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同屋

晏蘇今晚是大夢小夢不斷,多個噩夢輪番來襲,搞得她比現實中伺候皇帝還要累。

一直在她耳邊念叨的聲音好不容易安生了,另一道尖叫聲很快趁虛而入,鑽進她的五感六識裏,刺耳得讓人想逃離。

晏蘇飛一般地跑起來,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要遠離這個恐怖的聲音。

不料她跑了許久,那個音量不但沒有變小,在她的前面反而還出現了一堵一眼望不到頭的城牆,攔住了她的去路。

晏蘇來不及暗罵,立馬掉頭回去,這一看可叫她的心一下子墜落到了冰窖裏,生生撲滅了她最後的希望。

只見她的四周全部都被那樣的城牆圍了起來,且在不斷縮小。尖叫聲緊跟而來,鑽入其中,被無限放大,烏央烏央地充斥着這座圍牆。

晏蘇的耳朵被這穿透性極強的嗓音震得嗡嗡作響,眩暈之感也随之襲來,令她東倒西歪,站立不穩。

她只知道不好的味道會令人作嘔,哪會知道有一天自己還會被聲音給惡心到。

尖銳的聲音在她腦子中盤旋着,沒有要走的跡象,似乎還在嘲諷她趕不走它的不自量力。

晏蘇咬牙穩住了身子,硬生生朝上方擠出來一個冷哼後,才邁開沉重的步子往縮小得越來越快的城牆最中間走。

直到那聲尖叫在牆縮到最小範圍的時候炸開,晏蘇再也承受不住,倒在了這座城池之中。

當她醒來時渾身都濕透了,只剩下精神高度緊張後的酸軟和疲憊不堪。

喘息了好一會兒,晏蘇這才發覺,那個讨厭的尖叫聲是消失了,可是牆還在。她正生氣着那礙事的牆擋住了她的路,條件反射就要蹬過去,那堵牆竟然自己躲開了。

“燕嫔真是好興致,踢朕踢上瘾了是吧?”君岚真是好氣又好笑,他見晏蘇在軟榻上睡得難受,好心好意将人從禦書房抱到自己的寝宮,還差點又被她給踹下床去。

真是吃力不讨好,好心沒好報。

原來不是牆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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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皇上......”晏蘇縮回自己的腳,眼神有些迷離。

君岚沒好氣兒地“嗯”了聲:“醒了?”

“嗯。”

“真醒了?”

“真醒了。”晏蘇朝他點了點頭。

君岚瞧她被汗濕的頭發一縷一縷地垂着,脖子和額頭上還有未幹的汗珠,忍不住擰眉問她:“你這是夢到什麽了,給你吓成這樣?”

晏蘇還有些沉浸在剛才的夢裏,她恍惚了一會兒,開始回應君岚的問題。

“我也不知道,”她實話實說道:“只是感覺好亂,有很多人在我耳邊說話,說的話也很奇怪......”

君岚思索了片刻,帶有安撫性地伸手拍拍她的肩:“好了,別想那麽多,起來用晚膳吧。”

“嗯、......嗯?”晚膳?

晏蘇震驚,她不就是打了個盹嗎,怎麽就一覺睡到了晚上?

她這才後知後覺地注意到了周圍,除了床頭點着的那一盞燈,其他地方已經黑得徹底了。

君岚從床邊起來,拉開門召人傳膳。

幾個宮人很快走了進來,将屋裏的燈盡數點燃,整個屋子瞬間燈火通明。

晏蘇一動不動地坐在床上:“這......這是?”

她不是在禦書房嗎,怎麽會躺在這裏?

“朕的寝宮。”

晏蘇拔高音調:“寝宮?”

君岚有些想笑,卻還是繃着嘴裝作嚴肅的樣子。

“學朕說話好玩嗎?”

“不,不是......”主要是這一切都太不真實了,晏蘇覺得自己還在夢裏:“我怎麽......怎麽......”

怎麽在你床上?

所以這張床,不會就是龍床吧?!

君岚從桌下搬出兩張凳子:“怎麽還不來?”

