要再兇狠一點，還差點倔的意思。他在喊你的名字，他知道你是誰，可你并不想認他，這個感覺，第一句要表現出來。”

“再來一遍，從擡頭的下一句臺詞開始。”

郁星辰點了點頭退回去，低着頭恢複情緒。

“好，準備——”

郁星辰擡頭，看着周謹行的眼神從開始的緊張慌亂到克制再到林漢要的倔，甚至還多了一點瘋，“亂叫什麽！怎麽了裴公子，見不得死人嗎？可我已經殺了！怎麽，又要用你那套正派言論來說教我？”

周謹行抿着唇看他，一言不發地走過去，到角落扶起那女子，“姑娘，你沒事兒吧？”

那女子看了他兩眼，搖了搖頭，雖然害怕，卻也不忘幫陸淮安解釋了兩句。

周謹行點頭，并沒有多說什麽，便讓她走了，叮囑他今日之事不能告訴任何人。

等那少女離開，周謹行走到郁星辰身邊，從懷裏掏出一塊帕子，牽起他的手小心的擦拭，一邊道：“我沒有想要說教你。”

郁星辰回頭，眼裏的驚慌更甚，可他不能表現出來，他匆忙抽出手背過身去，“我說了，我叫顧謹，不是你認識的人，裴大俠不必總這麽跟着我獻殷勤。”

“剛剛在茶樓，那壺桂花茶你一口沒喝，桂花糕卻是吃了不少。”周謹行站在他身後，低低笑了一聲，“淮安愛吃桂花糕，但是不愛喝桂花茶，你到現在也還是一樣的挑食。緊張的時候手會抖，一害怕拳頭就握得緊緊的，口是心非的時候，你的眼睛總不敢看我……淮安，對不起。”

“卡——很好，結束了，辛苦！”

郁星辰站在那，愣了好一會才回過身，眼角都紅了，呆呆地拿着帕子擦手。

周謹行伸手接了過來，還跟剛剛在劇中一樣輕柔地幫他擦拭，“入戲了吧？跟角色共情是好事，可你也得學會掌握方式方法。總像你這樣，出戲也太累了。”

郁星辰低着頭沒說話，只是盯着他的動作，表情有點委屈。

不遠處的花絮老師拿着攝影機，偷偷把這一幕錄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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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521快樂？

有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