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吻戲（二）

林漢不是那種人，所以不可能對他不利，不然當初郁星辰醉酒撞到他們的時候，也不會是現在這個情況了。

說要介紹人給他認識，唯一的可能就是介紹什麽導演制片人之類的人脈，畢竟郁星辰現在也是演過他的劇了，而且還是一番男主。

等到時候電影上映，那情況就是截然不同了的。

《緝暗》，看名字就大概能猜到，這是一部警匪片，由真實故事改編，講述的是一位老緝毒警的一生。

因為跌宕起伏的故事情節和扣人心弦的感人劇情，場景服化道，演員陣容，制作班底，甚至包括劇中配樂，幾乎囊括了那一年所有可以拿的獎項。

如果說林漢是電影界第一人，那麽羅鴻在電視劇界，不是第一，起碼也是前三。

而且他很擅長拍那種軍旅、警匪或戰争片，這種類型的片子只要能量夠正，很容易上星，投資方也都是國家級的政府部門，逼格絕對夠。

用以樹立演員形象跟國民好感度，沒有比這類片子更合适的了。

“我就是聽說老林在這，路過，閑着來看看。”羅鴻拿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眼神審視了一圈安安靜靜坐着不敢言語的郁星辰，見人家全程低着頭，他也就幹脆沒開口，笑了笑轉頭去看周謹行，“謹行啊，我問了你工作室那邊，明年年初你暫時沒有工作安排。”

周謹行來之前，他的經紀人就已經給他打電話了。

羅大導演這次親自到訪，其實就是為了要跟周謹行約戲。

周謹行有自己的工作室，而工作室也只有他一個藝人，所有的團隊資源都為他一人服務，工作方面他基本是自己做主。什麽時候想拍戲了，什麽時候想休息了，都是他說了算。

但是一些必要的曝光還是得有，小事情工作室商量完由他經紀人決定，大事情最後拍板定案的還是周謹行自己。

人物小傳剛剛在來的路上周謹行已經抽空看過了——變态殺人狂心理醫生，一個很欲很瘋很可怕的角色。

周謹行很少接電視劇，劇本通過工作室層層篩選完再到他手上的時候，他還得自己再看看感不感興趣。

羅鴻就是怕他直接拒絕，所以才拉下臉自己親自來跟他約，看在他的面子上，怎麽也得考慮一下再回答他吧。

果然，周謹行笑了笑，含糊地岔開了話題。

郁星辰在邊上一句話沒敢講，默默吃他的東西喝他的茶。

周謹行跟林漢中途幾次把他拉入話題，郁星辰接了兩句就沒了下文。

直到周謹行忍無可忍，趁着不注意踢了他一腳，使了個眼色，郁星辰抿着唇搖了搖頭。

暗示他看懂了，可他慫了呀。

周謹行恨鐵不成鋼地嘆氣。

酒局結束的時候，周謹行喝了不少，有點微醺了。

回到招待所，周謹行把小宋支開，拽住正要回房的郁星辰，直接把他拉進了自己屋裏。

周謹行的房間，郁星辰規規矩矩地坐在沙發上。

原本穿在身上那身高定的西服外套已經被周謹行随手丢在了地毯上，領帶也扯掉了，領口的扣子最上面兩顆也被他解開了，整個人看上去醉醺醺的，眼神卻很認真，坐在郁星辰面前的茶幾上，直勾勾盯着他，“說說吧，怎麽想的？”

郁星辰知道他問什麽，有點猶豫地開口，“我……不太敢。而且我看羅導，也沒有那個意思吧。”

人家擺明是特地來找周謹行的，他非要攙和進去一腳算怎麽回事。

本來去的時候也沒抱多大希望，畢竟是大導演，想着混個臉熟就完事兒了。

周謹行沒忍住，伸手敲他腦袋，聲音都大了幾個調，“你是豬是不是？機會都給你創造好了，你可倒好，我讓你去吃飯的？他沒那個意思，你不能多說兩句讓他有那個意思？”

郁星辰捂着額頭，表情有點委屈。

“怎麽，還說不得你了？好心當成驢肝肺！我要下回還給你介紹這種事，我他媽跟你姓！”

郁星辰愣了一下，跟他拍戲這麽久，好像第一次見到周謹行說髒話。

片場林漢罵人的時候多了去了，但凡有個不如他意的，忍無可忍的什麽髒話他沒罵過。

但周謹行不一樣啊，他在別人眼中永遠都是那副得體好說話易相處的模樣，甚至在片場也是一點影帝架子都沒有。

再看現在呢，那副痞裏痞氣的模樣就差掄起袖子揍他了。

可細看看，又有那麽點痞帥的感覺，酷酷的，還有點——欲。

郁星辰抿着唇，覺得自己可能是瘋了，被罵還想這些個亂七八糟的，于是幹脆沒說話。

周謹行就自顧自繼續說他，“羅鴻什麽人啊，雖然他是來找我的，但這機會都擺到你面前了，你可倒好，搞的我跟林漢像個傻逼！白給你費心了是吧？就你這演技，不覺得埋汰自己嗎？年年願望都同一個，給你機會了你也不知道實現！”

