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相護

秦秋立馬請罪:“是在下有眼無珠,不識長安公主,策诩莫怪。”

宋景“哼”了一聲。

秦秋見宋景久久不理他,有些着急了,“策诩,你看這個案子?”

“秦兄,凡事不能看表面。那人給你的證據還說了什麽?”

秦秋細細回想,然後恍然大悟:“張采林不是因為嫉妒,是因為這些姑娘聽到了不得了的秘密!”

旋即自己苦惱起來:“是什麽樣的秘密,非得殺人滅口?算了算了,我還是別碰了,關我何事!”

“秦兄不是自诩心懷百姓,要盡一己之力鏟除這天下不公麽,怎麽現下是忘了初衷了?”

宋景幾句話就把秦秋架得高高的,讓他下不來,“既然無人報案,那秦兄慢慢查便是了,查出什麽是什麽。”

“也罷,那便查查看,看這謝遠添到底藏了什麽秘密。”

秦秋官職雖小,但也如宋景所說,深懷大義,憐憫蒼生,不畏強權。

一路來收獲了許多百姓稱贊,但也得罪了不少權貴。

得罪權貴的後果是,總有人想給他點教訓,甚至奪其性命。但每次遇到這些事,秦秋總能逢兇化吉,不是兇犯突然暴斃就是路過的大俠拔刀相助。

為此,秦秋常說,善良能辟邪。

秦秋今天不單是為天香樓的姑娘而來,他還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策诩,上次你讓我找的案子我找到了!大理寺的案卷實在是太多了,滿滿兩屋子,十幾年前的案卷都落了那麽厚一層灰。”

邊說邊用兩個手指比了一下,形容灰之厚。

“我找了三天才找到,策诩你這回可欠我個人情哈。”秦秋不知從哪變出一卷已經發黃的案卷,遞給宋景。

宋景翻開來看,上面字跡已經模糊,但仍舊能辨認,“天元十年,吉安街丁氏滿門遇害……”

一字一句看完,宋景凝眉思考。

“策诩,這丁家到底是什麽來頭,案卷上也沒寫明。而且最後查不到兇手,成了一樁無人問津的懸案。”秦秋好奇問。

“丁家家主,丁強,原本是鎮國公府上大管事。”

“鎮國公府?樂府?!”

“嗯。”

“秦兄,你再查查這件案子,我讓沈惴協助你。”宋景繼而補充:“偷偷查,不要聲張。”

秦秋叫苦連天:“策诩你這不是為難我嗎?十幾年前,我和你還在玩泥巴呢,你要我從何查起?”

宋景不管他,甩甩長袖,走出了八角亭:“十幾年前我可沒在玩泥巴。”

--

俞子羲在京城并無住處,樂妤也想多留師傅兩天,可她住在落英軒後院,不好讓外男進入,因此特意讓雲飛收拾了弦驚堂不常用的偏房來給俞子羲住。

兩人坐在竹林小亭中敘話。

“師傅這兩日您就在這邊住下,驸馬是個好相處的,您大可放心。”樂妤說道。

不遠處宋景莫名打了個哈欠。

俞子羲這才認真打量樂妤,兩年未見,她張開了些,更加明豔。雖已嫁人,但臉上仍是幹淨剔透。

不過今日見她行為處事,确實和以前不一樣了。

俞子羲在心裏嘆了口氣,真是命運捉人,初見她時還是個無憂無慮跟在明空師太後會鬧會笑的小姑娘,現在卻已學會在京城叵測人心中周旋。

樂妤又問起:“明空師太可好?”

“一切都好,就是念你念得緊,讓我給你帶話,說什麽時候回去看看她。”俞子羲笑着道。

樂妤聽完,眼眶瞬間就盛滿了淚。

她一聽就知道這是師傅在安慰她,只因明空師太是不會說這樣的話的,她可能會想念自己,但是她從來不會要求樂妤做什麽,從來都是一副去留随意的模樣。

樂妤忍住淚水,直點頭:“若是得空,我一定和小七回去,師傅您下回見到她也幫我問好。”

“自然。”

說完這些,俞子羲開始關心起樂妤的功課來:“琴藝如今如何了?沒有丢了為師所教吧?”

俞子羲今年約三十五,正值壯年,無妻無子,一直都是自由身,就算收了樂妤這個徒弟也是放養狀态,偶爾指點一兩回。

樂妤回避了俞子羲的目光,她自從回京後,是再沒有撫過琴了。

誰知俞子羲卻直接吩咐小七:“小七,去把你們家小姐的琴拿出來。”

小七也想聽樂妤彈琴,高興應了聲,匆匆往後院跑去。

“師傅,我已數月未碰琴,技藝恐已生疏……”

俞子羲大概已從明空師太那邊了解了樂妤的身世,此刻一臉疼惜:“樂妤,琴再好,也不過是取悅自己,取悅別人的手段。可這世上,能取悅自己的從來不是這些虛無的東西,你終是要想明白自己要的是什麽。”

“那師傅要的又是什麽?”

