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Act.15體貼

掌下的肌膚白皙而細膩，頸動脈反饋出的心跳頻率急促而慌張。

周防克制着暴躁的情緒，深呼吸，居高臨下地俯視着碧色眼瞳的少女。

緒方回望着他，抿緊了唇，碧色的虹膜被濃重的悲哀所浸潤。

短暫的對視後，她緩慢地閉上眼睛，無聲地等待着他的審判。

被驚吓到的安娜早就離開了座位，惶恐不安地抓着尊的衣角，緊緊地依附在他身邊，和他一樣，望着恢複了平靜的緒方。

前方被響動吸引的游客紛紛回頭張望。

尊的手指微微收緊。

緒方曾經向他描述過她的夢魇，沉寂而絕望的黑色深海，不斷下沉的窒息夢境。但他沒有想到，在海洋館這種安逸的環境裏，她會失控到這個地步。

裁決之槍，他和宗像聊過關于她的事跡。

S4的記錄中，緒方透的履歷是從十一歲開始的，在那之前則是一片空白。

以絕對距離取勝的裁決者，用子彈衡量生命價值的Alpha級異能者，熟練、冷漠、極有耐性，冷靜而驕傲。

實驗室、殘破的記憶、手腕上的注射孔、體內的植物，她的身上存在太多謎團，他沒有辦法不去懷疑。

但是……

“睜開眼，緒方。”

每一次，她都是這樣毫無防備地将生命交付于他手中。不論是最初那次的試探，亦或是現在，她總是被動地承受着，全然信任他的判斷。

為什麽？

周防怔怔地看着她。

不是第一次被人如此信任着，但卻是第一次，親手扼住這種人的咽喉。

檔案中記錄的裁決之槍，與他在現實中接觸到的緒方透完全不同。即便有着同樣的發色、同樣的虹膜、同樣的能力，但她和那個文字構成的形象，帶給他的卻是截然不同的印象。

他的內心深處，始終對她抱有一絲歉意。

不想辜負……這份信任。

手指緩緩松開，尊站直了身子，低沉地命令道：“睜開眼睛，看清楚你做了些什麽。”

黑發少女無力地低垂着臉，“不行……”她輕聲拒絕，“不行……我不想再一次……”

她以為自己能控制住的。

“對不起……周防，對不起。”她低聲重複着，“但是我真的做不到。”

緒方用手捂住剛才被他碰過的手腕，盛怒之下的王權者無意識地傷到了她，左腕上是一圈灼傷的紅痕，新鮮的血液正從燒傷皮膚的細小龜裂間溢出。

周防低沉地嘆氣，坐回她身邊，将安娜拉到自己的左側。

良久，直到觀光車離開海底隧道，緒方才重新睜開眼。她沉默地将護欄和車壁恢複原樣，安靜地跟随周防從深藍寶藏的場館中離開。

栉名安娜拉着尊的左手，時不時回頭看一眼落後半步的緒方。她酒紅色眼眸中倒映的世界一片灰白，唯一不同的是緒方手腕上不斷溢出的紅色。

“她受傷了。”安娜小聲提醒尊。

赤發男人單手牽着她，另一手插在袋中，嘴角處傳來讓人不快的痛感，本來想點一支煙，但安娜的話令他暫時沒有了抽煙的興致。

“周防……”背後的緒方輕聲喊住了他。

他半側着身子回頭，看了她一眼，視線很快落到她捂住的左腕上。

粉白色線衫的左袖被少女向上拉了一些，她用右手手指擋住自己的左腕，指縫間溢出猩紅的血。

她笑了一下，笑容疲憊而勉強，低聲道：“因為是第一次進海洋館，所以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給你造成困擾了，真是十分抱歉。”

“本來是想陪安娜好好玩一下的，但是現在看起來，反而是吓到了安娜，我很後悔……我不應該逞強的。”

