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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霍嘉銘開車将我送至補習處,一路卻未再多話,仿佛先前那些暧昧只是浮萍掠影,根本沒有什麽。我記得自己當時莫名的松了口氣,低聲道謝後便打算下車,他看了看我,忽然輕聲一笑:“手機給我。”
“啊?”
“手機。”
我楞了一下,下意識的順從的從包裏掏出電話。他一把拿過去,劃開鎖屏,然後按了一串數字,儲物格裏随即響起嗡嗡的振動聲。他瞥了一眼,滿意的丢還給我。
我這才遲鈍的反應過來,苦笑着搖搖頭。有生之年竟然還能體驗一把泡女孩子的手法,也算難得。
霍嘉銘看着我,嘴角微微上揚:“再見,憂郁的小王子。”
我瞪他一眼,轉身就走。
然而霍嘉銘竟仿佛生出許多興趣似的,開始隔三差五來找我。先是放學時駕車在校門外等,後來發現我都是一放學就被家中司機接走,便改為工作時段跑來,硬拖着我去吃個下午茶,或者送本參考書,總之各有名目,非要消磨個把小時才肯回辦公樓。然而見了面,卻又只是閑閑聊天,完全不越雷池一步,除了……偶爾一些不經意的暧昧的小動作,和一被發現便立刻轉移開的、深深凝神的眼神。
我不是白癡,我有些惶恐,我知道自己應該嚴辭拒絕,可是,他的臉,他的背影……引鸩止渴也好,我無法拒絕。
自從上次家中匆匆一瞥,我已很久沒有見到他。
發生了這麽多事,為什麽我還是無法克制的想念你。霍景行。
“既然兩家相交多年,為何我以前沒見過你?”
深秋的下午,學校旁邊幽靜的小咖啡館裏,霍嘉銘輕輕晃動着紙杯,低頭嗅那濃香,仿佛不經意的問道。
我看着他的手指,長而有力,指甲修的很整齊。眼前忽然有些恍惚,想起那個人,他也有一雙相似的手,骨節铮铮的,落在皮膚上仿佛會灼燒。那麽疼。
霍嘉銘看了我一會兒,忽然笑了:“你很容易走神。”
我低下頭,有些羞愧,臉頰開始發燙。
霍嘉銘嘆了口氣:“老天,你是怎麽平安長到這麽大的?水晶罩子裏嗎?只怕一出來就會被人連皮帶骨的啃了吧!”
我默然片刻,強笑道:“百無一用,所以不讨人喜歡,對吧?”
霍嘉銘盯着我,嘴角泛起一絲意味不明的笑,輕輕握住我的手:“奇怪,你在自卑些什麽?”
我有些慌亂的抽回手,忙低頭喝口咖啡掩飾。他的臉,甚至他低沉的聲線,都讓我無法保持冷靜。
霍嘉銘發出輕輕的、愉悅的笑聲:“我十二歲的小外甥都比你老練。你真的有十八歲?”
我擡眼冷笑:“生日派對就在下月,要不要給你派張請帖?”
他身體往後一仰,手指交叉墊于腦後,惬意的眯起眼:“榮幸之至。”
我當然不可能真的向霍嘉銘發邀請,事實上,我連生日派對都沒打算辦。
以前有許多年,我掰着手指數日子期盼快些滿十八歲,仿佛一成年就真正變成大人,然後就可以光明正大同霍景行談戀愛。回頭想想,簡直蠢得連自己都看不下去。到如今,不知道為什麽,竟有種惆悵舊歡如夢,再回首已是百年身的錯覺。
母親并不清楚我這些隐秘的、恥于告人的龌龊心思,她一心期盼我走出陰影、重新快活起來。
這日,父親難得的回家吃飯。母親替我們一人舀了一碗湯,笑着問我:“寶寶,下月生日,你想在家裏慶祝,還是去外面找地方?媽媽問過了,麗晶的小廳下月正好有空檔……”
我捧着碗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勉強笑道:“又不是什麽大生日,不必折騰了吧,自家人吃頓飯就好。”
“或者,你自己和同學們出去慶祝?爸爸媽媽就不參與了……”
“再說吧。”我低頭喝湯。
母親欲言又止,我心中愧疚,刻意打起精神笑道:“紅姐今天的湯煲的不錯,老鴿的鮮甜都炖出來了。”
母親高興起來:“今天的湯是我親自炖的,好喝就添多一碗!”一面又替父親夾菜:“你今日回來倒早!”
父親唔了一聲,随口解釋道:“近來新簽了兩家客戶,預付款亦爽快到賬,可以松口氣。”
母親與我都十分歡喜:“太好了!”
父親一臉疲色的看着我倆,嘴角淡淡揚起,眼底卻殊無歡容。
母親敏銳的覺察到了,柔聲問道:“成輝,可有什麽不妥嗎?”
父親掃了我一眼,卻沒有回答她,只沉聲道:“沒什麽,吃飯吧。”
我忽然覺得喉嚨口被哽住似的,頓了頓,放下碗:“我吃完了,爹地媽咪慢用。”轉身上樓,然後,鬼使神差的,藏身拐角視線不及處,靜靜聽着樓下的動靜。
果然,過了一會兒,父親有些苦澀的聲音響起:“這兩家都是主動找上門來尋求合作,開出條件亦相當優厚,十分不合常理。我懷疑,是景行的推手。”
母親低低啊了一聲,随即憤怒道:“這算什麽!我們不要他姓霍的假殷勤!”
“秀芝!”父親壓低聲音喝止她。
母親開始小聲飲泣:“一想到昀昀……”
父親沉默了。許久,方才啞聲說:“若是就我們自家,倒也罷了。可是秀芝,江氏上下幾十人,每月還要支薪養家的。”
母親沒有再出聲,只是偶爾傳來抽紙巾的沙沙聲。
父親長長嘆了口氣。
我呆立半晌,黯然無語,悄悄回到房間,掩上了門。
一直到了第二日下午,我依然心事重重、郁郁寡歡,在圖書館裏枯坐半日,也沒背下幾個單詞。恰好霍嘉銘打電話過來,便順手接通,只聽那頭熟悉的調笑的聲音低低響起:“蜜糖,做什麽呢?”
這大半月來,已漸漸習慣了這個人的存在感。說實話,要讨厭霍嘉銘也是件不容易的事情。他幽默、大方,雖然偶爾有些逾矩但分寸拿捏的很好。更重要的是……那麽像他。
我按按眉心,随口道:“霍嘉銘,請注意措辭,我不認為我和你之間可以用上這個詞彙。”
那頭不以為意:“寶貝兒,今日太忙,沒法來找你了,別太想我!”
我扶額:“感謝主,但願閣下生意興隆,日日忙碌。”
“太讓我傷心了!”霍嘉銘輕笑出聲,“你怎麽不問我忙些什麽?”
“忙什麽?”我随口應付。
“下周新樓推盤,正日以繼夜。說起來,以往這種公關活動都由江氏負責,倉促換新供應商,各種混亂。”他仿佛不經意的抱怨了一句,“對了,你父親與我叔父到底為何事龃龉,多少年交情說放就放?”
我哽了一下,呼吸停頓三秒,好容易才控制住聲音:“我不知道。”
那邊嘆了口氣:“可惜了,這次叔父也會飛回來剪彩,本來酒會上倆人還可以把酒言歡的。”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顫抖:“霍……先生,也會來?”
“是啊。不同你多說了,我要去開會,回頭再聊!”
我挂掉電話,整個人恍惚如離魂,半天再翻不過一頁書。
霍景行。霍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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