“......不是,”不是她不想去,而是:“我,我的鞋......”

君岚眼皮一跳。

鞋子好像在禦書房,軟塌旁邊。

他當時将晏蘇抱到軟塌時就把她鞋給脫掉了,後來也直接抱着她就回來了,根本沒有想到把鞋再穿回去。

晏蘇趴在床邊找了半天她的鞋,誰知道君岚的床底下比她的還空,簡直就是空無一物、一塵不染。

她垂頭喪氣地看着空蕩蕩的地板,知道就算她把床底看穿了也不會找到鞋子。

可能在禦書房睡覺的時候不小心給踢掉了吧,或者是掉到來這裏的路上了。晏蘇已經決定光着腳下床了,反正下面有墊子,也不會硌腳。

可晏蘇的頭還沒完全擡起來,一片陰影從上面蓋了下來,随後她的身子就猛地懸空。

“啊!”

晏蘇如同失重一般,突然一下子失去了重心,還伴着一陣眩暈。

君岚面不改色,一把抱起了晏蘇。

晏蘇沒有着力點,下意識擡手去攬緊君岚的脖子。

她早上随手綁的辮子紮了一天,早就松松垮垮地耷拉在發上,而紮在上面的發帶也終于承受不住,順着長發滑落了下來。

發帶落地那一刻,晏蘇的頭發一股腦地全部散開,掃過君岚的手臂,自然地垂下了下去。

晏蘇想也沒想就掙紮着要從君岚懷裏出來,發絲蹭得君岚的手極為不舒服,他将亂動的人往上抱了抱。

“別動。”

晏蘇一下子就不動了,瞪着一雙大眼睛愣愣地望向抱着她的人。

待抱好了人,君岚便邁開腳步朝餐桌走去,将她穩穩地放在了凳子上。

“這下好了吧?趕緊吃。”

“......是。”晏蘇不自覺地晃動着垂下的兩條腿,拿起了面前的筷子,“謝謝。”

等君岚開始吃了,晏蘇才夾起盤子上的一根青菜,剛塞到嘴邊,君岚又像上午那樣将紅瓷碗端到了她這裏。

嗯?還有雞腿?

晏蘇銜着那片菜葉,親眼看着君岚擡手把蓋子打開後又将手收了回去。

這又是打算給她一個人吃的?

晏蘇邊咀嚼着青菜,一邊在想,既然君岚他上午就不能吃,幹嘛晚上還安排這個菜呢?

“皇上不吃嗎?”晏蘇咬着筷子頭,偏着腦袋問他。

君岚對這些吃的要求并不高:“朕不......”

“一起吃吧,嫔妾吃不完。”知道他要怎麽說,晏蘇也猶如他不允許人拒絕地推回去,打斷了他的話。

因為是晚膳,碗裏只放了兩個雞腿,一人吃一個就沒了。

君岚知道她喜歡吃,這兩個對她來說并不算多,自己吃不吃都一樣,想要再次把瓷碗給推到晏蘇那裏。

可晏蘇那邊還是沒有撒手,君岚怎麽推都推不動。

看來是非吃不可了。

他無奈地用筷子夾起一個雞腿放到自己碗裏,晏蘇這才把碗端到自己跟前。

好吃的東西,當然要一起分享才好吃嘛。

她不像君岚那樣優雅,直接下手捏住剩下一個下端的雞骨頭,一口一口地啃開了。

君岚見多了她這樣的吃相,倒也沒像頭一回那般驚駭,只輕輕地搖了下頭。自己則很斯文地撕下一點,在嘴裏細細嚼着。

晏蘇心裏也直搖頭,心道這人真是不懂啃雞腿的快樂,浪費了這美味。

以往他們孤兒院資金不足,人又多,只有過個年才會添些好菜。後來條件好了,吃一個雞腿也沒有那麽難了,但他們依舊很珍惜這些來之不易的美食,當然要好好品嘗享受了。

不出一會兒,晏蘇這根雞腿就只剩下一堆骨頭了,而君岚那邊只吃了一口便放進了碗裏,開始吃起了其他菜來。

晏蘇望到了他碗裏的雞腿,顧不得滿口雞肉滿嘴是油,好心地提醒君岚:“皇上,這雞腿涼了可就不好吃了。”

