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胡鬧
“抓到你了!”
晏蘇見淳兒摸索着往亭子這邊走來,絲毫沒有發覺腳下的臺階。
眼見她要摔倒,晏蘇馬上起身去扶,卻被她一把抱住。
淳兒興奮地拉開系在腦後的東西:“晏姐姐,我抓到你啦!”
躲在各處的一群人哄笑着過來,直誇淳兒厲害。
晏蘇嘆笑着搖頭,對她們的賴皮行徑早已習慣,奈何自己還無力招架,只好由着她們來。
“好好好…”晏蘇擡手替她摘下挂在脖子上的大紅綢緞,蒙到自己的眼前,在後面靈活地系了個蝴蝶結:“去躲着吧,記得躲遠點,別發出動靜。”
結束了上一個游戲,晏蘇再沒抓住一只“小雞”,被她們嚷嚷着換上了“摸瞎子”。
她話音剛落,聚在一起的人頓時散開,趕緊躲她躲得遠遠的。
還有的跑得太急撞在一起,發出了小聲的驚呼。
“藏好了嗎?”綢緞的質量很好,遮在眼上連光都透不進去,晏蘇整個陷入一片漆黑,不由提高聲音:“我要來抓人啦。”
等了半天沒什麽回應,四下靜悄悄的,晏蘇知道她們這是躲好了,才邁開小步子開始去找人。
視覺被封了個徹底,只能用聽覺和觸覺去感知外界,來判斷人在何處。
晏蘇憑借視線消失前一刻看到的景象,沿着一條路走去。
走了好一陣子,別說動靜,就連任何一個生物的氣息她都沒感受到。
她不是碰到梅樹堅硬的樹幹、就是摸到了假山上冰涼的石壁,有好幾次差點被腳下的東西絆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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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蘇在禦花園裏轉悠了好久,也不知道自己現在走到了哪裏,甚至都開始懷疑她們是不是回寝宮了。
當她準備問出“還有人在嗎”,耳邊隐約傳來了一道不輕不重的腳步聲。
她頓時來了精神,站在原地仔細辨認那人的位置。
晏蘇尋着動靜挪着步子,步調不自覺比之前加快了許多,聽到那道聲音又離她近了一點,似乎就是咫尺間的距離。
直至她感受到清淺的呼吸聲,就更加确定人就在她前面,觸手可及的位置。
一心只想抓到人的她,絲毫沒有察覺到那人并非有躲避她的意思。
晏蘇怕人跑了,用盡全身的力氣,猛地撲了上去。
她抱住了一截瘦削的腰身。
不似淳兒順兒她們的那樣嬌小纖細,而是堅韌緊實、挺拔有力,是健康的、有型的那種。
好身段!
晏蘇暗自咂嘴,這後宮裏小姑娘們除了年紀小,那身材都是一頂一的好,放在娛樂圈那一個個都可以稱得上頂梁柱。
倒是便宜了那個男人。
這人身上的清香混着她衣上染的藥香味竄入鼻尖,沒有串味的不适,竟出奇地好聞。
晏蘇心裏極其想知道這般好身材的到底是哪個嫔妃,迫不及待想去摘下綢緞:“讓我看看抓到誰了…”
倏地,正準備解開蝴蝶結的手突然被攥住,阻止了她的動作。
是一只略微幹燥的手,比她的手要暖得多。
晏蘇沒想到會被攔下,心髒猛地一跳,挑眉道:“又想耍賴皮呀?”
還是沒有人理她,而那只抓住她手腕的手只停留了一瞬就松開了。
晏蘇打的結是蝴蝶結中最簡單的,随便拽一個帶子剩下的就能自動解開。
感受到力道消失,她的手指下意識就去拉扯就近的布料。
紅色綢緞滑落到地上的一刻,身前人就猝不及防撞入眼中。
冬日的柔光争先恐後湧入她的眼睛,模糊地映出了那個人的容貌。
晏蘇看到了半個月沒見的人。
以為是許久的黑暗讓她産生了幻覺,她吓得重新閉上的眼睛,緩了好一會才睜開,那個人依舊立在她面前。
畫面清晰可辨,怎麽着都不會是作假。
晏蘇覺得自己穿過來的這個身形雖然和她以前一樣小,不過體內都有一顆還算強大的心髒。
但現在它還是比方才當她“老鷹”抓人時跳得還快,又密集又有力。
“怎…怎麽……”
怎麽變成了男人?
晏蘇發間溢出的汗水順着臉頰滑落,她怔怔地立在原地,連後退一步的力氣都沒有,可以清楚地看到男人緊擰的眉心。
男人聲音低沉,聽不出什麽情緒:“胡鬧什麽?”
“皇…皇上?”晏蘇仿佛給舌頭也打了個蝴蝶結。
晏蘇腦子裏飛快掠過無數個問號。
皇上不是去祭祀了嗎?
怎麽會出現在這?
我剛剛跟他說什麽了?
……
“又想耍賴皮呀…”
又想耍賴皮……
耍賴皮……
完了。
皇帝也站着沒動,垂眼看着掉落在她腳邊的紅綢緞,問道:“這是作甚?”
晏蘇手腕處還殘留着他手心的餘溫,現下已經快要把她灼燒。
她滿腦子都飄蕩着那句話,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哪還有功夫去解釋。
兩人身子挨得極近,晏蘇不均勻的呼吸聲同他沉穩的氣息交疊在一起,讓她倍感窒息。
她不敢擡頭直視他,只隐約感覺汗水已經滴到了脖子上,冰涼涼的。
“晏姐姐…皇上?!!”
