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奴,柳枝見過大少爺,爺兒還記得奴?”柳枝附身的寧瑄翹着蘭花指擦眼淚,“奴找了大少爺百年,總算是老天爺厚待…… ”

裴袁舟都被柳枝一口一個大少爺叫的不知道怎麽接話,好在對方也不需要他回話,聲音陰沉沉的,徐徐道出不知道幾輩子的事。

按着柳枝話裏講的故事,裴袁舟上上上輩子是林家的大少爺。民國初期,林家大少爺林朝義風流倜傥青年才俊,最關鍵是單身,整個北方誰家姑娘不想嫁林朝義大少爺?可這林家大少爺不願結婚,反倒是喜歡養個粉頭調個戲子。

柳枝十六歲的時候就登臺了,演的都是路人甲小角色,同一個戲班子的當家花旦指使幹活,柳枝是又羨慕又記恨,羨慕花旦長得豔麗戲也唱的好,被班主整日捧着,金主也是大把大把的。記恨花旦欺壓他不讓他出頭,脾氣又差,明明有金主原意包養他的,結果被花旦給攪黃了。

與林朝義第一次相見,柳枝端茶給花旦,正好撞見了林朝義,茶水撒了林朝義一身,花旦眉眼一豎,罵他粗手笨腳什麽活都幹不好,反倒是林朝義笑盈盈的打斷了花旦的話,說小事,正好涼快。

柳枝就記住了。

“花旦平日動辄打罵奴,生性刻薄尖酸,那時候奴活的痛苦,每次見了大少爺才覺得生活裏多了絲希望……”柳枝說話故意将腔調說的軟軟的。

之後柳枝口中的花旦就是膚淺刻薄的主兒,而他就是被人欺負磋磨的小白菜,那叫個可憐。可鶴章就是不信,柳枝這死了當鬼都不是個好鬼,随意糟踐人命,活着能是什麽好人?現在花旦沒在,還不是全憑柳枝自己胡捏?

“奴不如花旦樣貌好,您包了他,他卻不甘寂寞,跟着別的老板勾勾搭搭,給您戴綠帽子,我氣不過,您這樣的好人,他怎麽敢?”柳枝一雙眼微微上挑,眼波流轉,頻頻向沙發上的裴袁舟抛媚眼,可惜他現在上的是寧瑄的身,動作做起來難免不倫不類,裴袁舟吓得半死,哪裏有什麽風流心思。

柳枝見裴袁舟心不在焉,不由憤憤,大少爺跟以前還是一樣,半點青眼也不待見他。看上他的金主老板滿口黃牙肚大腸肥的,可花旦就得了到林大爺的喜歡,這憑什麽?柳枝這想法紮根在心裏,年紀慢慢大了,唱功也了得,只因林朝義喜歡看戲,他背地裏還偷偷畫過花旦的妝容,可終究差了一些。他想,班子裏,只有花旦一個招牌,要是花旦死了,整個戲班子裏就屬他年紀好唱功了得,妝容也能湊合的……

“花旦天性淫蕩,他做了對不住大少爺的事,我忍不下去了……”柳枝口裏說的冠冕堂皇。

“然後你就殺了花旦?”裴袁舟問道。

柳枝在裴袁舟面前說故事連花旦的名字都沒叫出來,可見多避諱,盡管裴袁舟和林朝義是兩個人生。鶴章心裏暗道不好,他一直暗暗觀察柳枝,裴袁舟這話還沒說完,附身在寧瑄身上的柳枝剛還是淡淡的,瞬間雙眼猙獰。

“大少爺,您還惦記着那個賤人!”柳枝見裴袁舟被他吓得往沙發後躲了下,突然又笑了,溫溫柔柔道:“大少爺,您別怕我,這世上奴唯獨不會害你殘你,奴找了您百年……”眼睛微微一挑,那雙修的細長的眉高的有些鋒利,“寧曼那個賤人哪裏用我出手?”