“好像從見面開始，我就不斷地在向周防先生說對不起。”緒方的語調輕柔而緩慢，但不論是敬稱還是措辭，都讓周防感到一種刻意的疏遠感。

“我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明明很想在周防先生面前好好表現的……”她無奈地微笑着，眼神中滿是歉意，“我現在的狀态，大概不适合繼續陪着安娜了，所以我還是……”

周防伸手将她淩亂的長發撩到肩後，俯下身在她耳邊輕聲說了句什麽。

原本還強作鎮定的少女一下子僵住。

他吐字時溫熱的氣息呵在她的耳廓上，先前的冷淡克制被他的話語徹底擊潰。太過窘迫的緒方暫時無暇顧及先前的僵硬，兩人間的氣場因為他漫不經心的一句話而轉為略帶着羞窘的粉色。

黑發碧瞳的少女臉頰發燙，連帶着耳朵都有點熱。

他說，穿着裙子就不要那麽暴力啊。

緒方低頭看向自己，櫻桃色格子短裙配上糖果色長筒襪，很常見的打扮，但是一旦由他的話想到自己膝撞的動作，蕾絲鑲邊的小裙子就帶上了一份恥意。

這樣說起來，之所以他沒能及時格擋，是因為……

緒方簡直想把這段記憶格式化。

她尴尬得不敢擡頭，實在不知道以何種表情面對眼前的赤之王。

“去處理一下手上的傷。”

男人慵懶而低沉的聲音從上方傳來，緒方胡亂地答應了一聲，非常聽話地跟着他去找游樂園的工作人員。

直到包紮好手腕，離開休息站，緒方都沒能從那種尴尬狀态中解脫。

周防瞥了她一眼，少女臉頰上的紅暈還未褪盡，目不斜視地盯着前方的地面，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邊。

他又說錯話了？

尊皺起眉頭，習慣性地摸出煙叼上，剛想點上，突然反應過來這裏不是吸煙區。他煩躁地揉了揉赤色的短發，咬着煙蒂輕嗤一聲。

只想告訴她不用那麽在意。

……意外而已。

回想起海洋館內發生的事，周防稍微有點不自在。

還真以為……她能傷到他？

剛想要露出嘲諷表情的赤之王，因為嘴角傳來的痛感而僵硬了一下。

周防取下煙，不耐煩地喊住她：“喂。”

他把左手邊的安娜推到緒方那一側。

“陪她去玩那個。”

男人朝摩天輪挑了挑下巴。

“唔，尊呢？”安娜抱着水母玩偶，擡頭看他。

周防晃了晃手裏的煙，徑自往不遠處的吸煙區去了。

見到他走開，緒方不自覺地松了口氣。她和安娜一起走向摩天輪的售票處，小蘿莉一邊揉着水母，一邊望着她軟聲道：“透醬，槍呢？”

緒方買了票，和安娜一起坐進觀光箱，她抱歉地回答道：“是指海洋館裏的那兩把？已經把它們還原回去了，吓到安娜了嗎？以後絕對不會再發生類似的事了。”

安娜搖了搖頭，否定道：“還在。”

緒方攤開空着的雙手，無奈地笑道：“不在手裏。”

“在的。”粉色洋裝的精致少女堅持着她的想法，嚴肅地看着緒方。

之後無論緒方透怎麽解釋，安娜始終不肯改口。

緒方苦惱地思索了一會，懷疑安娜說的是猩紅之槍，于是向她簡單解釋了一番，大概意思就是如果沒有了那把槍，她的生命也就走到盡頭了。

栉名安娜認真地看着她，“會死掉？”

“嗯。”緒方的語調溫柔而無奈，“原諒我吧，安娜醬，那把槍不可以丢掉。”

酒紅色的眼瞳凝視着她，過了好一會，洋裝少女才轉過頭去。她看着窗外，捏着手裏軟軟的水母，輕聲說：“不可以對尊用那把槍。”

緒方點頭，眼中的碧色漾開柔和的漣漪，她輕緩而肯定地承諾道：“我答應安娜，一定不用。”