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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世人喜歡在工作之餘游歷山水,到處旅行,拜這一愛好所賜,養活了大批野觀和業餘道士,不過,小孤山上的白雲觀并不在此列。

小孤山隐于太行山脈之中,并不在開發的旅游景區之列,因為地勢位置隐蔽,僅僅被極少部分人知曉在這片疊巒山脈中還有一座孤峰,而孤峰之上的白雲觀更是過着隐居般的生活。

宿洄知道白雲觀還是上一世的事情,有一名白雲觀年輕弟子出山,被現世花花世界迷了眼,将多年養恩抛卻腦後,把白雲觀的事情說了出去,一時間白雲觀名聲大噪,被當地政府當作博眼球吸引游客的手段,而白雲觀觀主對此态度極為強勢,拒絕配合,相關部門便要強行開發小孤山,在當時鬧得沸沸揚揚。

宿洄雖對白雲觀觀主行事有些好感,但是來到白雲觀并不是為了提前阻止這件事情的發生,他并未有這樣的胸懷,更沒有什麽善心,他來此只為了自己。

小孤山伫立在一處山巒組成的天然屏障之內,十分難找,只有從上方航拍才有可能找到一絲它的痕跡。便是上一世許多人慕名尋訪小孤山都铩羽而歸,就是栽在那片天然屏障上面,數不清的密林與山包環繞,讓人的方向感失敏,更有瘴氣環伺,一個不慎就有可能深陷其中,便是打電話給救援隊,救援隊也多半是無能為力,因而,進出小孤山最安全的方法便是由熟悉之人帶路。

宿洄當然沒有人帶路,他進了天然屏障境內就如魚入水十分自得,讓人膽寒的瘴氣被他眉心輪吞噬,使他身邊形成一段安全的無瘴空間,就這樣,他也是找尋了近月半才找到小孤山的位置。

白雲觀并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好,宿洄在看到面前的一座破敗小道觀一時頓住。禁不住懷疑自己是否走錯了地方,可是門匾之上流雲般的三個大字告訴他,他沒有走錯。

此時道觀大門洞開,從門口還能夠看到院中有幾名孩童正在玩耍嬉鬧,庭院中郁郁蔥蔥,一攏一攏的蔬菜長勢喜人,有身着灰色道袍的人正彎腰提着木桶澆水,似乎是聽到了宿洄的腳步聲,此刻正側頭望過來。

這名小道士看起來十四五歲,生着一雙大眼睛,眨了幾眼便扔下木桶咋咋呼呼地喊道,“師傅——!快來啊!!”

宿洄邁進一只腳的動作頓時停住,心中有些微微囧然,好像自己做了什麽不該做的事情惹到了小道士一樣。

三名小孩倒是不怕生,見了陌生人團團把宿洄圍住,睜大了眼睛天真地盯着宿洄細細端詳。

宿洄進了庭院,發現這裏打理的很整潔條理,院中一顆粗壯到一人雙臂圍不過來半圈的銀杏樹,枝枝桠桠交錯伸展;兩條交叉石板路将菜園分割,庭院一側種着瓜藤,青綠一片錯落有致地墜着幾顆冬瓜,另一側是一口石井,井沿長着一些青苔,轱辘搖臂靜安不動,井邊卻濕漉漉的一大片。

這時有一人從穿堂中走出,他一身短打,褲腿和袖口都挽起,露出來的胳膊與小腿都沾着泥土,頭發有些雜亂的支棱着,看起來像是剛從勞作的地方趕過來。

見到宿洄這人打量片刻,方上前來做了個道禮,客氣地問宿洄道,“不知閣下來到小觀有何貴幹?”

宿洄淡淡一笑,示意自己并沒有惡意,“偶然得知觀主存在,慕名而來,失禮之處還望諸位海涵。”

來人對宿洄的說法并未有何疑問,坦然将宿洄迎進待客廳中,喚剛才的大眼小道士為客人沏茶,才快步離去。

片刻後,這人綴在一人身後重新進了屋。

來的人便是白雲觀觀主。

觀主看起來約莫四十多歲,兩鬓斑白,身材精瘦中等身材,穿着舊舊的靛藍道袍,一頭短發被道帽蓋住大半,容長臉面色黝黑,法令紋很深看起來很嚴肅,倒是一點都沒有仙風道骨的感覺,不看衣服反而像是本分的農家人。

見到宿洄他表情更加緊繃,與宿洄互相打量一番才雙雙落座。

觀主略微猶疑,試探道,“閣下……可是修道之人?”

宿洄沒有回答,反問道,“觀主為何這麽說?”

觀主神情微怔,笑得有些落寞,搖搖頭不再提這個話題,“不知閣下來到小觀是……?”