她兩邊的腮幫子被都雞腿撐得鼓鼓的,随着她說話一動一動,像只偷吃松果的松鼠。君岚暗自扯了下唇角,似聽進去又似沒聽進去地“嗯”了一聲。

飯後,晏蘇心滿意足地揉着吃得圓滾滾的肚子,自從進了這宮裏,不說別的,就光夥食就比以前好了不知一點半點。

夜色深沉,君岚寝宮裏的燭火燃燒的“滋滋”聲格外清晰,晏蘇打了個哈欠,問道:“皇上,嫔妾今夜在哪歇息啊?”

君岚擦好手,理所應當回道:“貼身伺候,自然是住在這裏。”

“住住住......住這裏?”

依照晏蘇的寝宮來看,一座宮殿不止有一處睡覺的地方,君岚的寝宮肯定比她的還大,應該會有偏殿的。她不明白君岚的意思是讓她住在偏殿還是......

不知怎麽了,晏蘇有些緊張地吞咽了下口水,連腳趾都跟着蜷縮在了一起。

“偏殿暫時還沒有打掃......”一聽到這,晏蘇整個心都懸了起來,有種想腳底抹油的沖動。

君岚沒看出她的心思,繼續道:“朕的房間還有張軟塌,今晚你就先睡朕的床。”

睡他的床??給她十個膽子也不敢啊。

晏蘇的腳已經挨到了地上,就準備光着腳回自己寝宮了。

感受到晏蘇的吸氣聲,君岚有理有據說:“怎麽,你睡過的床要讓朕繼續睡?”

晏蘇的腳一頓,他這麽說的好像有點道理,那張床她睡過了再讓他睡是不太合适,起碼得換個床單被罩。

不過他倆睡一個屋子,是不是不太好?

“一張床都睡過了,睡一間房就怕了?”君岚看出了她的顧慮,有些納悶。這女子不是平常膽子出奇得大嗎,怎麽一提到這個就變得這般小了?

晏蘇:“......”

“況且你是朕的,睡在朕的寝宮有問題嗎?”

“......”

本來這句話是讓她放寬心的,誰知道卻越描越黑,更讓晏蘇想跑了。

她警惕地看着君岚,莫不是這人想讓她履行她當妃子的義務?

哼,男人果然都一個德性,長得再耐看有什麽用。

晏蘇已經想好了,若是他敢亂來,她就破門而出,跑回自己的寝宮。然後向他說明自己伺候不好他,讓他換個人。

而且他那些個妃子當中,想必是有人比她更願意伺候他的吧。

君岚看她一會兒皺着眉,一會兒又咧着嘴笑,可這笑裏他是半點也看不出來她在高興。

“怎麽這幅表情?又不是沒睡過一張床,怎麽睡一間屋子就一副像是朕欺負了你似的。”

晏蘇趕緊“呵呵”了兩聲打岔:“沒......沒有。”

拒絕了君岚再次要抱她回床上的“好意”,晏蘇光着腳走回到了君岚的床前。她站在床邊猶豫了半天,才在君岚的催促聲中躺進去。

君岚的寝宮裝飾與他的禦書房差不多,不是她所想的那種和選秀大典一樣金燦燦的宮殿,只是用了些上好的紅木,散發着樹木獨特的味道,整體看上去極為簡樸,既不失貴氣又不顯奢華,很符合他勤儉節約的治國理念。

“呼”的一聲,君岚吹滅了屋裏剩下一支亮着的蠟燭,端了一盞燈放在軟塌旁的小桌上,開始翻起了書。

兩人離得不算近也不算遠,但都能聽到彼此的氣息。

雖然晚膳前晏蘇歇了一小會兒,可那些光怪陸離的夢讓她的疲憊感并沒有得到緩解,反而還加重了不少,在她吃飯的時候還感到有些力不從心。

但現在晏蘇蓋着與君岚身上味道相同的被子,卻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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