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Act.8獅子

“尊，袋子裏有什麽？”軟軟的問話聲。

栉名安娜歪着腦袋，好奇地望向尊，純白色的發絲随着她的動作而從肩頭滑落。

她頭上戴着與宮廷風洋裙配套的小禮帽，正随着她的動作而歪向一邊。以深紅與黑色為主調的哥特式洛麗塔洋裝，将她奶白色的小臉襯得更加甜美可愛。

牽着她的赤發男人懷抱着一個紙袋，他懶散地回答了一個單詞“book”，琥珀色的眼眸中沉澱着安靜的流光。

“哦，是草薙哥經常看的那種書嗎？”

尊回憶了一下，如果沒記錯的話，草薙最近在看納博科夫的書。他的表情微微僵硬了一下，回答道：“不是。”

……回去了一定要警告草薙把書收好。

尊松開牽着安娜的手，敲了敲病房門，等到裏面傳出“請進”的邀請聲，這才推開門走進去。

緒方背靠着一個大枕頭，正坐在病床上微笑着看向他們，她身前的被子上倒扣着一本翻開的雜志，顯然之前正在翻閱。

“是S4的職員給我的，大概是看我一個人坐在床上發呆太可憐了。”察覺到尊的目光，緒方笑着拿起那本雜志晃了晃，最新刊的《少年JUMP》，也不知道是哪個家夥買的。

她打量了一下安娜，對着寡言的男人無奈道：“周防不給我介紹一下嗎？”

尊低頭看了眼，抱住他左手的安娜擡起頭看他，無辜地眨着眼。

“自己去。”尊低聲對她說。

緒方好笑地看着皺眉中的男人，她主動向安娜問好：“午安，我叫緒方透，承蒙周防先生的照料，現在在這裏療傷。不能起身向你行禮，真是很抱歉，以後有機會一定會補上的。”

她揚了揚左手，手背上固定的輸液管也随之晃了晃。用于監測她異能的金屬貼片粘在病號服之下的肌膚上，她必須盡量減少行動，以避免S4對她産生不必要的誤會，她可不希望被判定為有逃跑意圖的危險人物。

可愛的小蘿莉躲在尊的身後，探出一點點腦袋來看她，緒方将漫畫書合起來，帶着溫和的笑意問她道：“你喜歡聽故事嗎？給你講一個火焰與獅子的故事怎麽樣？”

“咦？”安娜的第一反應就是看向尊。

“想聽嗎？想聽的話，要先告訴我你的名字。”

抱着紙袋的男人牽着她走過去，把紙袋放在床頭櫃上，瞟了一眼微笑的緒方，對方正耐心地等待着安娜的回複，側面的線條柔和而安寧。

“安娜，透醬，名字是栉名安娜。”

他坐下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安娜則側坐在病床邊緣，雙腳懸空，她單手撐着床面，有點好奇地望着緒方。

“原來是小安娜。嗯……安娜見過赤色的獅子嗎？”

“尊。”安娜很肯定地指着一臉忍耐表情的赤發男人，對方将她的小手按下去，略帶警告意味地掃了一眼滿臉笑意的緒方。

緒方透立即輕咳兩聲，“我說的是動物，安娜。就好比馬戲團裏那些會走鋼絲的大貓，跳火圈的時候，獅鬃會被火焰的明紅色照亮，威風又漂亮，蓬松得讓人很想揉一揉呢。”

“馬戲團？”安娜睜大了眼睛，漂亮的酒紅色眼瞳中寫滿了驚奇與向往。

“安娜沒有見過嗎？會有紅鼻子的小醜給你發兔子和小熊形狀的氫氣球，還有騎在馬背上往場下丢玫瑰的帥氣騎術師，運氣好的話會見到巡場的獅子。”

被徹底打動了的安娜期待地看向尊，閃亮的圓眼睛裏簡直要冒出星星了，“想去~”她用甜軟的聲音拜托道：“想去看，尊。”

緒方确定自己在周防的眼中看到了一絲無奈，她伸手理了理安娜柔順的白色長發，将她的注意力吸引回自己身上，承諾道：“如果安娜不介意等幾天的話，透醬很樂意陪你去看，正好透醬也想去游樂園逛逛呢。”