宿洄直截了當地道,“想借貴觀古籍一觀,不知道觀主是否允許?”

古籍?

觀主看着面前的年輕人,一身淺淡簡易古服周身氣質冷淡,倒是比他這個修道的還要出塵,不知怎麽就想到他的師傅第一次見到他時給予的評語:“半顆道心,不堪造就。”

為了這樣一句話,他一生兢兢業業不敢有絲毫懈怠,最終繼承師傅衣缽得了觀主之名,至今仍舊沒有任何松懈。

“請随我來。”

觀主并沒有多想便答應下來,引着宿洄進了第三進庭院中,打開一間廂房,請宿洄進去。

一架舊木書架,一小摞線裝古書,一桌一椅,廂房中就這麽多東西。

觀主珍惜地摸了摸書架上的書,不由露出苦笑,“讓閣下失望了,小觀存留至今的書都是近代抄錄所得,許多,包括原本都已經遺失了,僅存的就這麽多……”

宿洄一如既往的平靜,謝過後小心接過來開始翻看,這讓觀主心裏好受一些,對宿洄多了一絲好感。

觀主見宿洄已經沉浸其中,沒有出聲打擾,悄悄帶上門出去。正遇見弓背彎腰小心翼翼離開偷窺場地的大眼小道士,登時壓低聲音呵斥他,“沒有你不喜歡打聽的!澆完蔬菜再去麥地澆水,讓你師傅好好看着你!”

大眼小道士灰溜溜離開,觀主依然心情沉重,他當年還尚且得了半顆道心的評語,眼前觀中卻後繼無人,一個兩個皆頑劣不堪,比他當年都不如,竟是連入道都做不到……

郎朗天空,一碧如洗,他卻止不住生出日落西山之感。

宿洄留在白雲觀足有近半年,不是他不想加快進程,而是他要找的東西實則與他所想有些出入。而且古籍晦澀難懂,理解時差一字便是天差地別,沒辦法,他只有留下來,邊與觀主讨論翻譯邊記錄下來。有些兩人都不能确定的字眼,也只好将可能的幾個意思全部注解,這使得他的效率極低,心境也再不複平靜。

“秋季多燥,宿小弟應多喝些菊花茶,有祛火潤燥的功效。”觀主與宿洄日日相處,早已不再陌生,将一壺菊茶放到奮筆疾書的宿洄身邊。

宿洄道了聲謝,取了兩只幹淨杯子斟茶,與觀主坐着對飲。

靜靜喝了幾口,觀主出聲笑道,“我觀你這幾日似乎心情有些煩悶,可是在這裏住着太過枯燥乏味了?”

宿洄聞言,輕輕搖頭,起身走到窗口,透過打開的窗戶望向帶着師弟們在玩耍的大眼小道,眼中透出股懷念的意味,喃喃自語般,“只是太想回去……”

觀主沉默,他已經知曉對方做的所有事情都是為了找到一個人,聯想到宿洄查閱古籍時,在溯洄本源、回溯時光的一些描寫從來都是重點研讀,一時間有些猜測,禁不住對對方狂放大膽敢想敢做生出幾分佩服。

已經耽擱太久,宿洄在完成翻錄工作便向觀主提出離開。

臨別在即,觀主猶豫一番,最終提點透露給他,“你喜歡鑽研古籍,聽聞岳山華延寺收錄最多最全,或許可以滿足你。”

宿洄點點頭,鄭重對着這位性情意志都極為堅韌的觀主施了道教謝禮。

“能有幸與觀主相交,實是一大快事。”

宿洄這夜進入部族空間。

空間中正是深夜,萬籁俱靜,他甫一出現便在湖心亭。

因他感激觀主這半年來誠心相待,很想為他留下點什麽,在空間中呆了片刻,才不得不嘆,他修魔,觀主修道,似乎也只有普通人可用的凡物可以相通,便從倉庫中取了些自用的優品器皿布料藥品出來。

重新回到現世,将東西放置在借住的廂房中,他起身步入寂寥的庭院,于星空下漫漫游蕩。

這半年裏他過得并不輕松,前世天真的自己與滿臉怨毒的少年宋銘交替出現在他夢中,前世的經歷幾乎是時時刻刻都在提醒着他——他需要快些再快些,那個天真的自己很可能已經深陷在前世的主人宋銘手心……一忖道此,他的心中就憤恨難忍,恨不得辟天開地,重回那個開始!

魔功再不得寸進,他也同樣靜不下心來練功,甚至,他冥冥有種感應,他功法沒有任何進展恐怕與心境不得開闊輔車相依、密切相關。

如果可能,他想回到過去,保護好自己,讓那一世的自己安然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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