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小氣 你以前還叫人家小豬豬呢!

寧靜的夜,燭影搖曳。

被褥裏熟悉的暖香中,隐約多了些陌生的氣息。

這氣息,自然是來自容玉身上。

容文文的鼻子像小兔子般動了動,又似小奶狗一樣在容玉頸窩裏嗅了嗅——玉姐姐身上的味道好好聞啊。

她記得,以前玉姐姐很喜歡佩茉莉香囊,身上便總有一股淡淡的茉莉味,但現在那股茉莉香氣似乎不複存在了,而是變成了一種……類似青竹的味道,像是在清晨的陽光下,竹葉上還垂着晶瑩的露珠的時候竹子散發出來的味道,清香,又純淨。

容玉涼涼開口,“你是屬狗的?”

“啊?”容文文擡起眼,眼神有些受傷,“不是啊,我是屬豬的!玉姐姐你都忘記我是屬什麽的了嗎?你以前還叫人家小豬豬呢!”

容玉:“……”

片刻後,容玉無奈道:“我沒忘。”

容文文聲音帶了隐隐的哭腔,委屈道:“那你又問人家是不是屬狗的……你就是忘了!”

容玉:“……”

半晌,容玉終于側過身來,“真沒忘。所有和小姐相關的,奴婢全記在了心裏。”

容文文吸了吸鼻子,“那我考考你。”

“嗯。”

“我生辰。”

“四月初四。”

“我第一次來癸水的時候。”

“四年前冬至。”

“你第一次來癸水的時候。”

容玉怔了一下,“嗯?”

容文文眨眨眼,“你不記得自己第一次來癸水是什麽時候了嗎?”

玉姐姐長她兩歲,癸水是比她先來的。

她記得自己第一次來癸水的時候,懵懂而害怕,還是玉姐姐溫柔地安慰她,說這是見喜之事,是所有女子都會經歷的,意味着她長成大姑娘了,就連月事帶都是玉姐姐教她怎麽用的,玉姐姐還幫着她挑了幾條刺繡很漂亮的月事帶。

那一天,玉姐姐忙前忙後的,讓她乖乖躺在榻上,抱着手爐取暖,給她熬老姜紅糖水,還仔細地交待了她許多注意事項。

當時容文文隐隐有種感覺,玉姐姐看起來年紀輕輕,也不過才十來歲,卻像是來過十幾年癸水的,經驗十足。

好一會兒後,容玉才緩聲道:“十二月初六。”

那年冬天似乎特別冷,她睡到半夜,使勁往自己懷裏鑽,身子又軟又暖。

清晨他醒來的時候,他才意識到在睡夢中發生了什麽事,當時還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他弄髒了她的褲子。

在他還沒想好要怎麽處理的時候,她卻醒了。

她以為自己這麽大還尿床,羞得都哭了,抽抽噎噎地讓他不要說出去,他尋了個借口,說自己剛剛起來喝水,不小心灑到了褥上,她一聽,這才破涕為笑。

這是他不為人知的秘密。

容文文倒是不記得那日的事了,只是道:“那還挺冷的呀。其實女子還挺慘的,夏日悶熱,今日又冷。”

容玉一本正經地“嗯”了一聲,仿佛他也親身經歷過的樣子。

“玉姐姐,”容文文聲音輕了下來,“這兩年,你過得好嗎?”

容玉猶豫了一下,“尚可,小姐呢?”

“我呀?”容文文垂下眼,“感覺不怎麽好,我爹出事後,大家都不理我了,你走了,二妹妹也和我斷絕了往來……”

“不過現在,”容文文話音一轉,開心道:“你回來啦!我感覺我的日子要好起來了!”

從小到大,只要有玉姐姐在她身邊,不論發生了什麽事,她總能逢兇化吉,順利地解決!即便碰到一些無法解決的事,比如她娘的死,她爹的事,玉姐姐也有辦法開解她,讓她靜下心來。

可是在玉姐姐走後發生的事,比如二妹妹和她的決裂,卻讓她難受了足足兩年。直到今日玉姐姐回來,一句不值得落淚,才點醒了她,她總算沒那麽難過了。

容玉伸手,輕輕揉了揉她腦袋,聲音很溫柔,“嗯,以後,萬事有奴婢。奴婢會一直陪在小姐身邊的。”

容文文笑眯眯地“嗯啊”了一下。

想了想,又問道:“玉姐姐,你家裏都有些什麽人啊?”

“方便說嗎?不方便說的話,以後我都不問了!”

