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謝叔叔。”穆玄英有些歉意地快走幾步，将他撫養長大的謝淵已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看着他過去。

甫走到桌子邊，穆玄英就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臉上也微微帶了些粉色：“我來遲了，謝叔叔你等很久了麽？”

謝淵上下打量了一下有段時間沒見面的穆玄英，聽聞這話，露出一絲笑意來：“不久，才剛到沒多少時間。”

穆玄英乖巧地坐了下來，向過來的侍者小聲地說了飲料，便看向謝淵。

謝淵沒有講話，氤氲而上的茶氣似乎模糊了他過于孔武的面龐。

面對這樣的謝淵，穆玄英有些心虛。自被收養起，穆玄英接受了謝淵的關心、培養，也深知謝淵是以培養成接班人的目的在培養他，他感動、感激、儒慕，并盡自己所能地學習，想要成為像他從未見過面卻一次次被提及的父親一樣偉大的人。然而這一切，卻在他見到雨哥時，都變了。他想要幫雨哥，想要像小時候在孤兒院裏那裏擋在雨哥和小月面前。

“你……”謝淵終于開口，說了一個字出口後，卻像是怕觸及到穆玄英的傷處一樣，猶豫了一番，才繼續道，“莫雨這個人，恐怕不像你看到的那樣好相處，他的養父王遺風更是……”

穆玄英深知謝淵對他的關心，卻不想聽到任何人說雨哥的壞話。在他的印象中，雨哥仍然是那個時不時生病、需要他和小月照顧的小孩子。

謝淵絮絮地講了一些關于王遺風的事，有些事穆玄英聽莫雨提及過一二，但更多的事，卻是第一次聽聞。

再又說到王遺風做出的事情後，穆玄英忍不住打斷了謝淵的話：“謝叔叔，雨哥……我是說莫雨，他不會……被迫做什麽吧？”

謝淵短促地用鼻子哼了一聲，有些恨鐵不成鋼地看了穆玄英一眼，惹得穆玄英莫名地摸了摸自己的臉。

“咳。”謝淵輕咳了一聲，不太解氣地說道，“放心，你的雨哥精明得很，雖然王遺風那人手下多是些心思詭戾的人，但以他的水平，還是能搞得定的。”

穆玄英卻擔心地緊皺着眉，手緊握着侍者端來的蘋果汁，指節些許泛白。

“我還會騙你？”謝淵瞧着他那樣子，語氣不滿。

穆玄英猛地從自己的思緒裏剝離，擡眼看向謝淵，搖了搖頭，而後他側了側頭，看向窗外的車水馬龍：“我當然相信謝叔叔不會騙我，但是我就是擔心雨哥。我……從小習慣擋在雨哥和小月面前保護他們，孤兒院裏的小孩子，就我們三個關系最好。小月現在去國外讀書，學的醫學，不用她說，我就知道，是小時候雨哥發病時的樣子給我們留下太深的記憶了，所以我和小月總是不由自主地想要做些什麽。就算現在雨哥長大了，能照顧自己了，我還是擔心他。所以，就算他現在身體好了很多，小月還是會選擇學醫，我也是一樣。”

“玄英，你就是太重情，但王遺風他們可不像你這樣啊。”

Advertisement

穆玄英還是搖頭：“我相信雨哥。”

是的，雨哥是雨哥，王遺風是王遺風，兩人雖是養父子關系，性格也好，行為處事也好，都是不一樣的。

謝淵恐怕也知道自己再說什麽也是沒有用的，輕嘆了一聲，開始問起近來穆玄英的生活。

穆玄英也只好放下之前的話題，将生活上的一些小事一一說來。

末了，謝淵才道：“真的……不回去？”

穆玄英搖了搖頭。既然已經做出了選擇，就斷沒有回頭的可能。

告別謝淵後，穆玄英并沒有立即前往莫雨訓練的地方。謝淵的到來，給他敲響了警鐘。

‘想知道什麽？’

聽着從手機話筒裏傳來的聲音，穆玄英抿了抿嘴，最後還是開口了：“莫雨的資料。我知道你有。”

‘所以呢？我為什麽要給你？’

“一份承諾。”

‘……呵。’輕而短促的鼻音，滿是嘲諷。過了良久，對面才道：‘如你所願。’

挂了電話，站在路邊的穆玄英有那麽一瞬的迷茫。但很快，這迷茫就如泡沫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等人行道上的紅燈跳到綠燈，他才不緊不慢地向前走去。只是在路過一家音像店時，下意識停住了腳步。