躲在不遠處快要睡着的淳兒半天等不到晏蘇過來找她,怕出什麽事,便小跑着出來看看。
誰知道這一看可不得了,和晏姐姐面對面站在一起的是誰?
她以為皇上發怒了,在訓斥晏蘇,急得下意識脫口喊了一句。
這聲驚呼倒是把被晏蘇“懷疑回寝宮”的衆人喚出來了。
晏蘇也被喊得回過神,趕緊往後撤了幾步,與男人拉開距離,同她們一起行禮。
皇帝沒想到他這不大的禦花園竟然能藏下如此多人。
他松開眉頭,慢條斯理地理了一下腰間被晏蘇拉皺的衣衫,朝她道:“燕嫔,你帶着後宮的嫔妃在禦花園這般胡鬧,不怕朕治你個擾亂後宮之罪?”
晏蘇半屈膝着腿,聞言心下一沉。
正午的陽光撒在頭頂,到了是該用午膳的時辰,她才意識到她們原來早已玩了很長時間,竟沒想到祭祀典禮早就該結束了。
但是不過只是玩個游戲,就要被冠上擾亂後宮這樣重的罪名嗎?
晏蘇剛要反駁他,麗嫔便帶頭其他嫔妃齊刷刷跪了下來。
“皇上,是嫔妾纏着燕嫔非要嬉鬧的,您要罰就罰嫔妾吧。”
“嫔妾也是,要罰就罰嫔妾吧。”
一衆嫔妃齊齊跪在地上,紛紛嚷嚷着請罪,倒是把說要責罰之人弄得不解了。
皇帝面色不改,一邊在沉思,不是說後宮裏的人向來不和,怎麽卻是這般模樣,是傳聞有誤?還是他對後宮真的一無所知?
況且責罰也不過是随口一說,怎麽搞得跟他要做什麽十惡不赦的事一樣。
晏蘇反應過來,看到小姑娘們跪了一地,心間一暖,那維護她的樣子絕不是擺出來的。
但她也絕不會讓她們受罰,提出玩游戲的是她,要罰也是罰她。
“不關她們的事。”晏蘇上前一步,擋在她們前面,也跟着跪下,說出了在心裏盤算了一圈的話:“是嫔妾看淳兒順兒久病初愈,其他妹妹們在深宮煩悶,想着這樣對身子好,才擅作主張,皇上要罰人,就不要牽連別人,我自己來。”
明明是自己攬責的一番話,他卻聽出了言外之意。
不過看這些人的面色,是比宮宴上那副病殃殃的樣子紅潤不少。
皇帝暗自稱奇,不僅後宮他越發摸不透了,就連裏面一個小小的嫔妃都這麽伶牙俐齒,當真有趣。
但要是她真的會說,也不會淪落到被華貴妃禁足的地步吧。
跪在地上的晏蘇看他怒意似乎消了許多,又繼續說:“而且……”
說到這,晏蘇面色突然變得極其微妙。
皇帝疑惑地“哦”了一聲,走到她面前蹲下,垂眼看着她:“而且什麽?”
晏蘇也看了他一眼,确定他氣消了,才湊過去悄悄說:“而且有利于那個。”
皇帝:“嗯?”
這都不懂?
其實這再往下的事情晏蘇也不好說出口,只得去想該如何隐晦地講給他。
“綿延子嗣,還有……”她實在不知道怎麽解釋,心一橫,仰起頭看他,平靜地道出幾個字:“周公之禮。”
皇帝倏地掀開眼皮,眸間掠過了一道難以言說的情緒,又瞬間冷下臉起身:“若朕記得不差,燕嫔應該還在燕歸閣禁足吧?”
語氣比他之前的還涼。
晏蘇心髒又是一陣猛跳。
這是又生氣了嗎?
好端端正說這件事突然提到她禁足幹什麽。
不說還好,一說到禁足,淳兒就委屈得不行,明明晏姐姐救了她和貴妃娘娘,為什麽還要讓她禁足。
淳兒跪着往前挪了挪,和晏蘇并排跪在一起:“皇上,念在燕嫔姐姐救了淳兒,就請解除她的禁足吧。”
“請皇上開恩。”身後的嫔妃也跟着幫她求情。
完了完了,她好不容易才說動皇上忘了她們,這會她們出來幫她講什麽話啊。
得,又碰到老虎須了。
晏蘇認命般閉起了眼,她話都說到這份上了,皇上再罰她們也沒有道理,怎麽罰她倒是無所謂了。
晏蘇擺出一副任由他發落的樣子,頗有破罐子破摔的氣勢。
她心道說不定這一罰還能直接讓她回去了,也省了她費力氣去找了。
隔了好一陣子,男人的聲音才落下來:“免了。”
“皇上?”這回輪到晏蘇不解了,她睜開眼疑惑地望向他。
“怎麽?不是說關屋子裏是要把人關壞的。”他被這群小姑娘吵得頭疼,一個眼神掃向晏蘇:“不到一個月就成了今天這樣,再關下去可不是要滿後宮發瘋了?”
晏蘇:“……”
原來被他聽出來了。
不過他現在,是在跟她開玩笑嗎?
皇帝清了清嗓:“朕聽聞燕嫔禁足也有些時日了,念在她救了淳嫔和今日……為了朕着想的份上,就都免了吧。”
淳兒激動地拉了拉她的胳膊:“晏姐姐,快謝恩啊!”
晏蘇怔愣了好一會才說話:“……多謝皇上。”
他“嗯”了一聲,掃了一眼她們擺出的陣仗:“都起來吧。”
“謝皇上!”
待她們紛紛起身之後,他丢下一句話就匆匆走了。
“今後不要再這般胡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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