寧曼就是花旦的名字。男生女相,打小就出落了豔麗标致,後來被賣到戲班子,跟着老師傅一手練出來的本事,随了老師傅的姓,老師傅說你小時候性子溫吞慢慢的,以後可要吃大虧,就取了寧曼這名字。

柳枝妒忌寧曼,卻想學寧曼的功夫,便委身耐着性子整天湊到寧曼跟前,幹些端茶倒水伺候人的活。後來他就發現,寧曼看着脾氣爆,一言不順心就尖酸刻薄的大罵,可其實心底最好了,從來不打他們這些小學徒,甚至還出言指點幾句。

便設了個計,柳枝知道那個金牙黃老板喜歡寧曼,一直想上了寧曼,但是寧曼骨子裏傲,瞧不上,還不許黃老板包養他。計很簡單,寧曼信任柳枝,茶水糕點都是他送的,放下藥,跟黃老板勾搭上後,瞧瞧把人放進去------

寧曼骨子裏清高,便是林朝義包養了寧曼,也只是聽聽曲喝喝茶,再沒幹些出格的事,算是個朋友。林朝義這人不拘世俗禮教,結交朋友全憑着心意來,看重了誰就不會起那些心思。可柳枝不知道,柳枝每次送完茶水就出來,寧曼跟林朝義在房間裏一聊就是一下午,期間房間傳出咿咿呀呀的戲曲聲,很難不想歪。

這事雖然讓寧曼惡心,但畢竟是個男人,沒得為這要死要活的跟自己不痛快。只是淡了再唱下去的意思,他本來年紀有些大,名氣在那兒,平日都不怎麽唱,偶爾出個堂。沒出這事之前,寧曼就打算退了,林朝義也有心幫忙,現在更是下了決心,打算金盆洗手後重新做個買賣,娶個老婆生個孩子好好過日子。

真正的實情柳枝自然不會多說,只笑着将自己設計陷害寧曼的局說了,“這賤人污穢,他不配守在您身邊,既然那麽喜愛被人壓,我便成全了他,可誰知道,他臉皮如此厚,已經跟班主說了金盆洗手,卻背地裏還舍不得您的錢財,這種人奴怎麽放心留在您身邊……”

鶴章聽到這兒,對柳枝口裏的話是半個字都不信,颠倒黑白的貨。裴袁舟雖然沒見過花旦,但他自戀的想,要他上上上被子真是林朝義,看重的人怎麽可能是柳枝口裏講的那樣?再者,按着柳枝口裏說的,林朝義多財風流倜傥又包養着花旦,花旦是腦子有坑多想不開才會跟腦滿肥腸的大金牙老板勾搭!

“ ……我那天借着您的口訊,請寧曼過去,他不信,出了那事時他就懷疑過我,只是我狠,當着他的面一頭撞在柱子上,這事就不了了之,他也怕這事洩露出去……”柳枝頂着寧瑄的身體樂呵呵一笑,“他還是被我騙了出去,殺了他之後,我以為我要有出頭之日了,可是、可是------”

鶴章一聽柳枝這咬牙切齒的可是就知道後頭還要發生什麽事。按他看,這個花旦也挺可憐的,柳枝簡直就是神經病中的極品啊!

“ ……張家留洋的少爺回來了,您不愛看戲,反倒喜歡上了什麽沙龍,戲班子因為寧曼也解散了,我飄無居所,為了您我留在北平……”

這是個神經病單相思的故事,鶴章真心為林朝義花旦還有剛出場的張家少爺點根蠟燭。話說,他大哥什麽時候能來?要是柳枝故事講完了,要動殺機怎麽辦?手指按了按刀身,鶴章心微微放下去一點。

寧曼花旦被炮灰了讓鶴章憐惜了三十秒,簡直就是無妄之災麽!遇上這麽個心機深沉又神經極品的柳枝也是夠夠的。但凡跟林朝義有點瓜葛的男人,柳枝這變态的占有欲都想殺了,要是張少爺也跟寧曼一樣,遭柳枝毒手,鶴章真是說不出什麽話了,只希望來生投個好胎。估計裴袁舟也是這麽想的,但不敢在柳枝面前再說些別的,只好聽着。