郁星辰再次愣住了，他這個年年都一樣的願望，只有在微博上發過。

周謹行難道還去看他微博了？

哦，也對，上回采訪的時候，他連他粉絲喊他“小郁弟弟”都知道。

郁星辰癟了癟嘴，繼續沉默。

“你平常跟我嗆的時候不是挺厲害？這會說你兩句，啞巴了？我還不能說你了？”周謹行指着他，幾度欲言又止，好不容易克制住了想罵人的念頭，轉頭去倒了杯水猛灌了兩口，“真是白瞎的給你操心！走走走，滾回你自己屋裏去，老子要睡覺了！”

郁星辰本來還想解釋一下，但是看他那一臉不耐煩的樣子，還是沒敢說。

臨出門的時候，他又被拽住了，被人抵在門板上，惡狠狠地警告，“我要沒記錯，明天有場吻戲，你看我怎麽收拾你！”

然後，沒等他反應，自己就已經被趕出來了。

因為昨晚的事，又偏巧上午周謹行跟郁星辰都沒有戲份。

下午郁星辰到片場也沒看見周謹行，剛進化妝間，任佳就拿着奶茶過來了——冰淇淋紅茶。

郁星辰疑惑問：“你不昨天還說減肥呢？今天怎麽又喝上了，還兩杯，給我的？”

“這是我男神請客的，每人都有。”任佳一邊喝着她自己的一邊指着郁星辰的問：“不過為啥你的跟我們的不一樣啊？你這是小宋哥單獨拿過來的。”

郁星辰愣了一下，湊過去看任佳杯子上貼的标簽——果然不一樣！

他突然想到昨天周謹行給他發的短信，所以單獨問他，是單獨給他買他喜歡喝的味道？

正疑惑呢，周謹行進來了。

視線落在他面前那杯奶茶上，眯了眯眼。

郁星辰明顯感覺到他身上的氣場不對勁，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虛什麽，胡亂說了一句，都不知道是跟周謹行說的還是跟任佳說的，“這天太熱了，冰淇淋都化了。”

任佳一臉莫名，看看郁星辰又看看周謹行，“啊？”

郁星辰咳了一聲，插上吸管默默喝奶茶。

任佳：“…………”

這兩個人中間的氣氛為啥充斥着一股濃濃的尴尬！

知道原因的小宋站在老板身後，默默不敢言語。

等兩人化好妝到現場等布景的時候，林漢過來跟他倆講戲，顯然也感覺到了這兩個人中間不太尋常的氣壓，又見周謹行一副別人欠他幾個億的樣子，郁星辰又是一副委屈模樣，大概就猜到了。

踢了腳周謹行，給他使了個眼色，小聲道：“多大點事兒，至于嘛。”

周謹行看了他一眼，沒說話，神色卻是溫和了一些。

昨天是喝多了，今天醒過來回憶起來就覺得自己過分了，不過到片場看見郁星辰，他突然又不想道歉了。

周謹行一直覺得郁星辰這個演技，總去演些小網劇實在埋沒，這才想着借着這個機會給羅鴻介紹一下。

他把郁星辰帶去，又幾次給郁星辰找話題，羅鴻不可能不知道他什麽意思。

昨天去的路上，郁星辰就猜到目的了，結果這丫的到了地方跟啞巴了一樣一句話不說。

白給他操心了，想想都氣。

“《卿安》八十場一鏡——演員準備，開始！”

這場戲是裴卿故知道自己父母當年的死因竟然是因為陸淮安，一時難以接受，兩人吵架分道揚镳的場景。

“淮安……不會的——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這事兒跟你沒關系是不是？”周謹行的臉上是崩潰前的最後一絲倔強，他希望陸淮安告訴他，他的父母并不是因他而死。

可陸淮安何嘗不是痛苦的另一方呢，裴氏夫婦養育了他八年，讓他黑暗的童年裏擁有了一束溫暖而短暫的光明，這幾乎成了他後來活下去的動力。可最終，害死他們的人卻是他自己。

他死死隐瞞的事情終究還是見了光，他害怕的事情最終還是發生了。

周謹行的眼神戲一直是郁星辰覺得很神奇的地方，這個男人幾乎只要一個眼神就可以表達出他想表達的東西。

這會這個目光正直勾勾地盯着他，郁星辰一時有些怔愣，差點沒接住。

郁星辰的沉默，讓周謹行的臉上出現了失望乃至絕望的表情，一行淚從他眼角滑落，郁星辰看着，眼中滿是心疼。

他捧着周謹行的臉，緩緩地俯身上去，親吻落在他嘴角，顫抖着慌慌張張，死死憋住了才沒讓自己哭出來，“對不起……對不起，當初如果，如果不救我——”