人若是能輕易想清楚自己要什麽,那短短人生一程便能少些苦難。

俞子羲被樂妤反問住了,縱使多活了那麽些年,也是呆楞了半響。

“你這徒弟,還為難起師傅來了。”

樂妤粲然一笑,把這個話題揭了過去,“師傅這回是為何而來京城?”

“途徑,不會留太久。”

“可是要北上?”

俞子羲點頭。

樂妤露出羨慕的眼神,她還沒去過北邊呢。

“若是我身上沒有這些束縛,真想和您一起北上,聽聞匈奴人、女真人都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醉了便在草原上策馬奔騰,好不暢快。”

俞子羲沉默片刻,又開始靈魂拷問:“嫁宋景,可是你本意?”

竹林裏忽然傳來一陣風,竹葉簌簌作響,随風飄移。

“師傅,這世上,多的是不能選擇之事。”

她和宋景本就無情無愛,哪裏談得上本意不本意。

可在這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為尊的時代,哪個女子能嫁心中郎兒?

好在樂妤心中無人,這樁婚約沒有什麽棒打鴛鴦的苦情.事,不過這麽說倒也不對,誰知道宋景那邊有沒有呢。

小七正好抱着琴回來了,打斷了兩人的交談。

樂妤接過瑤琴,放置在桌上,伸手調了幾個音,調了好一會才找到手感,确實是有些生疏了。

樂妤朝俞子羲笑笑:“師傅,我若是彈得不好,您可別怪我辱沒師門啊。”

“我這師門就你一人,你若是彈不好,我是老臉都丢光了。”俞子羲調笑。

不再多言,樂妤雙手開始流出悠揚清遠之音,和紛揚竹葉交相映合,意境暢意。沒一會琴音漸漸加重,弦線掩映人所思,如訴如泣。樂妤急急撥弦,似要與這琴做生死搏鬥,激揚萬分。

這是俞子羲從沒聽過的曲子,不是他所作,也不是傳頌千古的名曲。而俞子羲再看向樂妤時,兩行清淚從她臉頰滑落,滴落在瑤琴上。

一曲畢,樂妤情緒卻好像還沒緩過來,轉頭避開俞子羲。

可卻看到了靜靜站在竹林外的宋景,愣神間,宋景已朝這邊走過來。

宋景拍掌:“我看今日簪花宴魁首應當是公主才對。”

“你何時來的?”樂妤收了情緒,問道。

“我何時來的不重要,怎麽,公主不給我介紹一下?”宋景說這話時視線落在俞子羲身上。

“師傅,這是,宋景。”說好的給他介紹,倒是對着那人說的。

“無雙聖手遠道而來,宋某有失遠迎。”宋景自顧自坐了下來,撫着桌上的瑤琴,發出刺耳的不規則聲音。

俞子羲雖年長幾歲,但仍是被眼前這少年身上散發的氣勢所驚。明空師太有跟他提過宋景此人,今日一見,便知師太沒見過本人,不然也不會寥寥幾語就把人介紹完。

俞子羲帶了幾分老父親的眼光肆無忌憚打量宋景,宋景絲毫不懼,任他看。

“聽聞宋公子生母早亡,如今相府當家主母乃繼母祝氏?”

樂妤不知俞子羲為何突然問這個,急忙去看宋景臉色,只見他一臉沉靜回答:“是。”

“那宋公子在府中可否能護好樂妤?”

宋景低低一笑,“這就不勞聖手操心了,公主即嫁于我,那宋某定然相護。”

俞子羲卻不信他:“宋公子幹得是那刀口舔血的活,她跟着你難免不受波及。我看倒不如放過樂妤,讓她随我北上。”

樂妤一驚,師傅這是說得什麽話?

“聖手說笑了。”然後看着俞子羲,一字一句:“和離?不可能。”

俞子羲哈哈笑起來,對樂妤說:“你這孩子就是這麽招待師傅的?不給午膳就算了,晚膳也沒有?”

話題截然而止。

樂妤放下剛剛的震驚,連忙讓人安排晚膳,三人一起往弦驚堂走。

宋景一直跟着,連用飯也是和兩人一起,樂妤問他:“都這個時辰了,驸馬還沒用晚膳嗎?”

“沒有。”

“那今日公務不忙嗎?”

“不忙。”

“……”

飯桌上宋景和俞子羲沒了先前的劍拔弩張,倒是有了讨論的話題,宋景先前去過邊關,這會正分享自己的經驗。

俞子羲聽得滋滋有味。

用完飯,樂妤和俞子羲告別:“那師傅你早點休息,我明日再過來尋你。”

樂妤看了一眼宋景,他已經回了正廳,坐在案前看公文。樂妤舒了口氣,往後院走。

可剛躺下沒多久,外間的門就被推開了,宋景走了進來。

樂妤立馬坐起來,然後看着他更衣,往床榻走來。

“你,你不是歇在弦驚堂嗎?”樂妤慌張問。

宋景站在床前:“你讓我和一個男人一起睡?”

“哪裏是一起,明明是兩間房。”

宋景仍是不動,“兩間房我也不願意。你不是說我不回後院,會流言四起,怎麽現在要趕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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