好在張少爺不是炮灰,反倒很有手段,有種有錢少爺被慣壞的驕縱,看着貼上來的柳枝,很是不順眼,按道理那個時候留洋送出去喝洋墨水的都是彬彬有禮的紳士風,結果張少爺的畫風不符,動辄就是會鞭子抽人,看上不合眼的就罵,比如柳枝。

這種滿臉心計都掩藏不住的貨色少來我跟前礙眼什麽的,順帶給柳枝一鞭子,要是柳枝哼哼唧唧的在林朝義面前裝白蓮,那張少爺就不客氣了。林朝義反倒就是喜歡張少爺這股子勁,誰的面子都不給,性子直率好。為此就打發了老湊他跟前的柳枝。

“張家少爺仗着自己家的權勢,動辄對奴打罵,可您竟然喜歡張家少爺,我決不允許、決不允許!”柳枝突然面目猙獰道。

沙發上鶴章裴袁舟吓了一跳,不過下一眼,柳枝又成了楚楚可憐的樣子,對着裴袁舟哭訴。

鶴章聽完柳枝楚楚可憐的向裴袁舟說這段的時候,真他媽的想拍手稱快,實在是大快人心!裴袁舟估計也是這麽想,這種外面清秀心裏歹毒的娘娘腔,怎麽看都不是他的菜,要是投胎轉世,別管幾輩子,他都不喜歡!

許是柳枝一直看着裴袁舟忽略了沙發角的鶴章,聽這段的時候,鶴章掩飾的有些敷衍,就被柳枝給掃到了。

“你個賤人!”附身在寧瑄身上的柳枝突然從寧瑄身上出來,一股陰風直接撲向鶴章面門。鶴章避而不及,叫道:“鴻二!”

其實不等鶴章叫,口袋裏的鴻二一陣利風迎面過去。那團風被劈開,向往寧瑄身上鑽,原本指甲刀的鴻二迅速成了一把玄黑泛暗紅的大刀,周身圍繞着血霧,快速聚成一個人形,鶴章看到,滿臉的卧槽才能表達出他的震驚。

血霧人形的鴻二抓住了那團往寧瑄身上鑽的霧氣,往口中塞,那團霧氣慢慢聚成一個鬼形實體,赫然就是鶴章第一次見的柳枝那鬼樣。青衣,淡妝,五官清秀,但此刻可能十分痛苦,五官猙獰,十分難看。

“大少爺救我------”柳枝嘶嘶的低吼。

鶴章看了眼‘大少爺’,心想你這麽癡情成變态,整天粘着裴袁舟,裴袁舟恨不得你趕緊魂飛魄散還救你?!

按着鴻二以往的利索,比如上次吃了吳怡就是分分鐘的事,根本沒給機會唠叨一句話,可這次耐着脾氣聽柳枝說了這麽多前程往事,要不是柳枝動手,鴻二根本不會出刀,鶴章覺得鴻二一定是在等什麽消息。

在沒聽到之前是不會動手除了柳枝的。果然,血霧人形的鴻二只是緊緊捏住了柳枝的脖子,血霧嘴巴張了張,“說,你的鬼修從哪裏來的?”

柳枝這鬼有心計,不過瞬間就知道了眼前這把厲害的刀打着鬼修心法的主意,“我不知道,我死了後鬼魂就知道有這個功法。”

滿口的胡說八道模模糊糊,鴻二自然不滿意,手上反倒松了分,“垃圾,你這點心思還想瞞過我?這東西本來就是我的,不見棺材不掉淚!”

鶴章就見鴻二血霧的掌心冒着火星,一丁點,但還沒挨到柳枝,柳枝就發出凄厲的慘叫。

“我說、我說。”柳枝慘叫道。

張家少爺跟林朝義好上後,柳枝嫉妒成狂,整日想着怎麽害死張家少爺,就跟花旦一樣,可他武力值不如人家,權勢家財也不如人家,拼不過。日想夜思,柳枝就有些恍惚,後來一晚路過城外的柳家村暈了過去,第二天醒來就在亂葬崗,之後腦中就多了一個會說話的游魂。

“想要殺張家少爺,先祭上你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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