安娜明顯有些失望：“尊不去嗎？”

緒方和赤之王對視了一眼，她用口型說了句“幫不了你了”，之後就不再說話，淺笑着看他怎麽應付。

赤色的王抓了抓自己焰色的短發，深深地皺起眉頭，“讓八田帶你去。”他沉聲答複。

這個答案顯然不能讓安娜滿意，她低下頭，反複掂量，最終失落地搖了搖頭，“還是不去了吧。”

那種放棄心願的語氣聽得緒方都心疼。她安靜地看了安娜一會，擡起頭，以商量的口吻對周防道：“要不要再考慮一下？安娜她……大概還沒有親眼見過馬戲團表演吧？要是可以的話，還是帶她去一次吧，畢竟長大了再去看那些表演，肯定找不回小時候這種快樂的感覺了。”

她想了想，補充道：“不介意的話，我能和你們一起去嗎？既然你沒有興趣，那麽就由我陪着安娜去玩好了。”

尊看了她一眼，重新将視線轉會安娜臉上，問道：“八田不行？草薙？”說着又想到草薙在看的書，立刻改口道：“鐮本？”

安娜默默地看着他。

緒方拉起她的手，對她安撫地笑了一下，接着也和她一起期待地看向尊。

幾秒鐘的沉默之後，赤發男人煩躁地低頭揉了揉後腦勺。

他很勉強地答應道：“知道了。”

果然有些事情，即便是王也會煩惱的嘛。

緒方透一邊笑一邊從床頭的紙袋裏摸出書本。她将三本書都放在自己身前，“嗯？”顯然有些意外，她拿起其中最薄的一本，“居然是這一本……你很喜歡《夢十夜》？”

周防低低地嗯了一聲。

她翻開略顯陳舊的書頁，溫柔地摩挲着鉛印的字跡，“真是難得……夏目漱石出名的作品太多，很少有人喜歡這一本散文組詩。”

少女合上書頁，溫柔地低垂着眼簾，輕聲背誦道：“我死後，請将我安葬。用偌大的珍珠貝殼挖掘墓穴，再用天河降落的星辰碎片作為墓碑。然後請你在墓旁守候……”

她背到這裏停頓了一下，繼而微笑着搖了搖頭，望向尊詢問道：“周防知道我的身體情況嗎？雖然嘗試着問了一些人，但醫生們好像不太願意告訴我。”

他先是一怔，緊接着琥珀色的眼眸中劃過一絲遺憾。

緒方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的神色，輕松地笑道：“唉，不用瞞着我了，好歹要讓當事人知道真實情況吧？告訴我吧，我身體裏的那個東西，到底是什麽？很危險，對嗎？”

緒方輕輕繞着耳邊垂下的黑色長發，沉靜地垂下眸，溫柔的眼波好似一汪碧色的潭水。

“即使你不說我也應該能猜到一點……畢竟它就在我的身體裏。雖然托它的福，身體上的創傷恢複得很快，但精神上的疲憊卻不能通過睡眠來減輕，大概這就是它帶來的影響吧。”

她擡起頭，望着周防的眼睛，雖然仍然在笑，眼神卻十分認真。

“我會死嗎？周防。”她問，“會嗎？”

尊再一次處于進退維谷的境地，他沉默着，并不願意把他所知道的事實告訴她。

坐在病床邊的安娜看看尊，又看看緒方，輕輕地拍了拍緒方的手背，小聲道：“不會的。”

緒方征詢般看向尊，對方卻依舊沒有說話。

她愣了一會，緩慢地揚起嘴角，眼中卻略微有些濕潤。她溫柔地摸了摸安娜的長發，“謝謝你，安娜。”

緒方輕聲問道：“周防，還有多久？”

第三王權者擡頭看向她安靜微笑的臉，停頓了良久才開口道：“……一個月左右。”

黑發碧瞳的少女整理好面前的書本，将《夢十夜》放在最上方，低頭望着它的封面，自言自語道：“要好好抓緊時間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