店內正在播放一個當□□手的MV，淺吟低唱間将所有情緒緩緩道來，而畫面更是如仙境般唯美迷人。然而，穆玄英卻下意識地輕皺了下眉。這個叫蘇曼莎的歌手……是的，他曾經差點能幫雨哥拿到和蘇曼莎一起拍硬照的機會——雜志方已經同意了，只因為對方嫌棄雨哥在業內沒什麽影響力，最後選了令狐傷而讓這個大好機會飛了。

他自然惱怒這只看利益和關系的社會，但更難過于自己沒能幫得上雨哥。在他看來，雨哥并不輸給令狐傷，只是兩人是不同風格的人而已。

“這從來就不是個公平的世界。□□不同，路徑不同，直至遭遇不同，命運不同。在我看來，沒接到這個工作，只是因為我實力不足。”穆玄英還記得在知道實情後莫雨的回答。

他突然意識到，他實乃順命，順從命運給予的遭遇，順從每一次的環境突變，然後生活下去，而莫雨卻是抗命，努力變強，直到能掌握命運。

這麽想着，穆玄英卻嘆了口氣：“……還是覺得，自己拖雨哥的腿啊。”

時光走得輕盈而快速，當培訓期結束之日到來時，穆玄英才恍然意識到時間的流逝。超模大賽的報名早就在培訓初期便開始了，莫雨的那份被穆玄英幾番修改，才提交上去。而如今，只等着通知了。

這一年的夏天熱得尤其早，才七月初，溫度便直奔三十度。眼見着大賽的初賽時間越來越近，穆玄英也變得緊張起來。對比當事人的莫雨，他顯然要更為看重這次機會，時不時掏出口袋裏的筆記本仔細查看記錄在上面的信息，生怕落下什麽。

“雨哥，我們真的不需要去買點裝備？”再次掃過衣櫥，穆玄英問道。

被點到名的莫雨坐在床邊，手裏正翻着時尚雜志，聽到這話，頭也沒有擡起：“不需要。主辦方需要我們自己準備的東西，都已經準備好了。”

“可是……”

莫雨放下手裏的雜志，一手撐在床上，從穆玄英的背後探過去，一把将他手裏寶貝着的筆記本抽出，随手就往身後扔。

穆玄英被他的動作一驚，趕緊側身起來去撈筆記本。還好那筆記本只是被輕輕一扔，撞到窗簾後就橫躺在地板上。“還好還好！”穆玄英一把抄過筆記本，呼呼吹了兩下，又翻了翻，看到沒什麽損壞，才安下心來。

這期間，莫雨一直側着頭看着他，在看到他吹氣的時候，終于忍不住笑出聲來。

穆玄英身體一僵，幾乎是惱羞成怒般地喊道：“雨哥你怎麽這樣！”

“我怎麽樣？”莫雨終于坐直了身體，擡眼看着他，問道。

被這麽一問，他卻一時說不出話來，動了動嘴唇，最後卻把筆記本往口袋一塞，走到被放在一旁的拉杆箱旁，蹲下，準備再次确認物品。

似乎是意識到自己玩過頭了，莫雨站起身來，走了幾步到穆玄英身後，彎下腰，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按住了準備拉開拉杆箱拉鏈的穆玄英的手。

“生氣了？”莫雨那低沉帶着略微暗啞的聲音在穆玄英耳邊響起，說話的熱氣吹過他的耳朵，惹得他有些不自在地動了動雙耳。

但他沒有說話，抿着唇，掙開莫雨的手，準備再次拉開拉鏈。

“真生氣了？”這次，莫雨直接攬過他的腰，一把将他拉到自己的懷裏。不遠處開到二檔的電風扇正嘩嘩地轉着，吹到他們兩人站的地方時，涼意已被空氣中的暑氣沖散了大半。往日覺得靠着舒服的比常人低幾度的莫雨的體溫從身後透過薄薄的布料傳了過來，竟讓穆玄英有種被灼傷的錯覺。他幾乎是立刻地往前跳了半步，卻沒注意到在腳邊的拉杆箱，腳下不穩，便往前倒去。

莫雨被他的反應一帶，剎那間卻使了勁将他拉向自己。

嘭——突然的出力讓兩人向後仰倒在床上。穆玄英簡直是在倒在莫雨身上的一瞬間就跳了起來，轉身去看莫雨的情況。

“怎麽樣！雨哥你沒事吧？”

莫雨很快也回過神來，哭笑不得地按住正在他身上作亂的手：“我沒事。毛毛你這是在調戲我麽？”

“……臭雨哥！”穆玄英愣了一兩秒，然後臉嘭得熱得不行，在吼出那句話後，逃也似地跑到衛生間。而在進入衛生間後，房間裏就響起了莫雨的笑聲，羞得穆玄英捂着臉，連頭都不敢擡。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