容玉沉吟片刻,“爹娘不便說,家中還有兩位兄長。”

“兄長?”容文文一聽眼睛都亮了,“他們和你長得像嗎?俊嗎?”

容玉唇角彎彎,“奴婢和二哥有幾分相似,我們生得像娘親。”

他和二哥年齡相近,雖然幼時便分離,一個天南,一個地北,但二人記事早,這些年來暗中也常常往來,不曾斷了情分。

容文文一聽他的話,眼睛瞬間放光——天啦嚕!長得像玉姐姐的男子!那得多好看!像幾分也足夠了!

容文文有些支吾地問道:“那、那你二哥今年多大了呀?”

“長奴婢兩歲。”

容文文心中隐隐有些小期盼,面上顯露出幾分羞澀,聲音也小了下來,“那……那成家了嗎?”

容玉聽到這,終于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他雙眸一斂,聲線也冷了下去,“尚未。”

容文文聽到這消息,心中只顧歡喜,也沒發現容玉眸色也跟着冷了下去。

容文文捧着臉嬌羞道:“玉姐姐,我……其實我也到了說親的年紀了,要不……”她有些扭捏,“你二哥是不是生得很俊俏呀?要不,你考慮下我當你二嫂?”

容玉一聲冷笑,“小姐真會說笑,不是說了,讓我當你的陪嫁丫環。”最後“陪嫁丫環”四個字,他幾乎是咬牙說出來的。

容文文一聽,頓時有些洩氣,一會兒又小聲嘟囔道:“那、那我當了你二嫂,也是可以和你在一起的嘛。”

容玉冷笑不語,轉過了身去,背對着容文文。

容文文連忙從她身後摟住她,哄她道:“好啦好啦,玉姐姐,你不喜歡,我不打你二哥的主意就是了,你不要生氣了。”

容玉哼哼了兩聲,還是沒理她。

只是,心卻軟了下來。

因為,背後好軟。

容文文也感覺出她似乎沒那麽生氣了,想了想,仍有些不死心,“玉姐姐,我問你最後一個問題哈。”

容玉不吭聲。

一會兒後,容文文小心翼翼地問道,“你哥哥,生得好看嗎?和你比起來怎樣?”

如果真的生得很好看,她多哄哄玉姐姐就是了,無論如何都要當她二嫂啊!別看玉姐姐很冷酷的樣子,其實她一對上她,耳根子是很軟的。

容玉冷哼一聲,“他哪裏有我一半好看。”

誰知容文文一聽就樂了,連連點頭,“那也夠了啊!”

容玉心一塞,很快,他又冷靜了下來,“忘了說了,奴婢二哥還未成親的緣故是,他身有隐疾,所以沒有女子嫁他。”

“啊?”容文文一聽,登時傻了眼,“隐、隐、隐疾?是……是那裏不行?”

容玉沒有說話,像是默認了。

容文文如同被澆了一盆冷水,那就不行了,她挺喜歡小孩子的,還想着以後生多幾個娃娃,家裏熱熱鬧鬧的呢。

北方的秦地,燒着地龍的宮殿中,窗前一個衣帶飄飄的男子負手而立,從背影看,他似乎在賞着窗外的雪景,然而走近一看,卻能發現他漆黑的雙眼中沒有半點焦距——他雙目皆盲。

他忽而打了個噴嚏。

身後一位身材嬌小的小太監連忙為他披上一件藏青色的鶴氅,關切地問道:“殿下,可是冷了?”

他笑容清淺,搖了搖頭,“無礙,許是三弟想我了。”

他也正想着三弟。

這邊,容文文又打聽道:“那你大哥?”

容玉涼涼道:“最小的孩子都會打醬油了。”

容文文:“……”

就在容玉以為她已經死心的時候,卻聽得容文文鼓起勇氣道:“那你還有表哥表弟,是尚未成家,還身無隐疾的嗎?”

玉姐姐既然說她像娘親,那就是她娘親這邊的人生得好看了!

容玉:“……”

直到容玉抱着玉枕軟被生氣地離開架子床的時候,容文文這才痛哭流涕地求他原諒,“玉姐姐,我知道錯了!你回來睡吧!”

她抱着被子坐在床邊,抓着他的衣角,抽抽噎噎的,像受了委屈的小媳婦。

容玉心一軟,腳步一頓。

卻聽得她繼續哭哭啼啼道:“我還不是想着既然是你的表哥表弟,那你也能随着我一起嫁過去,到時我們還能親上加親!”

容玉當下就邁着堅定的步伐頭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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