如果當年裴氏夫婦沒有救陸淮安，沒有把他帶回裴家，他們也不會遭遇這樣的橫禍。

就在唇齒分離的那一刻，周謹行扣住他的後頸，不容掙脫的力量讓他們重新貼在一起，一個瘋狂的親吻，摻雜着淚水和訣別的痛苦情緒。

“卡——”

兩人随即分開，郁星辰抿着唇看眼前的人。

剛剛那一幕，周謹行親他的時候，偷偷咬了他一口！

周謹行一揚下巴，臉上露出一個得逞的微笑。

不過，意外是，林漢覺得情緒不夠，“能不能再親的——瘋狂一點？其實剛剛的也挺好，但是我覺得你們可以給我更好的效果。”

周謹行冷漠地哼了個單音，涼涼地問：“你想要哪種瘋？伸舌頭？深吻？”

郁星辰臉色紅潤地別過臉：“…………”

林漢被噎了一下，“倒也不必……”

“行，我知道了。”周謹行接過紙巾擦了眼淚，等化妝師補好妝，只瞬間，他就立刻入戲了，“好了，開始吧。”

“直接從裴卿故吻陸淮安那裏開始就行。”

郁星辰緩了緩神，周謹行的手已經搭在他後頸做了好的動作，林漢喊開始的那一刻，周謹行的吻就落了下來。

與剛剛截然不同的狀态，親吻中帶着急切，想把這個人揉進骨血裏，又多少帶着一些掙紮。

在郁星辰差點窒息的時候，唇角微微的刺痛——周謹行咬了他，堪堪沒有咬破罷了。

他松開他的唇，紅唇微腫，額頭相抵。

周謹行沙啞的聲音蒙着一層說不清的情/欲，“淮安——”

只是喊了聲名字，戀戀不舍地蹭過他的鼻尖，然後頭也不回地轉身就走。

郁星辰站在原地沉沉地喘着氣，看着那個人離開的背影，突然癱軟在地上，眼神空洞而呆滞，片刻，他便把自己蜷縮起來，埋在手臂上低聲抽泣。

“卡——很好！”

郁星辰坐在地上，止住了哭聲，卻始終出不來。

他感覺到一個溫暖的懷抱環着他，一雙手輕輕拍着他的背。

郁星辰擡起頭，看着眼前的人，低聲說了句，“對不起。”

周謹行捏着他的下巴，盯着他嘴唇仔細看了兩眼，确定沒有咬破才緩了口氣把他從地上拉起來，“說你傻還真的傻。”

郁星辰有點委屈地被他牽着往外走，“我剛狀态沒接好。”

周謹行第二次的那個吻讓他有點猝不及防，更別說最後他還加了個咬唇的場景，臨場只能是最真實的反應。

“我覺得挺好，反應很真實。”周謹行盯着他看了一會，兩個人已經走到了四下無人的地方，大家都以為郁星辰還沒出戲，周謹行在安慰他幫他出戲，所以也沒人不識趣的過來。

周謹行終于露出了今天第一個微笑，“吓到你了？”

郁星辰吸了吸鼻子，誠實點頭。

見他那一副又委屈又瑟縮的模樣，周謹行惡魔因子上頭，兩只手指勾起他下巴，像極了個流氓痞子，“以前跟我嗆聲的時候不是挺硬氣，怎麽了，一拍吻戲這麽軟？”

郁星辰本來已經壓下去的情緒一下又冒了上來，尴尬地別過臉，臉頰紅了，眼角也紅了，明顯有點氣呼呼的。

周謹行一下有點愣了神，腦子裏冒出來一個疑問：為什麽總喜歡逗他呢？

不對，這也不算逗了吧？

職場——調戲？

可看他這氣呼呼的樣子，明明惱羞成怒卻因為說不過他只能偃旗息鼓自己生悶氣的模樣，委實有些可愛。

周謹行揉了揉額角，再次繳械投降，語氣倍顯無奈，“我的錯，我胡說八道，胡言亂語了。小郁老師大人大量，就別跟我一般見識了吧？”

郁星辰吸了吸鼻子，其實也沒那麽不好意思，畢竟被他逗多了，多少能緩過來了。

不過還是擺出一副“嗯，我大人大量所以原諒你了”的表情，認真地點了點頭。

周謹行在心裏默默翻了個白眼，罵了句：小祖宗。

臨了，周謹行突然想起來，“對了，奶茶，味道不錯。”

郁星辰瞪圓了眼睛，臉頰瞬間漲紅。

原諒？不可能了！

他憤憤然一甩手，面色紅潤，連耳尖都紅了，直接轉頭就走。

周謹行愣了一下，自言自語：“氣什麽？是挺好喝的呀。”

他想着自己那杯已經化了的冰淇淋紅茶，遺憾道：“嗯，早知道還是點三分糖好了，五分的冰淇淋化了還是怪甜的——”

說着，他自己突然反應過來什麽，這小祖宗不會是以為他在說——周謹行暗自搖頭，苦笑地嘀咕了一句，“嘴貼嘴的，我能嘗着什麽奶茶味兒啊——”

又不是深吻。

小朋友，想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